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我枕着座椅靠背不再看他,车窗之外的风景寂寥萧索,苏小我从来都没有发现,原来s市的冬天竟然能冷成这副惨淡的模样。
石骁的手机铃声响了又响,苏小我自车窗玻璃上隐约投射的光影中看他犹豫片刻之后接起电话,然后说着她完全听不懂的商业话题,耳畔有一个声音鬼魅一般萦绕往复挥之不去,那个声音一直在对她说,苏小我,这样的你,凭什么要求这样的他来喜欢你呢。
其实,她是清楚自己究竟有多矛盾的,并且她也很明白,她所有的矛盾,都来源于内心深处愈发清晰的恐惧,而这种恐惧,很久很久以前,便随着她怎么也不肯正视的自卑感,一同深深萌芽扎根了。
十四岁的时候,她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学习,他就会喜欢自己,毕竟,所有的老师都喜欢成绩优异的学生不是吗?这个念头敦促她发奋用功,每一次的小小进步都令她觉得,与他之间的距离,又缩小了一步。
顺利考上了高中,她虽偶尔犯浑却也是丝毫不敢松懈的,因为想去他读书的大学,因为想努力靠近他所在的那个世界。一路挣扎,在苏冉彤喜极而泣感激祖坟冒青烟的时候,她拿到了s大的录取通知书,她扬着下巴摆出一副这有何难的高调姿态,心里却在拼命感激那个日日熬夜趴在被窝里反复背书的自己。
她也不是只知道吊儿郎当整日贪玩的,只不过是,年幼的她很想很想让他觉得,她是非常非常聪明的姑娘,没见怎么用功,成绩却在日日进步。为了这样一份虚荣心,她带着一个并不算太灵光的脑袋,在高中苦苦挣扎了三个年头。
可是,越长大才越发现,原来,并不是学习好了就可以做他的女朋友,在她第一次知道他喜欢的女孩子是夏雪的时候,她脸上笑得花枝乱颤,可心底浓重的自卑感却将她毫不留情地拖进了谷底。
石骁已经挂断了电话,他侧目看向拧着头望风景的苏小我,片刻之后才沉声说道:“你在医院乖乖等我,处理完事情我马上回来,然后我们再谈。”
苏小我没什么精神地闭上了眼睛,实在想不出,他们之间,究竟还有什么需要谈的。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她始终都不可能是配得起他的姑娘,一直以来,就只是她一个人在虔诚地等待着一厢情愿变成两情相悦,事实证明,小孩子真的不要看太多电视剧才好。
石骁没有再说什么,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着发动了车子,开往医院的这一路上静谧得甚至尴尬。
乔硕已经停车等了一阵子,当石骁把车开过来的时候,乔硕跟坐在副驾驶里面无表情的苏小我十分默契地实现了四目相对。乔硕在心里凉嗖嗖打了个寒颤,石骁的车子才一停下,苏小我就拉开车门冲下车去,然后目不斜视地越过乔硕,一颠一颠地跑进了医院大门。
“麻烦你先照看她。”乔硕将车钥匙还给石骁的时候,听见石骁这样说道。
“我当然会照顾她。”乔硕接过自石骁手中递过来的车钥匙,内心的疑虑越来越大。
石骁点点头,接着坐进自己的车子迅速绝尘而去。
乔硕也没有继续耽搁,他转过身大步跑进医院,直奔六楼。
两个人都消失之后,一直躲在一楼卫生间内向窗外张望的苏小我立即又小跑着冲出医院,一边跑一边开机给苏冉彤打电话,电话刚一接通,苏小我已经满脸泪水地看不清楚前面的路。
“姐,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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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乔硕快要把医院翻过来找苏小我的时候,他收到了苏冉彤发过来的短消息:小魔头回家了,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乔硕万万没有想到这家伙其实根本就没有回到医院六楼,她一定是趁他与石骁说话的功夫藏了起来,等他们两个都离开了视线,便偷偷溜出了医院。
对乔硕来说,有关苏小我的一切都是他希望能够掌控的,然而现实却是,她已经逐渐成为他越来越无法掌握的那个人,不再是需要自己陪她翘几堂课去小吃街撒野的年纪了,他也早已不需要故意将试卷答得很糟很糟,而那原因,就只是盼望能挨着她的座位而已。
是从什么开始的呢?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竟然,对于她一点一滴的变化全无察觉。课堂上,她仍旧无法无天不管不顾地睡着,可是他却忽略了,每一次考试之后,她的分数都是稳步提升的。直到高考分数摆在他的眼前,他才终于有所顿悟,原来,一直停留在过去的人始终是他而已,她早已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了,很久以前,她便有了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小秘密,那是不能跟他们这帮兄弟分享的秘密,或许,是比很久以前更久的时间也说不定。
乔硕很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弄丢了几乎形影不离的苏小我,他并不想勉强她,可是也不愿就这样任她越走越远的,因为他还没能来得及问她一句,友谊,某一天会不会成长为爱情。
他抱着这样的信念冲出医院,在开往苏小我家里的这一路上,他反复叮嘱自己告诫自己,这一次,不管是谁住在她的心里,无论最后将是哪一种结局,都一定要让小魔头认清一件事,他从来,都没有将她当成兄弟,他对她的感情,从来都只是爱情。
…………
临近年关,城市中的冬天也日益热闹起来,石骁断然不会想到,那日在香格里拉星阁与苏小我匆匆分开之后,他竟然再也没能找到苏小我,到眼下,已经整整过去五天了。
找到乔硕那里的时候,对方只是抱歉地说这几天就连自己也抓不到苏小我的人,这样的说辞,石骁自然是不会相信的,他安排人手在乔家附近盯了一天,却是真的完全没有动静。又反复去了几趟家具店里,店员们口径始终一致,老板好几天没过来了。
也好。
石骁这样告诉自己。
毕竟,他从来都没有习惯去疯狂的寻找一个人。
毕竟,他也的的确确需要时间来整理这段时间的思绪,感情。
毕竟,他仍然太过笃定,笃定地相信那个整日围在他身边叽喳不停的苏小我,不会也不可能就这样消失无踪,等她想明白了,等她消了关于他隐瞒身份的气,就会回来这里,更何况,不回来这里又能去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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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这一次突如其来的旅行,苏冉彤其实更想带着苏小我去看看心理医生。
那天苏小我哭咧咧打来电话跟她说要回家的时候,苏冉彤心里就隐隐有了石骁已经跟苏小我了断了一切的预感。只是,她猜中了配菜却没能看透主食,苏冉彤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石骁竟然会是s市赫赫有名的香格继承人。
别说石先生根本就没喜欢过她们家魔头,就算是他早已对魔头暗生情愫,她这个做姐姐的也是绝对不会允许魔头嫁进那种家庭中去的啊,八卦新闻天天播报,她只听上去就深深觉得不见天日了。
所以当哭花脸的苏小我跟她请求马上出去旅行的时候,苏冉彤没有半分犹豫地答应了。在苏冉彤看来,小魔头这是打算跟过去彻彻底底做一个告别了,纵然她很心疼被彻底打击了的苏小我,但老话讲长痛不如短痛,痛在青春的年岁里,将来回忆起来,也是弥足珍贵的。想到这里,苏冉彤便不胜唏嘘,因为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生活在那种高大上圈子中的石骁,居然有闲心做兼职,还一做就是这么多年。
所以说,有钱人的世界真不是她们这等小老百姓能懂的啊。
正巧周墨因为一个案子要去h城出任务,忙起来大概连年都不能回s市过了,她跟苏小我能在h城陪他一起旅行过年属实也是不错的计划。于是苏家两位小姐一分一秒都没有耽搁,当天晚上就飞到了h城,给了先到这里的周墨一个好大的惊喜。
苏小我一下飞机就悔青了肠子,她腿上还穿着棉裤脚上还蹬着棉鞋,她跟苏冉彤等着接行李箱,在旁边n多个衣着清凉的伙伴对她多次投以不忍不光之后,早已热冒烟的苏小我终于忍无可忍地摘了帽子围巾,脱掉了羽绒服。
她现在有些后悔出发前没听苏冉彤的劝告了。苏小我侧目瞄了苏冉彤一眼,衬衫仔裤小凉鞋,脸上的表情是我跟这货不认识的郑重表情。
刚一拿到行李箱,苏小我便拉着箱子头也不回地冲向洗手间。
“哎你干嘛去?不是刚去过?”苏冉彤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去换衣服。”苏小我甚是平静地回话。
苏冉彤对着苏小我消失的方向开启碎碎念模式:“早听我的不就好了,什么事儿都非得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才罢休,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