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好大的胃口
库伦光显寺,这是蒙古两大活佛之一的哲布尊丹巴驻锡之地,乾隆年间准噶尔蒙古大汗温萨大活佛噶尔丹率兵反叛,在这里曾经打过一仗。
光显寺号称是万僧之寺,实际上远远不止一万名僧众,而是足足三万多僧侣的超大型寺庙。每天伙房开饭的大锅就要准备数百口之多,终年诵经礼佛之声不绝于耳。
第一世哲布尊丹巴是蒙古王子出身,号称是佛祖五百弟子之一的金刚手菩萨转世。现在已经传到了第八世,哲布尊丹巴是蒙古格鲁派之首,蒙古语也称为温都而格根,意思是圣光明者。八世哲布尊丹巴被大清朝廷封为大国师,更是外蒙古的法王。
清末的时候,十三世达赖喇嘛远走印度,被满清朝廷褫夺了封号。哲布尊丹巴是十二世达赖的亲侄子,和十三世达赖的关系也非同寻常,所以兔死狐悲对满清朝廷很是不忿。辛亥**的一声枪响,满清朝廷这个泥足巨人轰然倒地,哲布尊丹巴就动了再建大元朝的心思,在俄国人和一些蒙古王公的怂恿下,宣称蒙古独立。从此之后,一个喇嘛也人五人六的关起门当上了大光明皇帝,还改元为“共戴”。
光显寺的禅堂里,八世哲布尊丹巴一直似笑非笑的表情,耐着性子喝酥油茶。在他旁边坐着的是葛根庙的大喇嘛葛根活佛,他是作为札萨克郡王乌泰的代表来光显寺求助的。乌泰鼓动三千蒙古僧俗百姓兵分三路浩浩荡荡就开始起兵,在两百名哥萨克的协助下,将驻库伦办事大臣三多等人拘押,然后撵回了内地,不多时就裹挟了两万多人,对外号称“十万大军”。不承想没几天就被奉天都督派来的一个叫吴俊升的家伙,用区区一个巡防队两千兵力给打的屁滚尿流。连葛根活佛的老巢葛根庙都被吴俊升给架起大炮轰了个稀巴烂,乌泰只好派遣使者去光显寺求援。气急败坏的葛根活佛自告奋勇亲自跑到了库伦。
哲布尊丹巴和葛根活佛此刻正在眼巴巴的看着一个特殊的客人,高鼻子蓝眼睛的洋人,俄国驻库伦总领事施什玛勒福。
他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精致的法国式小胡子,高鼻深目,嘴角上挑似乎永远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只见他低着头一碗接一碗的喝着酥油茶,死活就是不开口。
咸丰十年十月初二日签订的《北京条约》规定:“俄国有权在库伦设领事官一人,可随带数人,并可自费盖房一所。为此所需地皮及住所面积,以及喂养牲畜所需之地,应与库伦主管官员商定”
根据这个条约,俄国在库伦、科布多、乌里雅苏台设了三个领事馆,施什玛勒福担任了总领事,他已经来中国当领事三十多年了,算得上是地道的中国通。
他不仅仅是中国通,他还通晓蒙古语和藏语,对藏传佛教也比较了解,在庚子年的时候,他上蹿下跳联络中外,俄国能在东北站住脚,他是出力不少。
这样一个货色,居然丰升阿还代表朝廷授予给他二等一级宝星勋章,以表彰他在庚子年的功绩,据说他有保境安民的功劳,也不晓得满清是按照什么标准。这和另外一个时空,日本政府给用燃烧弹火焚了东京的李梅准将发勋章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李梅准将多少知道点廉耻,不好意思接受,而施什勒马福则是坦然的受之不疑。
哲布尊丹巴一直和俄国人比较亲近,在他童年的时候,施什勒马福就已经是俄国驻库伦总领事了,经常送给他一些珍稀的西洋玩具、油画、宠物,等他稍微大一点之后,就开始送给他俄国美女。
而大清驻库伦的办事大臣三多,则在他面前充一副上朝天使的嘴脸,要么是对他冷眼相加要么是勒索无度。哲布尊丹巴在蒙古牧民的心中就是神,就是金刚手菩萨的转世化身,而在大清驻库伦大臣面前,则被当作一条狗一般被轻慢???哲布尊丹巴的天平自然的就向俄国一方倾斜了。
施什勒马福已经是六十岁的老人了,喝惯了蒙古的酥油茶闻惯了藏香的味道,他甚至经常忘记自己是个俄国人,在回圣彼得堡述职的时候,他哀伤的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习惯欧洲的生活方式。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作为职业外交家的操守,把蒙古变成黄俄罗斯,在水草丰满的蒙古草原牧马,让蒙古牧民在哥萨克的铁蹄下瑟瑟发抖是几代沙皇的梦想。施什勒马福的偶像,阿穆尔斯基伯爵穆拉维约夫的那句名言:“双头鹰战旗升起过的地方就绝不能落下”
这也曾经被他当做毕生的信条。
但是在尼古拉二世沙皇执政之后,一切都变了。睿智的维特伯爵被排挤出权力中心,宏大的西伯利亚铁路工程最后也只是建成了单线,比原先的预期运力小了许多。强势的首相斯托雷平也在基辅大歌剧院被刺杀,俄国的官场腐化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已经灭亡的满清。一心一意的为国家效力的人,被当作傻子般的戏弄,沙皇的宫廷里充斥着带有日耳曼血统的佞臣,俄罗斯血统的官员被嘲笑为笨拙而肥胖的蠢猪,经常头疼病发作的沙皇喜怒无常,皇后亚历山德拉牝鸡司晨祸乱朝纲,重臣们卖官鬻爵贪墨无度???施什勒马福从最初的愤懑渐渐到了麻木,最后是习以为常的同流合污。
长期担任驻清国公使的维特伯爵就曾经哀叹:“俄罗斯只是沙皇一个人的俄罗斯”,这句哈的含义施什勒马福也深刻的理解了。既然是这样,那么蒙古即使变成了黄俄罗斯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哲布尊丹巴做额真汗统治蒙古和汉人统治蒙古,对他本人又有什么区别?
前些日子,“大德通”票号的大掌柜阎维藩亲身来到了库伦,送给施什勒马福二十万中国银元,要求他支持一个叫柴东亮的人,并为先遣军提供必要的物资供应,当然先遣军会支付足额的金钱。阎维藩还承诺,事成之后再送三十万银元,足够让他的晚年过的舒舒服服。
五十万银元,这是何等巨大的一个数字,在库伦城找一个佣人服侍自己,一个月只要两块钱。在圣彼得堡购买一座奢华的庄园,五万中国银元也够用了???五十万,是他一生都没办法赚到的巨款
去他**的俄国,去他**的沙皇,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银元的闪光才是真的。在遥远的库伦,施什勒马福完全可以一手遮天,蒙古换个主人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俄国目前政治的重心是在欧洲,尤其是在巴尔干。沙皇对蒙古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只有几个远在哈尔滨总领事馆的俄国军官对这里虎视眈眈。而这几个人不过都是少校之类的小人物,还没放在库伦总领事的眼里。
施什勒马福不停的喝着酥油茶,一碗接一碗,哲布尊丹巴实在忍不住了,南方军队即将进入蒙古的消息令他在光显寺也坐卧不安,他圆睁着半瞎的眼睛问道:“总领事阁下,在我们举事前,您是答应过我们,要派遣一万名俄军来帮助我们对抗南方的汉人,可是至今我还没见到友邦的军队。”
又喝了一碗酥油茶之后,施什勒马福擦了擦嘴角的茶渍,微笑着道:“我亲爱的大皇帝,俄罗斯能够为您提供足够的保护,据我所知,南方的军队只是出于肮脏的政治目的才出兵蒙古,但是他们最多只敢进入东蒙古的地域,光显寺和您统治的区域是非常安全的???如果汉人敢于进犯西蒙古,哥萨克的马刀会给他们足够的教训您不必过于忧虑,这对您的眼睛不好。”
葛根活佛有些怒意,沉声道:“大光明皇帝是用慧眼观天下的,亿万法身知世间一切,请总领事慎言”
施什勒马福耸耸肩膀冷笑着道:“既然你们是万能的,那何必找我呢?希望你们的佛祖能保佑你们战无不胜???不过,这一点我很怀疑。”
哲布尊丹巴强忍着怒火,和颜悦色的道:“总领事大人,相信您能了解蒙古独立,对俄罗斯的重大意义,一旦南军占据了西蒙古,对贵国的利益也将是重大的损害。”
施什勒马福哈哈大笑道:“我亲爱的大皇帝,对您的智慧我表示万分的钦敬这句话说到了关键,俄国会保证西蒙古的独立和秩序,至于东蒙古发生的事情,鄙国政府只能表示遗憾了。”
葛根活佛暗暗叫苦,俄国人的态度说明他们将会对东蒙古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也就是说乌泰和自己的死活,早已不在俄国人考虑范围之内了。
施什勒马福说罢站起身道:“尊敬的大皇帝,我告辞了我再次向您保证,俄国不允许任何人侵犯西蒙古的独立和大皇帝的地位。”
话音未落,他就戴上硬边高礼帽,背着手径自离开了,气的葛根活佛直跺脚。
哲布尊丹巴苦笑了一声道:“俄国人靠不住了,现在已经不单单是东蒙古,西蒙古也危在旦夕。”
葛根活佛吓的僧帽都掉了,哆哆嗦嗦的道:“他刚才不是信誓旦旦的要保护西蒙古吗?”
哲布尊丹巴冷冷的道:“这话你信吗?”
葛根活佛脸拉的比驴还长,摊开手无奈的道:“那怎么办?”
哲布尊丹巴面无表情的道:“去念经吧,佛祖会保佑的”
说完,他也转身走进了后堂,把葛根活佛一个人给晾了起来。葛根活佛在经堂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在佛像前捶胸顿足。突然他想起一个传闻,据说俄国人和日本人有个秘密约定,东蒙古由日本人控制,俄国人只管西蒙古的事情。
也许,日本人才是自己和乌泰的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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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蒙古独立,本王严守中立,近察中国既废礼教,则佛教何所存焉?今又主张在蒙古殖民,是夺我蒙民生计之举。蒙古未享共和之福,先受其害,本镇喇嘛蒙民一再会议,又得某国军火接济,是布告独立,与中国断绝交通”
长江舰队的旗舰飘扬着青天白日海军旗,十几艘军舰鱼贯排列,宛若一条头角峥嵘的巨龙。海琛号巡洋舰上,参谋长顾维钧冷笑着念着《时报》登载的《东蒙古独立宣言》。
邝海山冷冷的道:“跳梁小丑,不自量力”
顾维钧拿着一柄檀香木小折扇,用闪柄敲着报纸道:“这玩意的要害关节就是那句‘某国接济军火’,俄国人给他壮了胆”
顾麻子一边摇着蒲扇一边笑道:“巡防营是什么玩意,咱哥们谁不清楚?两千巡防营就把他给打趴下了,居然还有胆子造反,我真佩服他???咱都督也忒意的小心了,六千人的混成旅几百门火炮去打一个蒙古,真是金丸击鸟”
巡防营的战斗力,邝海山等人自然是清清楚楚,打安庆的时候,贺天寿带着十几个骑兵就把上千人的安庆巡防营给俘虏了。哲布尊丹巴、乌泰手下的几个蒙古牧民和马匪,实在是不够看的。
但是,柴东亮给邝海山的密令却不是彻底剿灭哲布尊丹巴和乌泰,而是要将这股祸水驱赶往东边赶,然后以追击残匪的名义,一举控制满洲。
想完成这个任务并不困难,但是要以区区六千人控制满蒙广大区域,那就是难上加难,更别说满蒙身后还有日本、俄国这两头张牙舞爪的巨兽
别的不说,光是俄国分布在中东路和北满铁路沿线的军队和武装人员,已经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八万之众,整个满蒙战区已经被俄国人按照三角形的区域包围了两层
一旦和俄国人发生全面冲突,六千人的先遣军将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邝海山心里暗暗叹气:“都督,您可真看得起我”
但是,这话只能埋在心底对任何人都不能提及,先遣军的官兵都只有一个念头:灭此朝食大家的目标都放在了蒙古,把这次出兵当作了一场武装游行般轻松的旅程,而没有人知道柴东亮的胃口竟然是如此之大,一口就要吞掉整个满蒙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