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黄承彦沉思起来,他知道水力是天地伟力的一种,但如今要在造纸的工序中以水力替代人力,于他而言,是一种挑战。
但是,他十分喜欢这种挑战。
四书五经是教他做人的道理的,可这些杂书工匠技巧,却能让他打开另一个新的天地,能让他更好的去施行心中的仁。
点了好几盏油灯,光线不算昏暗。
黄月英并没有打扰老父亲,她可以聪慧,但不能太妖,于是思绪放到了其他事情上。
对她这个后世人来说,油灯那昏暗的灯光依旧是有些难以忍受的。来到这样一个旧时代,生活处处不便,不怀念后世,那是假的,可要说有特别大的怀念,那大概就还是怀念着生活自由便捷罢了,但她知道,怀念也无大用。
幸好,她并未穿越在寒门。
沔阳黄氏,是她的祖父,也就是她老父亲的父亲立起来的,当时跟过来的是祖父的几个兄弟,可唯有祖父一人在沔阳出仕了,官至县丞,这才把这一支立了起来,后被襄阳主支所承认。
到了黄承彦这一辈,黄氏几乎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但黄承彦,却在游学了没多久后便声名鹊起,无数才俊辩经义都输给了他,于是一年又一年,威望日盛。强者自然是受人尊敬的,正因如此,老父亲虽不是黄氏家主,却几乎是黄氏的名誉家主,襄阳那边的主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但在老父亲的角度,襄阳黄氏虽与他同宗,但显然亲戚关系已经相当远了,所以竹纸的份子,襄阳黄氏是得和荆州其余世家共分一份。
啧,老父亲说着是隐居,但其实,他的一言一行,都能影响不少人。
之后,她要做的事越多,老父亲要忙碌的也就越多,这个漩涡,他们家跑不了。
“阿父,翻车的轴承是可以转动的,如果轴承再长一些呢?一端至岸边的工坊内如何?”见老父亲还在看水车的图纸,于是开口,用手指点过去示意。
黄承彦眼神一亮,“有道理。”
而后,便试着开始完善。
……
次日一早,黄承彦已经用竹纸手书一封,命仆从周扬送去襄阳各家,想来,不多时,家里便会热闹起来,阿楚也定然会喜欢他所起的竹纸的名字。
而黄月英呢,在吃完早饭后又喊上了黄琮,既然老父亲回来了,她就该玩得玩儿了,小孩子嘛,就得有小孩子的样子。
“阿姊,昨日婶娘给了我一卷竹纸,带回家中后,我阿父很是激动。”黄琮崇拜的看着黄月英,虽然这个阿姊比他高不了多少。
“你阿父觉得如何?”
“阿父说,虽仍有瑕疵,却胜蔡侯纸多矣。”黄琮乐呵呵的道,“又听闻造价应当并不高,说今日就要上门拜访伯父。”
黄月英点头,“你可用过了?”
“阿父不让我用……”黄琮委屈的紧,自己带回去的,也是自己跟着黄月英跑了那么久,没有功劳,也得有苦劳啊,结果呢,他只能摸,不能写。
黄月英:……
“今日自己再去工坊拿一些便是,别让你阿父知晓。”虽略有些无语,但她也知道,这些纸,着实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
“谢谢阿姊!”黄琮乐了。
黄月英也笑,还是小孩子啊,真好。
这是个乱世,她虽是女子,但来自后世,自然也有建功立业的想法,那就先发育,就是发育好了也不浪。
穿越宝典第三条: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既然她打定主意要给这混乱的旧时代带去新时代的光亮,那就得一步一步来。
今日她出门,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看看哪里适合造更大的工坊。老父亲昨天只把想法完善了一半,今天估计还得赶工,她就不去凑热闹了,对于老父亲来说,那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后于河岸边站定,又往南方望去,在更南的地方,是交州,辖后世广东、广西及越南北部和中部,州治番禺。两广之地,气候虽然炎热,但对许多植物来说,是天选之地。
再说了,那里种的甘蔗什么的,可是制糖的重要一步,临海啊,又能吃到不少海鲜,若有机会,她是要去一番的。
不过,至少得等身体强壮一些,无论什么时代,身体都是革命的本钱。再说了,没有足够的兵器,她也不会远行。
荆州水系众多,资源也是丰富,真的要都利用起来,足以改变这个世界。
“二娘来啦?”到了工坊,宋博等人热情的打了招呼。
工坊内温度不高,如今已是十一月下旬,可这群人依旧是麻衣草鞋,黄琮脚上,也是草鞋,她脚上的布制鞋子都不保暖,更遑论这群人了。
生产力啊,还是需要提高的。
可以说,一个时代的上限,是由其生产力所决定的。
“宋叔。”黄月英笑着点头,见着有两人不在,问道,“又去砍新竹了?”
“是啊,昨日郎君那般高兴,二娘又给我们请了功,今日自然是要努力做工才行,今天啊,让老张带着我们几家的婆子和半大小子,都去砍新竹了。”宋博开口解释。
主家待他们好,他们自然就得回报。在黄家庄,他们佃户的日子相比其他地方的,已经好过许多了。昨天每家多领了五十斤粟米,当然得多干点儿活才行。
黄月英愣住,无奈,这时代啊,老百姓大多都比较实诚,你对他好,他会对你更好……
“宋叔,如今天寒。”
“二娘不必担忧,前几个月下的大雨,山中到处都是冒出的笋子,如今过了这几个月,长了不少新竹。”宋博笑了一声,“他们不会砍错,而且老张他们带着,不仅带了刀,还带了弓,无论如何,皆有自保之力。”
见此,黄月英也就不再说了。他们很淳朴,知道能吃饱喝足活下去需要他们的劳动换取,可她真的不想当黑心资本家啊!
“工坊定然要再扩建,宋叔你们将造纸的工序都记好,练熟,届时还需要你们带学徒的。”是的,这一批人,将来都会是制纸的老师傅。
“好。”宋博笑着应了,而后又为难,“那耕种之事……”
“莫急,此事我会与阿父商议,届时是多招些佃户或者帮工皆可。”黄月英摆摆手,扩建是来年的事儿了,春耕啊,也是来年的事儿了。
……
五日后,襄阳,州牧府,正厅。
华发已生的刘表跪坐于主位,听着自己的文武手下们禀告着这些日子的大小事宜。
“主公,今岁秋收已然结束,各地秋粮也已运抵襄阳,如今府库之中新粮已至,主公如今南收零陵、桂阳,善后还需一批粮。”下方,一名儒雅的中年男子跪坐在自己的案几后,对着上方的刘表进言。
“那便运过去一些,子柔,零陵、桂阳二地来年春耕之事,为重中之重,切不可怠慢。”刘表点头应下,蒯良做事,他向来放心,但也仍需点明一番,免得其他人不长眼。
“诺。”
“主公,承彦公有使来信。”此时,一名侍从进来报告。
刘表有些惊讶,随即挥挥手,“带进来。”
黄承彦与他虽是连襟,但极少与他书信往来,因此他才觉得惊讶。
“诺。”
不多时,周扬便对着刘表行礼,“小人周扬见过州牧大人。”
接着递上一个竹节,竹节里头,自然是黄承彦的信,一旁的侍从接过,而后递给刘表。
刘表打开竹筒,便见一张白色的布帛?待拿到手中,手指略微摩挲了一番,不是布帛,而是纸?刘表这才发现,这手感,似乎是纸。
真是纸!
展开信,信中只有一句话:阿楚所造楚纸与蔡侯纸相比,如何?
刘表惊讶的站起身,随后仔仔细细的翻看了一番,洁白胜雪,看黄承彦的笔迹,墨入而不散,且有一道清香之味。
这么想着,刘表还闻了闻,随后笑了,自己这姐夫,倒是有些意思啊,便笑道,“承彦倒是有雅兴啊,这是改良了蔡侯纸?”
“州牧猜错了,这新纸,家主取名为楚纸,乃是我家小娘所制。”周扬随后解释。
“你家小娘?”刘表想了想,是了,信上说是阿楚造的,他刚刚确实没有反应过来,“阿楚?”
“正是。”周扬微微弯着腰,他虽然是来送信的,但同样也是听了主家吩咐,来给自家小娘扬名的。
“楚者,荆州古称,又合你家小娘之名?”刘表笑了,无奈摇头,“承彦公这名字取得,极好!”
是啊,取得极好,一旦这楚纸售卖于其他各州,他们荆州的名声,就会立刻拔高到一个新的高度。下方,蒯良与自家弟弟蒯越对视了一眼,显然,也都是想到了一样的地方。
“州牧大人说的是,家主也因此名,一夜未睡。家主说了,楚纸,当行天下。”
周扬此话落下,厅内各大官员也有人坐不住了。
“主公,卑下冒昧,可否借信件一观?”蔡瑁此时看向自家姐夫,他还挺好奇阿楚造的纸是什么样的了。
“可。”刘表也不客气。
随后,一封小小的来自黄承彦的书信,在厅内各官员手中传阅。
“嘶!的确细腻平整,胜蔡侯纸多矣!”
“不止如此,且洁白如雪!如何做到的!”
“这黄家小娘,真乃奇人!话说,她如今多大了?”
“年芳十二?”
“军师说笑!您的意思是,这楚纸,乃是一十二岁的小女郎造?”
有人不相信起来,看向蔡瑁。
传阅过黄承彦的书信,官员们自然也知道,如果这纸张都能保持如此质量,只要产量跟得上,日后竹简便能退休了!
这对读书人来说,是好事儿!
所以,当这群人知道黄月英的年纪,怀疑者也大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