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
天完义军攻下杭州,江南震动。
朝廷信使从海路日夜往返与大都和应天府之间,皇帝不再就讲情面,狠狠的把宽撤不花训斥了一顿,言下之意如果再任由局势恶化下去,朝廷就要不客气。
宽撤不花连下数道军令,严厉斥责仍然在按兵不动的张世策、满都拉图部和董传霄部。
现在已经不是稳定守江南的为问题,是江南已经丢失了一个角。杭州失守,意味浙东几个州府与朝廷失去了联系,局势再恶化下去,下一个要出问题的就是衢州和福建。
宽撤不花走出南京城,从各州府调集大军,杀向杭州城下。朝廷真发了怒,对各路统军将领还是很有的威慑力。
董传霄指挥大军进入衢州,向杭州进军。满都拉图和张世策各领本部兵马从广德进入湖州,兵临杭州城下。
张世策自离开袁州后,被自己借助宽撤不花的财力招募的一万汉军牢牢控制在手中,经过这几年的扩张,已扩大到两万多人。满都拉图虽然在朝廷大军溃败的时候吸纳了一些散兵,但有本事的蒙古人和色目人都不屑为他一个已经丢了地盘的袁州达鲁花赤效力。他麾下一半是汉人,一半是蒙古人和色目人,将将有七八千兵马,已经控制不了张世策。
现在朝廷已经顾不上再也蒙古人节制汉人了,只要汉人手里有兵,又愿意为朝廷效力,朝廷许诺封官十分慷慨。在陕西起兵的对抗义军的汉人李思齐已经被封官了,虽然没有察罕帖木儿那么受重视,但至少有了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这正是张世策想要的东西,他现在表面上对满都拉图仍然十分恭维,但暗地里防范心很强。他总觉得满都拉图在窥视他手里的兵马。
天气逐渐寒冷起来,从四面八方云集过来的官兵让杭州城里的义军心里慢慢沉重起来。
十一月五日,官兵就要对杭州完成合围。一队骑兵神色匆匆从西门进入这座千年古城。
周顺在城门口的迎接。
来人下马,左顾右盼,道:“好一座大城,比武昌还要宏伟。”
周顺微笑,稍微有那么一点自豪,道:“这里是杭州。”他指向前方示意:“祖师日夜盼着朝廷的消息,终于把你们等来了,请。”
两人走向府衙方向,周顺一路简述义军攻占杭州城的场景以及随后发生的事情。
按照老规矩,彭莹玉只是杀光了这座城里的蒙古人,强制从巨富的家族征集了一批财富。义军进城后,除了迅速铺展开的烧香拜佛的场面,城里的百姓几乎没有收到影响。但也没有出现百姓踊跃想加入义军的场面。
今年收成尚可,再加上江西和淮西义军起,官府不敢过于苛刻的搜刮百姓,杭州附近的人多数没到如从前那般卖儿卖女的惨况。百姓都在用将信将疑的目光看着这支义军,他们很少有人信奉弥勒佛,即使信佛也做不到押上全家性命造反。
使者走进杭州达鲁花赤的府邸,先恭敬的向彭莹玉行礼:“祖师爷。”然后从怀中掏出一黄色的绸缎,“陛下让我前来宣旨。”彭莹玉就是天完朝廷的无冕之王,他不敢无礼。
多少年来,彭莹玉只在佛前诵经修行时下跪过,面对徐寿辉也不曾屈膝,只是轻描淡写的挥手道:“念。”
使者展开圣旨,朗朗上口,旁边侍立的几个人都在竖着耳朵听。杭州已是风雨欲来,他们日夜期盼朝廷能派来兵马支援。
长长的一段前缀后,宣旨的使者道:“……封彭莹玉为江南参知政事。”读完之后,便把圣旨收起来,而旁观的几个人还在等着他的下文。
知道确定他再没有什么多说的了,项普略忍不住问:“这样就完了。”
使者乐呵呵的拱起双手:“这是陛下对祖师爷大功劳的奖赏。”
彭莹玉冷静的问:“朝廷的援军什么时候到?”
“援军,……,小人不知道。”使者的声音弱了下去。
彭莹玉强迫自己的心冷静下来:“你离开武昌城时,倪文俊在哪里?”
使者道:“元帅在岳州。”
彭莹玉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就意味着天完朝廷的主力兵马没有调动。
他声色俱厉,问:“你来杭州时经过安庆吗?”
使者道:“没有。”
没有希望了!彭莹玉摒弃了一切幻想。如果天完朝廷会派来大军,绝不会在圣旨中只字不提。
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他选择了支持邹普胜,邹普胜抛弃了他,这就是乱世。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向郑晟求援是什么结果,他最信任的弟子也未必会来救他。
项普略大怒,伸手封住使者的衣领,问:“朝廷为何不派援军来。”他力气甚大,差点要把使者给提起来。
使者脸色苍白:“小人,小人不知道。”
彭莹玉道:“放了他,不是他做的主。”
衙门里的气氛立刻变得压抑起来。没有了援军,他们要坚守杭州城,还是放弃这里?
彭莹玉不是担心义军守不住杭州城,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守多久。如果义军被困杭州,郑晟和朝廷都不派兵马来救,他们在优势兵马的围困下,只能与杭州城共存亡。
周顺把使者带出去,彭莹玉看向周修永。最紧要的关头,他选择了相信多次警示他的老朋友。
“我们还是撤兵把。”周修永说。
况普天大急:“为什么要撤兵,官兵野战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何况攻城。”
周修永道:“我们是义军啊,进入江南以来,你没发现这里与江西大不相同吗?祖师在江西传教二十年,民间威望极大。但在这里,百姓对我们有些期待,但很少有人会舍掉性命了加入我们。江南的百姓不信弥勒教。”
得不到百姓支持的义军,就像没有水的鱼。
况普天不想退出杭州,他想拥有这么土地,然后就有了与邹普胜和郑晟平起平坐的资格,道:“北方义军正在组织攻势,鞑子未必能长期围攻杭州。”
“不错,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周修永看着彭莹玉,“祖师决定赌还是不赌。”
彭莹玉感到肩头的担子比他什么都没有时大得多。他的选择将决定这四万义军的的生死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