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多事之秋
这是一个动乱的时代。
因为动乱与战争,儒学礼教受到抨击,而老庄玄学乘势而起,又是外来佛学,几种文化与思想的碰撞,又夹杂着其他民族的原始与粗犷,种种杂糅到一起,便注定的这个时代丰富多彩,更注定这个时代,少了严谨与古板,多了自由与率真,不仅士大夫,哪怕闺阁也深受此影响。
尤其爱憎分明,追求自我。
袁三娘可深受影响,出自大家,更让他多了几分率性的资本。
自从把桓裕当作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毫不犹豫地表达自己的喜欢,直和自己大嫂,嫁给桓裕,连她大嫂子何氏,都让她撮弄得当起了媒人,所以说,此刻,若问谁最盼着回建康城,那么非何氏莫属,她可不希望,小姑子因这事,在她身上出差错,哪怕大郎没有反对,但家中阿公(公公)阿姑(婆婆)尚在,依着小姑子的受宠程度,可轮不上大郎做主。
好在,到底是起了程,而桓裕并未回建康,而是回了扬州。
虽然袁三娘子有些失望,但是这可是她能决定的。
回程的路上,两位小娘子要同坐一辆车,便由何氏陪着她们坐一辆车,因要照顾袁三娘子和郑绥身上的伤势,路上的行程较慢,袁彻和郑五郎两人也舍弃了乘马,同样坐了牛车回建康。
中间在丹阳的歇了一歇。
夜里,在丹阳的驿站住宿,用饭时,因她们俩身子不方便,就直接在自己厢房里用晚食,饭菜刚一端上来,就听到袁三娘嘀咕了一句,“也不知叔齐兄到了扬州没有?”
郑绥愣了一下。
旁边的何氏,却是伸手轻拍了一下袁三娘子的后脑勺,“我瞧你这丫头是疯魔了,我可不敢管了,等回去了,看阿姑怎么训你。”
郑绥回过神来时,无论是何氏的行动,还是何氏的话,她是极为赞同的,她要是腿脚方便,定然也会给袁三娘子来一下,这会子,伸手指着郑绥,嘲笑道:“可不就是疯魔了,整日里,叔齐叔齐的叫唤,三句话不离这个称呼,古人云,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这才分开一日功夫,不会就相思上了。”
“你爱嘲笑就嘲笑个够,等你明儿有喜欢的人,或是嫁了夫君,看我怎么打趣你,反正你比我大,一定比我先成亲。”说到后面,袁三娘子越发地得意起来。
只是刚一得意,后脑勺又让何氏给拍了一下,“还越说越来劲,明儿让阿娘听到你这话,看阿娘不训你。”
“阿娘才不会为这事训我呢。”袁三娘子立即反驳了一句,伸手摸着后脑勺。
何氏是满脸无奈。
很快开始用餐,便没有再言语,一室安静。
因在驿站,到底吃不惯,郑绥只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了,袁三娘子亦如此。
饭后,又听袁三娘子提起,说叔齐兄不在,连饭菜都无味。
说这话时,郑绥正要喝水,一听,差点把一口水喷了出来,但到底还中呛到了,由着无衣拍着后背,脸涨得通红,抬头,没好气地瞪着袁三娘子一眼,“阿婵,你怎么还没闹够,要真是这样,回去后,就和你阿娘说,让你阿娘派冰人(媒人)去问媒,免得相思使人瘦。”
袁三娘子却是眼睛发亮,连来萎靡不振的精神头,也高涨几分,附和道:“这个主意不错。”说完,又两眼晶晶发亮地望着郑绥,“十娘,你说叔齐兄不会答应?”
“我怎么知道。”郑绥摇头。
袁三娘子狐疑地望着郑绥,满脸不信,“你不是和叔齐兄很相熟,他一向把你当作妹妹看待,怎么会不知道。”
“那你更能够知道了,你还让他陪着你吃了七八天的晚饭,这么多机会,你难道就没有问问他?”
“阿兄阿嫂在一旁盯着,我那有机会问,若是问我,阿兄阿嫂只怕就不会请叔齐兄来陪着我用晚饭了。”袁三娘子闷声道,抬头望向郑绥,那眼神分明在问,你明明就知道的。
郑绥一怔,想起在沈府时,袁三娘子要她阿兄阿嫂请桓裕过去用晚饭时,所用的那些招数,连不喝药不吃饭都用上了,不由噗嗤笑了出来,不过貌似,这些招数,她从前也用过,别人不说,对于外祖母和阿耶,还是极其管用的。
只是没想到,袁三娘子对其大兄也是用的这一套,顿时想起大兄郑经,那一双锐利有神的目光,就首先能让她害怕起来,到如今,她对大兄做过最大胆的事,也不过是十岁那年,刚回郑家,于哭闹中咬了大兄一口。
“阿婵,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桓叔齐?”郑绥突然问道,语气很认真。
只瞧着袁三娘子没有一丝犹豫,快速点了点头,“当然是真喜欢,我还从来没这么喜欢一个人呢。”
郑绥一听,不由摸了摸额头,幸而何氏不在,要不袁三娘子后脑勺又得挨上一掌,“为什么呀,你跟他又不熟,从前虽见过,却连话都不曾说过一句。”
最后一句,还是袁三娘子曾亲口告诉她的。
“我不早跟你说过,就是因为他救过我,那天楼里的地下室,正让那个老虔婆抽得死去活来,昏昏沉沉之际,我都感觉我就要死,突然他出现,仿佛天神一般,从天而降,出现在我面前,赶来救我,我醒来后,知道自己脱离的魔爪,心里是极高兴,想着是他救了我,心里更是欢喜,后来,只要看到就他就欢喜,心如鹿撞……”
郑绥听了,长啊一声,打断了袁三娘子的话,瘫靠在胡床后面的凭几上,“现在是一想到他就欢喜。”
“十娘,等将来,你碰上,你就会知道。”
“我才不要碰上。”郑绥轻声地反驳一句,因不想再和袁三娘子争执,所以声音很低,五兄郑纬当初为了那个满琴还神情黯然过,而这次她遭的罪,又因满琴而起,只要一想起,那帮绿林草莽竟然是满琴支使他们来劫持她,为了是吓吓五兄,让五兄担心,郑绥就觉得心头极不舒服。
所幸是她和袁三娘子这次没出事,但是就是遭的罪,也足以令她打心底里不喜欢满琴,她和五兄之间的感情牵绊,她就该找五兄去解决才是,而不是把她牵涉进去。
一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就觉得头脑昏沉的厉害,索性便不去多想。
晚上,再听袁三娘提起桓裕,她就吱个声附和着,却是再也提不起劲,连打趣的心思都淡了。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起程。
赶至建康城时,已是下午申时末刻,如今正值春暮,白昼越发地长起来。
回到青溪二桥的郑宅,望着那道熟悉的侧门,郑绥心头还是一下子,就生出几分恍若隔世的错觉来,半个月前的事,如今想来,更仿佛是一场噩梦。
来得快,去得也好。
然而,如今的郑家,仿佛进入了多事之秋一般,事情是接二连三,后来郑绥回忆这一年,把这一年都称之为多事之年。
甫一进府,郑绥还没有察觉到府里的异样,只是觉得四郎郑纭的一张脸绷得很紧,连对上她时,露出来的笑容,亦是很勉强,至于四嫂殷氏,因四嫂一向不喜欢她,瞧着四嫂脸色不好,她也没太在意,只当是四嫂因为她的遭劫,而让四郎训斥,于是对着她没好脸色。
只是转身回去时,连着五兄郑纬的脸色也不太好,心头不由吃了一惊。
晌午时分,在路途上用午食的时候,五兄的神情还是很和悦,午食后,接了封建康来的书信,就匆匆回了车厢,后来,连行程启动,也不曾从车厢里出来。
难道是这两日,府上发生了什么事?
郑绥满心的疑惑回了自己的院子。
阿罗、刘媪及采茯等几个大婢女,在门口迎接她,只是独不见九娘郑芊,采茯和刘媪一上来就喜极而泣,眼泪都流了出来,阿罗更是拉着郑绥的手不放,“阿姐都去了哪儿,她们都说阿姐失踪,阿罗要出去找,阿嫂都拦着我不让。”
“我不是回来,也没事了。”郑绥不由忙笑道。
刘媪忙道:“走路都一瘸一拐的,还说没事。”上前就来扶郑绥。
郑绥一手牵着阿罗,由着刘媪搀扶着回了屋子,在屋子的方榻上坐下来,郑绥才觉得真正的安心与舒坦,果然哪都比不上在自己家里。
喝水更衣后,郑绥安心坐下来,才问起阿罗,“怎么不见九娘?”
只听阿罗道:“九姐病了,在自己院子里歇着,所以才没出来,”说完,又接着道:“昨日,九姐跟着四嫂去了一趟栖霞寺,一回来就病倒了。
郑绥想了想,“那我等会儿去瞧瞧九娘,”
“我昨日就要去看九姐,可四嫂让人把守着院子,不让我进去,只说九娘病得重,我进去了,怕过了病气。”
“有这么严重?”郑绥不信,皱眉望向阿罗,“九娘回来后,你见过九娘没有?”
只瞧着阿罗摇了摇头,“没有。”
郑绥一听,只觉得这里面大有问题,只是到底有什么问题,她却又说不上来,想着方才进来时,家里的气氛似格外的不好,连着仆从走路的脚步声都放松许久,突然一个念头浮现在郑绥头脑中,郑绥却是一惊,不敢相信。
绝对,不会,是九娘出了事。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