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定格在四目相接的那一瞬间。
如果这是一场刻意安排的偶遇……
凤西后来回想那日情景,冷风细雨,故人重聚,竟然与她没有丝毫干系,甚是凄凉。
李殇从苏樱雪手中将凤西接过,倒没了刚刚的怒气,只是问她:“冷吗?"
或许是小女人善妒的本性,让凤西并没有拒绝他牵起自己冰冷的双手,反而柔声回道:“是有些冷了,或许应该找个暖和的地方避避雨。”
李殇笑着点头,随即眸光凌厉的看向眉头紧锁的男人,说道:“公子如果真心喜欢筑心斋的姑娘,大可在表演过后,到教坊将卖身契赎走。”他顿了顿,神色复杂的看了凤西一眼,接着说道:“只要姑娘同意,我这个做东家的绝不反对。”
凤西心里哼笑,心道你看我做什么?没见人家看中的是你安排的复制品吗?我可没那福分。
闻言,龙明泽终于收回辗转在苏樱雪身上的视线,对李殇拱了拱手,算是应了他的提议。
既然达成共识,便不再纠结于此,纷纷转身下桥,各自走回来时方向。
凤西压下心中伤感,克制住回头再看一眼的冲动,跟在李殇身侧缓缓下得桥去。
倒是那苏樱雪忍不住偷偷回望,似乎一眼就被沉稳内敛的龙明泽吸引,早将誓不入宫的绝然忘到脑后,恨不得此时便随他去了。
而龙明泽刚拐过一处凉亭,冬浮便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急声问道:“爷,可真是凤西姑娘?”
“你说的是哪个?”凤朝阳斜倚着亭柱,话里带着笑意,有些漫不经心。
“自然是一身紫衣的那位。”
一声冷哼,凤朝阳起身坐回石凳,一双星子般的桃花眼瞥向龙明泽,“你说呢?”
龙明泽微微一笑,摇摇头,“她不是凤西。”
“不是?”冬浮心觉差异,他离的不近,自然看不真切,如果主子说不是,那大抵就应该不是,可他分明听见自家主子唤了一声凤西啊!
“刚刚那个男人是筑心斋的东家?”龙明泽忽略他的疑问,对自斟自饮的凤朝阳问道。
“唔。”他喝了一大口杏花酿,砸吧砸吧嘴才回道:“就是他,一直都很神秘,从不轻易露面,那日我去送药,没想到是他亲自接货,不过看那姑娘的样子,似乎与其他舞姬不同。”
“哪里不同。”龙明泽接过冬浮斟好的茶水,慢慢品着。
“她能随意出入,与那男子说话也不像主仆关系,精通药理,对我凤家的东西都很熟悉。”
“你觉得她是凤西?”
“如果让我选,我觉得是她。”
龙明泽赞同的一颔首,随即轻笑,“他们都以为只要寻到样貌相似的女子,我便会为之心动,岂不知一些东西凭的只是感觉,在这点上,你家凤老爷子倒是棋高一着,让凤玲珑学着她的神态举止,委实比那样貌更合我意。”
凤朝阳歪嘴一笑,难得正经的提醒他,“感觉这种东西不靠谱,最好有个信物,你和凤西之间有没有这类的东西?”
龙明泽仔细想了想,忽然察觉自己从没送过她什么东西,那次入宫所穿衣饰勉强算是他送的,可因为后来发生的事情,全都留在了别院,实在找不出来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用做信物。
凤朝阳见状,不禁埋怨道:“凤小西一向精明,怎就偏偏看中了你。”
“放肆。”
随着话音而至的是墨夜锋利无比的软剑,剑尖已经抵在喉间,再差一毫便会刺破喉咙,凤朝阳此时却是硬气,不躲不藏,腰背挺得笔直,大有慷慨就义的架势。
“住手。”
镪,杯盏碰撞金属发出的清脆声,只见龙明泽手指轻弹,原本擎在手中的茶杯撞向软剑,剑锋一偏,墨夜顺势反手将剑收回腰间。
“算你命大,下次没那么幸运。”
凤朝阳翻了翻白眼,伸手摸上脖子,嘴硬道:“我又没说错。”
龙明泽无奈自嘲一笑,转头问墨夜,“有事?”
墨夜神色凝重的点点头,“戏台塌了,有筑心斋的舞姬被压在下面……”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两人已经冲出凉亭,就连冬浮也脸色铁青的跑了出去。
戏台塌了,龙明泽心里一紧,后悔刚刚为何不与她们同去,为何不强行将人带走,如果再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一次,他怕自己再也承受不住。
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那些离她都十分遥远的东西,却再次成为两人之间的屏障,他为了自己肩负的责任不得不再次松开已经牵紧的双手。
龙明泽足下轻点,飞檐走壁的将凤朝阳甩在身后,后者不会半点功夫,吵嚷着一路狂奔,此时只恨自己为何不亲力亲为,导致出了这等差错。
戏台周围一片混乱,哭喊声吵嚷声混作一团,本该搭建完好的背景早已荡然无存,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尘土气息。
龙明泽奋力拨开人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被压在最外圈已经被人拉扯出来,受些轻伤的几名舞姬,也有躺在地上断了气的。
冷眼一一扫过,并未看见他想要找的人,心里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绝望,因为他看见有人不断的从里面抬出尸体,而围观的人群中,也不见那抹纤细身影。
“都散了,都散了,来人啊!将舞姬们带下去歇息,受伤的人抬到前堂。”凤朝阳随手抓来身边家丁,“去回春堂将大夫都叫来,有多少叫多少,越快越好。”
临危受命的家丁脸色苍白的匆忙跑出院子,刚才事情发生的太快,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满戏台的人被埋在废墟下,却没有人能帮上一把。
“把东西都搬开,快点,再去叫人过来,快去。”
“东家,人手不够啊!都过来了。”
“把所有铺子里的伙计都叫来,快去。”
凤朝阳边巴拉着横七竖八的木头,边看向面如死灰的龙明泽,冬浮和墨夜也都在废墟里搜寻,他再望向更远一些的方向,只见李殇吃力的单手撑在轮椅扶手上,面色焦急的看向废墟。
“你看那边。”凤朝阳一下拉住龙明泽满是血污的双手,向李殇指了指。
本就频临暴怒的龙明泽刚要发作,忽见那边众人,眼中闪现一丝期许,可环视一周,依旧没有那人身影。
几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向他们走去。
“人呢?”凤朝阳率先发问,探手就要去抓李殇衣领,“人在哪?”
李殇虽然行动不便,但功夫并不逊色,身形微移,甩开凤朝阳的手掌,冷声回道:“我还问你要人呢,戏台怎会忽然坍塌?你可知我有多少舞姬死伤?”
凤朝阳扭着劲还想上前,却被龙明泽喝止,“救人要紧,人可在下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积聚在李殇身上,白鹭却淡笑着问道:“公子所指何人啊?”
龙明泽早就没了耐心,不怒而威的气场再加之因担忧而急躁的情绪,白鹭顿时觉得自己委实不该发问,急忙缩回李殇身后。
冬浮和墨夜已等不急他的回答,直接冲进废墟救人,可那谈何容易,如果一个闪失,引起二次坍塌,反会让里面的人丧命。
“倒也不用急。”李殇坐回轮椅,蹙眉说道:“大多数人都在后面休息,或许只是被堵住了出口,并没有性命之忧。”
听他如此说法,龙明泽确实放心不少,立即朗声吩咐:“去后面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
墨夜听令即刻动身,眨眼间就已越过废墟,来到戏台后面专供舞姬休息换衣的房间。
“窗户怎么这么小?”他还没站稳脚跟,身后便传来龙明泽的质问声。
“公子有所不知。”冬浮驱步上前,他负责宫内大小内务事宜,各宫各院的娘娘小主哪位没请人唱过戏,均是由他一手操办,自然知道个中缘由,便解释道:“舞姬用来换衣化妆的房间都是特殊设计,不仅要保证通风,还要提防心怀不轨之人,所以一般窗户都会改成普通大小的一半,确保不能有人通过,还会加高高度,也是因为这个。”
“除了正门,再无其他可以出入的门窗吗?”龙明泽哪有心思听这些东西,只想知道是否有另外可以出入的通道。
冬浮略一沉吟,摇头回道:“通常只留正门,还有会在表演开始前,将连通戏台的侧门打开,方便她们上台。”
龙明泽刚刚放下的心又再次紧绷起来,房间除去前部被坍塌的乱木碎瓦堵住,其余部分并没有太大的损坏,如果房内有人,必定会大声呼救,可除去外面传来的吵嚷声,他根本听不见里面有任何响动,难道都逃了出来?
他再次敛眸望向四周,很快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就算有人逃出房间,也必须经过他所站的位置才能离开,看李殇的表现,似乎并未看见有人从这里出去。
墨夜快速的查看一圈,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被隔在废墟外面的凤朝阳喊道:“人在不在里面?能出来吗?”
墨夜没有理会,压低声音说道:“屋内没有半点声响,不过,属下闻到一股迷魂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