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我会继续坚持的。”好半天时间,陶羡才讲出这么一句。
吴妈早在苏若彤问陶羡的时候,耳朵就已经支棱起来,听到这个回答,竟是比苏若彤还失望。
所有的女人,总是希望自己的婚姻不被父母祝福时,男人能够站出来,以自己的方式获取父母的欢心,让未来的路可以平顺一些,却不是这样,只得到一句淡淡的我会坚持。
他会坚持,难道是说当这段感情最后被逼着只能以逃婚,以和双方家长决裂的形式进行下去的时候,他还坚持自己么?
听起来挺浪漫的,其实呦,却是害人害己,年轻人,还是太幼稚了些。
吴妈忍不住,讲道:“陶先生,苏先生的脾气很好的哦,这做事情,是要讲究方法的,不能一味蛮干。苏小姐跟苏先生相依为命长大的,你总不能让她跟你结婚以后没了爸爸。”
陶羡有些烦躁,他并不是吴妈说的那个意思,但吴妈却已经给他打上这个标签。说句实话,这还是他活这么大,第一次见家长,以前那些莺莺燕燕,哪怕在对方有心设计的情况下看到对方的父母,他也会立刻避开,决不被误认成女婿。现在他已经拿出这么大诚意了,为什么还会被误解。
他陶羡说话难道就那么不可信么?他说会坚持,便是真的会坚持,坚持到所有人都满意为止。
苏长青出去的急,大门敞开着,门口夏天新挂的防蚊纱忘了拉下来,晚风肆无忌惮吹进屋里,凉丝丝的,搅动着沉闷的空气,却搅不动令人窒息的气氛。
正在这时,苏若彤的电话响了起来,是苏长青打来的。
苏若彤接起电话,里面苏长青的声音有些着急,劈头盖脸说道:“彤彤,跟你妈妈道歉。”
苏若彤不知道该道什么歉,在电话这头屏住呼吸,却不答话。
“现在你妈妈不肯回家,你为什么要偷偷调查她的过去,拿以前的事情威胁她。彤彤,这些歪门邪道的事情,你都是从什么地方学会的。”
听着苏长青严厉的呵斥,苏若彤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对着电话道:“朱尼克?”
“你还敢提那个名字!”电话那头,苏长青已经呼吸紊乱,快要爆发了。
苏若彤的面色,是一成不变的木然,但那木然外面,却渐渐的蒙上一层寒霜。
看来,褚玉湖已经主动将朱尼克这个人告诉苏长青,她倒是蛮有胆识,知道提早说出来,比从旁人嘴里听到,更能获得苏长青的原谅,尤其是在眼下她怀孕了的情况下,有什么过往是不能被原谅的呢。
但褚玉湖的过去,又岂止一个朱尼克!
“爸爸,你让妈妈回来吧。”苏若彤讲道。
挂了电话,她对陶羡和吴妈道:“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去京城吧。”
陶羡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已经做好准备,等待苏若彤和吴妈的连番批斗,毕竟他方才的话,没叫她们满意,女人都是这么麻烦的。
吴妈支棱着手,心里天人交战,她要不要留下苏若彤呢?要是苏小姐走了,可怎么跟苏老板交代。但就看褚玉湖那个样子,比后妈还难缠,苏小姐留家里,不是等着吃苦么。
苏若彤对她颔首:“吴妈,你也一起去。”
“什么?”吴妈吃惊的说道。
“你儿子不是在京城么,就当去京城旅游了吧。”苏若彤道。
三个小时后,吴妈云里雾里的,坐在机场旁宾馆中。她是有时间没看见自己儿子了,所以苏若彤一提,她便答应下来,现在想想,又觉得不妥当,苏先生看见她离开,不会觉得她擅离职守吧。
隔壁房间,陶羡坐在桌前,看着苏若彤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不停响动,苏若彤却不接,越发头疼。
已经十八个未接来电了,全是苏长青打来的。
苏家,苏长青气的胸口一阵疼。一回到家,一个人都不见了,唯有桌子上留了张字条,告诉苏长青,苏若彤和陶羡、吴妈一起离开了。这时候,苏长青才知道苏若彤刚才电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她让褚玉湖回来不假,但没答应跟褚玉湖住在一起。褚玉湖来,她就走。
苏若彤现在和吴妈、陶羡在一起,她的安全肯定是没问题的,只是苏长青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年近五十的男人,颓然坐在沙发上,他马上要到知命之年,一辈子都没怎么享受过家庭生活的乐趣,好不容易看到一丝曙光,最大破坏者,却是自己的亲人。难道他就是这个命么?
褚玉湖咬着嘴唇,忽然道:“长青,别打了,他们肯定是坐明天早上飞机离开新海。我们打电话报警找人。”
苏若彤晚上睡得挺香的,她不太认床,宾馆里打扫的很干净,她睡得便又香又沉,夜半,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梦,苏若彤忽然听到一阵激烈的咚咚敲门声,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好不容易挣扎起来,穿着睡衣走到门前看看猫眼。
门外,站着三五个民警,他们身后还跟着发丝微乱的陶羡,以及吴妈。
苏若彤打开一条门缝,几名民警看看苏若彤,再对比手上的照片,严肃道:“苏若彤,你父母报案,反映你离家出走,请跟我们回家去。”
“不好意思,我已经成年了,有自主行动权。”苏若彤并不将门后的链条打开,冷冰冰的说道:“而且我离家根本没超过二十四小时,你们是怎么受理的这起案子。”
几名民警一脸无奈,苏若彤这案子,的确是比较特殊。这几年因为年轻女孩子的失踪受害案曝光率高,社会反响大,所以局里新出了规定,只要有监护人亲自来报案,说女孩子失踪的,不管失踪时长是多少,当办案人员分析情况属实,并且家属愿意签署假警惩戒同意书,就可以马上出警办案。
苏长青他们送来的照片上,苏若彤非常漂亮,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大半夜离开家,又联系不上,遭遇不测的可能性比普通女孩子更大。
加上苏长青的态度非常好,见面出手一人一包软中华,哪怕半夜出警,他们也没有不乐意的。
可是等见了面,情况似乎跟苏长青说的不太一样呀。
第一,这个女孩子不是一个人,而是有其余两个熟悉的成年人陪伴,一个是她的男朋友,另一个则是一名年纪稍大的女性,三个人结伴同行,目的地明确,遭遇人身危险的可能微乎其微。
第二,这个女孩子已成年,是和家里闹了矛盾才离家的,如果矛盾不调节好,女孩子执意不愿归家,在安全无虞的情况下,他们也没办法把人家绑回去。
民警们面面相觑,还是老民警老徐站出来,他执警三十多年,快要退休了,这种事情,相对而言,见得不算少。
“小姑娘,你爸爸妈妈是为了你好,哪家锅没有碰着勺的时候,他们可担心你了,你这姑娘一看就是懂事儿的孩子,回去跟家里人谈谈,互相体谅体谅,不是更好么?”
“民警大叔,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家么?”苏若彤道:“第一,我爸爸要包办我的婚姻,将我嫁给一个富二代,我当然不能同意。第二,我妈妈——从血缘上来说,是我的妈妈,她和我父亲离婚多年,忽然回家,没多久说自己怀孕了,要给我添个弟弟,姑且当她肚子里那个真的是我弟弟。但是,这两件事加在一起,我为什么还要留在那个地方。”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苏若彤这样一张嘴就自揭其短的,真不多见。
几名民警面面相觑,这时,陶羡在身后附和道:“第一条我可以作证,苏叔一直想要彤彤嫁给一名珠宝商的儿子,那人虽然是华裔,但已经不是我国公民了。第二条也是真的……”
“小同志,你先不要说话。”老徐瞪了陶羡一眼。
如果不是还有吴妈跟着,而是只有苏若彤跟陶羡俩人被找到的话,说不好陶羡还要背上个拐带罪。
几名民警站在门前,轮流劝着苏若彤,苏若彤忽然道:“你们等我一下,我给家里打电话确认一下。”
关上门,苏若彤摸出手机,给褚玉湖发了一条短信。短信里面,是四五个人名。
大概过了不到三分钟,民警老徐的电话响了,那端,是他在局里面留置的同事:“老徐,人找到了?报案人说不用找了,你们回来吧。”
这算怎么回事?论起来算是虚假报警了吧!为了家里那点子鸡毛蒜皮的事儿,全都来找民警,当警察局他家开的啊。
老徐他们面面相觑,心里却清楚,一定是那个女孩子和家里人说了什么吧。
民警们来的快,走的也快,没一会儿,宾馆走廊里就只剩下陶羡和吴妈。
苏若彤这才将门彻底打开,探头看着半夜被警察叫起来,吓得不轻的吴妈和陶羡:“才十二点半,我们去吃宵夜吧!我记得听同学说过,机场附近堤坝上好像有挺多烧烤,还不错的样子。”
夜风小吹,黑沉的海浪翻滚,烧烤摊的灯光下,一桌子烤海鲜琳琅满目。虽然摊主的手艺和用的材料都粗略了些,可是吃烧烤,很多时候吃的都是一种情怀,并不是真的追求味道。
但此时的苏家,却是愁云惨淡。
苏长青的眉头紧紧皱着,褚玉湖哭成个泪人,趴在沙发上:“长青,彤彤这么恨我,你让我走吧!”
她一边哭,一边从眼角偷偷看着苏长青。她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信心,苏长青绝对不会赶她离开。她留下,苏若彤和吴妈就得滚,这个家便是她的天下了。
陶羡留给苏长青的烟,苏长青已经抽完了,他心里的焦躁无处发泄,忽然点了点头,对褚玉湖道:“那委屈你了,玉湖!你先出去住一段时间。”
褚玉湖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大,甚至连眼泪都忘了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