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买多了，”苏小我打开环保袋，自己一边啃三明治一边将另一个递到石先生嘴边，脸色涨红却硬撑着说道：“来来来，我喂你，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要忸忸怩怩的了，来，张嘴，ā……”
石先生有些受不了地瞟她一眼，然后腾出手来准备接过三明治，却被苏小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你专心开车啊，单手开车多危险！来张嘴……”
三明治已经杵到嘴边的石先生就无语地张了嘴。
…………
以前出门的时候，最讨厌路上堵车，坐在车子里总是百无聊赖，恨不得整条马路都是她们家承包的。可是这个交通格外通畅的清晨，苏小我却特别怀念那些个拥堵的日子。
时代广场停车区前面，石骁将苏小我放下车的时候，这货满眼都写着红果果的恋恋不舍。
如果他们，每一天都能够像这样一起上班的话。
如果他们，每一个清晨都能够像这样一起吃早餐的话。f
该有多好。
如果她有资格对他说上一句，下班还在这里等你。
如果她有资格在下车以前，亲吻他的侧脸。
这一生，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愿望了罢。
难得感伤文艺的苏小我很轻很轻地感慨叹息一声，这条不见光明的单恋之路，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行走多远。
“慢点儿开啊。”苏小我站在侧窗前面，笑容满面地跟石骁反复摆着手。
石骁点了下头：“进去吧。”
苏小我笑眼弯弯潇洒地倒退着走路，一步一步，仿佛踏着节拍。
据说临近新年的时候，治安总是不太好的。
那个时候，石骁已经发动了车子准备离开的。
自商场大门出出入入的流客很多很多，石骁转动方向盘的时候又看了苏小我一眼，她仍旧缓缓地退着走路，笑容满面的。
然后，他就看见，在苏小我身后不算远的地方匆匆跑出一个人来，速度很快很快，快到他没有时间出声提醒她身后的危险。
他的车子无法直接开到商场门口，因为步行路与车行路之间放置了很多大理石的圆形路障。
那个慌乱奔跑的人，不出意外地从背后撞在了苏小我身上，接着已经重新停下车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的石骁便清楚地看见，上一秒还满面笑容的苏小我在空气中被撞得转了半个圈，然后一头栽在了圆形大理石路障上。
那一个瞬间，石骁的脑海中是一片空白的。
他只是机械地快速朝她跑过去，然后从商场内冲出来的安保人员四处打探有没有看见一个背着黑色双肩包戴着鸭舌帽的男人。
“苏小我！”他一边跑一边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她躺在地上没有动弹。
周围已经有热心群众伸手准备扶她起来，心脏仿佛都要跳出来的石骁急促大喊一声：“不要动她！”
人群迅速围成一个小小的观望圈，石骁推开人群再次看清苏小我的脸面时，她紧闭着双眼，鼻子里还淌着红红的血。
之后在终于没有苏小我打扰的五年里，石骁也常常会想起这个画面，只是他一直都没有想通，彼时心里慌乱无措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觉得，想要替她疼的想法愈发热烈。
苏小我断然没有料想到，今生会有此一劫。
她被撞到的那个瞬间，眼睛还牢牢地张望着石骁的方向，心里想的却是，完了啊，摔倒的不要太难看才好啊！
如果她知道自己会因为这一撞而现场流血昏迷的话，出门前一定会好好看看黄历跟星座运势的。
苏小我的头很晕很晕，但耳边却好像听到了石骁的声音，虽有些遥远，却很急切的感觉。
她想抬手再跟他挥一挥，然后大咧咧地笑着告诉他，我没事儿啊，可是脑袋眼皮身体，都仿佛一下子灌了铅。
“刚才那个撞她的好像偷了商场的首饰。”
“年底真乱套，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抓到。”
“赶紧打120吧，这孩子好像伤的不轻啊。”
…………
石骁慌乱地拿出手机，他还想着，苏小我会突然从地上蹦起来，然后双手捂在肚子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他说，你被我骗啦！
可是没有，她仍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连弯翘的睫毛都不曾颤动过。
几乎是吼着跟救护中心交代的出事地点，石骁双膝跪在地上，想碰却不敢碰的，已经完全，不知该做些什么。
“这闺女真倒霉，唉。”
“救护车快点来啊，真是急死人了。”
“鼻血怎么还在流啊，这光流血也流死了啊，有没有懂护理的？”
周围聚成一圈的热心群众一直都在焦急议论，直到有人看见，跪在地上的俊朗男人用双手给昏迷的姑娘擦鼻血。
“先生，我这里有纸巾！”一位女士立即从背包里拿出一包面纸递给石骁。
可是，石骁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目光专注而恐惧地盯着苏小我愈发苍白的脸。在他的认知跟记忆中，她从来都是活蹦乱跳调皮捣蛋精力充沛的，他好像早已忘记，事实上，她也只是一个会哭会疼的姑娘，脆弱得，说不定被这大力的一撞，就永远永远的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永远永远的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石骁猛地回过神来，接着他神情涣散地伸出手去，做了一个令在场围观群众都跟着捏了把汗的动作——
他将手指放在她的鼻子下，大约过了十几秒钟，情绪几乎处于崩溃边缘的石骁，忽然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来。
还好，有呼吸，还好。
周遭的群众也跟着松了口气。
远处有救护车的声音急促而来，人群立即自发让出一条通道来。
很快，有救助人员抬着担架跑向步行区，接着训练有素地将昏迷在地上的苏小我抬上了担架。石骁立即起身跟着医护人员一同跑向救护车，那个时候，他的双腿已经很麻很麻，几乎没有了知觉。
———————————————————————————————————————
市医院。
赶到医院之前，随救护车同行的石骁一直在车上握着苏小我的手，他的手上还沾满苏小我的鼻血，看上去惊心动魄的。
到了市医院以后，苏小我被火速推进了急救室。
石骁两手暗红地颓然站在急救室外，来回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惊讶地看他两眼。
手机在西装口袋里不停震动，其实已经震动了很久很久。石骁扶着休息椅背慢慢坐在椅子上，拿出手机，终于接了电话。
“石先生，”电话那头迅速传来急切的声音：“都到了，您得多久能过来？”
石骁盯着空荡荡的左手看，苏小我的血已经渗进了他的掌心纹路里。
“我不过去了，”他收起手掌，慢慢握成拳头，再缓缓松开，那些早已干涸的血迹，就在他一松一弛的力道中，有了四分五裂的迹象。“你们看着处理。”
没有等电话那头再说什么，他已将电话挂断，并关了机。
对石骁来说，他所活过的二十六年来，还不曾有所畏惧过。
爷爷去世的时候，他纵然伤心，却也知道，生老病死，是再自然不过的生命法则。
夏雪提出分手的时候，他虽然有所动容，但也没有刻意挽留过。
他还没有体会过，这样方寸大乱的感觉。
是不是因为，太早太早以前就把她当作妹妹的缘故。
还是出于，对小孩子的同情。
急诊室的门突然开了，石骁立即下意识跟着站了起来。
“病人神经性休克，颅内轻微震荡，好在没有出血，镇定药效过了就会醒，现在只是深度睡眠了。”
“会不会有后遗症？”石骁急声询问。
“等她醒了再观察看看，应该不会的。”中年医生扶了扶眼镜，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和这位眼熟的先生在哪里见过。
“应该？”石骁摊开手掌：“她流了很多血。”
急诊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苏小我盖着白色被子被推了出来，鼻子上扣着氧气罩。
“送去病房吧，再观察观察。”中年医生伸手指了指连过道都放置了床位的“病房”，这样跟护工说道。
“那边太吵，”石骁远远看了住院区一眼：“不能在急诊室里么？”
“这里怎么行呢，”医生摇头：“说不定一会儿还会有病人送来急救。”
石骁皱了下眉：“没有病房了？”
“是啊，床位一直以来都紧张，更别说病房了。”中年医生摘下手套跟口罩。
石骁冷笑一声：“那vip病房怎么宁可空着也不给老百姓用？”
医生奇怪地瞥了石骁一眼便赶回办公室了，只当他又是个愤世嫉俗的。
石骁随推着苏小我的护工来到住院区，医院这种地方他来过两回，第一次是爷爷病重，第二次是夏雪挂吊瓶，这一回倒是令石先生彻底开了眼界。
“石骁学长？”
他讶异回身去看，只见胡晶晶提着一个暖水瓶，粉戴未施地站在他的面前。
“真的是你，”胡晶晶也很惊讶，她已经盯着石骁那双‘血手’看了好半天：“学长怎么来了？”
“小我受了伤。”出于礼貌，石骁这样回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