天下人,皆以为,一旦桓裕出兵,他会领兵直攻建康。
因此,桓裕在淮川的消息,除了大嫂新会县主外,其余桓氏族人尚不知情,都以为桓裕还在谯国。
兵法有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哪怕郑绥心中疑团重重,焦急担忧,但事已至此,她没有再去淮川,而是带着女儿桓令姗留在谯国,以迷惑天下人。
她刚抵谯国不久,接到五兄郑纬的书笺。
郑绥头一回,对五兄撒了谎,只说桓裕大仇得报,告祭父兄时,伤心过度,需要在谯国住上一段日子,再返回徐州。
她也在信中答应五兄,会让桓裕递交《劝进表》。
所谓《劝进表》,即让桓裕支持袁纲,进位王侯,加假黄钺,授九锡礼,摄政揽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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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淮川的桓裕,收到桓覃的书函,暴怒之下,差点没把来送信的差人给杀了。
“你杀了他也无用。”
陆衡喊住了鲁莽的桓谷,难得绷着张臭脸,望向跽坐在上首,怒火冲天的桓裕,“如果夫人来淮川,我们的行踪提前曝光,你趁早向袁纲认输,再让郑子张从中斡旋,或许我们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阿绥不会。”
桓裕收敛住浑身散发出来的怒意,对桓谷挥了下手,让他下去,脸上略露出几分颓废来,未生女儿阿迟之前的郑绥,冲动之下,或许会赶来淮川,而今的郑绥,没了那股冲动,多了几分成熟睿智,是不会慌急慌忙过来。
“那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陆衡近前,狐疑地拣起案几上的笺纸,扫了一眼,露出几分释然来,“我就说,你为什么要把桓覃留在徐州,原来是为了那一步,桓三郎,你这信心也太不足了,提前把最坏的结果都做好了打算。”
“阿衡,我父亲在日,曾亲口赞扬:袁仲宣乃信义之人,他能顺利接掌荆州十余年,眼下又趁势而起,已联合了郑家王家、殷家庾家,以及汝南的周家,这样的人物,哪里能容我们小觑。”
“将军至今无败绩……”
“不乏侥幸。”
桓裕截断了陆衡的话,“羸了自是最好,荆州唾手可得,如果输了,你我逃不过兵败身死的下场。”
四娘令姗是小娘子,郑子张必然能够保下她,而阿绥和黑头,唯有北去洛阳投奔兄嫂,方能够保得平安。
一听这话,陆衡只觉得额头上青筋一跳一跳的,郑重地喊了声桓叔齐,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气急,“你好好看看,跟着你的这些人,可都是豁出了身家性命,你自己倒先想了退路,若是这样,这战不用打了,败势定矣。”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这绝不是他认识的桓将军。
陆衡急红了眼。
啪地一声响,桓裕极为恼火地抓起案由上的酒杯,朝陆衡的方向扔去,砸落在青砖地板上,碎片飞溅,整个屋子,彻底安静下来,更有数名幕僚将军,低垂下头,缩着脖子,没有吱声。
“你给我冷静点。”
桓裕敲着几面,高声斥责:“什么叫败势定矣?”
战前,最忌讳这样动摇军心的言辞。
“这战还没打,你未卜先知,下定论了。”
说着,炯明的目光一一扫向堂下坐着的幕僚将军,“赢了,我能保你们一世荣华,封妻荫子,输了,我会与你们一同赴死,绝不苟活,但我们绝对不会到哪一日,在此,我可以给你们保证。”
“前国相沈向远已经联络上各地诸王,我们至少有六成的赢面。”
桓裕的语气,夹带几分威严,更添信服,“接下来,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其不意,汇合征西将军桓禆,顺利攻下荆州,可以再添两成。无论是临汝郑家的部曲,还是吴郡周家的部曲,都有骑墙的嫌疑。”
“只要我们攻下荆州,不愁他们不为我们所用了。”
“这一战,事关生死,我们一定能赢。”
一锤定音。
场面极为肃穆,气氛格外凝重。
桓裕给各位幕僚将军,交待了一番事情后,才让他们退下,尔后,又单独派侍卫兵把陆衡找来。
“……你昨日也看到消息了,贺赖顺变卦了,张口就要南梁郡,所以阿锋坐镇南梁郡,根本不能动,如果我答应他,得他兵马进入大楚相助,又腾出镇守南梁的三千兵力,我们直面袁纲,都有胜算,但这一举措,与引狼入室一般无二。”
“你熟读经史,比我更明白,我们不能这么做,会留下千古骂名。”
“你不用和我提昨日的事,我们只论今日的事。”
陆衡随意地跪坐在下首的榻席上,贺赖顺愿意出兵相助一事,有部分幕僚将军同意,然而,他也和桓裕一样,极不赞同,“你把夫人和世子送回京都建康,我不信,郑子张真的会撒手不管,如此一来,郑家与袁纲必然会产生间隙,牵制住郑家,于我们来说,才是百利无一害。”
桓裕冷哼一声,“你这是让我向郑纬承认,我当初的决定有误?”
“叔齐,你真的只是在乎,在郑子张面前,拉不下面子。”
陆衡没好气道,依照桓裕往日对夫人的在乎程度,他不得不怀疑,“除此外,是否有别的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桓裕脸色蓦地一沉,紧抿着嘴。
的确,不单单只是在郑纬面前,拉不下面子的问题,更有,他不想让郑绥掺入其间。
他的熙熙,本不该掺和这些争斗战事。
所以,接到桓覃的书信,得知郑绥离开徐州,回了谯国,他才会大动肝火。
等待一切尘埃落定,自有一番日月乾坤。
他若赢了,那是皆大欢喜,圆满落幕,假使他输了,郑绥已身去北地。
此后,远离南地纷争。
有她大兄郑经在,她与儿子黑头,定能得到妥善照料。
只是桓裕并没有打算向陆衡解释,良久,才淡淡道:“阿衡,我无法算无遗漏,所以希望你能理解。”
这次谈话,注定无疾而终。
后面,随着烽火四起,各地诸王纷纷响应,尤其是荆州之战,陷入僵局,谁也没有再提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