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_84107义军陆续进入南昌城,张宽仁命红巾军把西城区让给才进入城内的况普天部。
彭莹玉主持大局,彭党弟子聚集南昌,两个势力最大的人未到,但他们都有代表在这里。
张宽仁退让一步,把死在城内的二十八个江北义军士卒用棺材装好,送出北城,暂时化解了与倪文俊之间的矛盾,也是这场聚会得以如期举办的原因。
府衙被烧毁,彭莹玉当惯了和尚,不在意是否居住高大的房子,就在府衙的废墟前征集了一片民宅,准备找工匠在重新修建府衙。
项普略带来的五百亲兵成了彭莹玉的护卫,“彭祖师”在城内名声很响,进城后很快稳定了南昌城内汉人的情绪,许多人把家里的弥勒佛像搬出来,摆在院子里,设上香案。
红巾军牢牢的占据了半座南昌城,圣教教导不拜偶像,张宽仁担心兵丁与弥勒教信徒发生冲突,严禁士卒出兵营,只让周顺和周才德负责城内的戒备。他们两都是弥勒教出身,周顺又是郑晟想留在彭莹玉身边的人,谅能与弥勒教信徒和睦相处。
彭莹玉进城次日召集诸将议事。红巾军入城早,张宽仁安抚民心,出士卒巡逻,周顺被派过去协助彭莹玉掌管西城。
此时南昌城里已经安定下来。经过两天的搜寻,这座城里的蒙古人机会都被杀光了,只有张宽仁的俘虏营里还留有了八百多人。色目人个个躲在家里,把门闩插死,偶尔让人出来打听外面的动静,想知道义军到底有怎么对待他们。
半上午光景,张宽仁带小鹰来到府衙的位置。况普天部众军纪尚可,义军岗哨林立,士卒精气神很好。
他是最后一个到这里,况普天、倪文俊等人都已经进了屋子,项普略和周顺站在门口等他。
谁是朋友,谁是对手一目了然。
项普略身边站立一个健硕的年轻人,面孔与项普略有七八成相似,但个头更高,脸上稚气委托。
周顺上前行礼:“张将军!”他是宗主的义子,但根据郑晟的军令,南昌城内的所有红巾军都许听张宽仁的命令。
“公子。”张宽仁还礼,他刚想向项普略见礼,但项普略比他更快一步,黝黑的脸咧开的像一朵花,“张将军,红巾军勇猛,短短数日攻下南昌。”
“哦,”张宽仁还礼,警惕的答复:“除了我们,还有倪元帅。”
项普略让出身后的年轻人,道:“这是犬子,吵着要来见张将军和宗主,宗主不在南昌,带他先见识张将军的虎威。”
那看起来健壮的像头牛的年轻人手忙脚乱的行礼,脸上露出羞涩的表情。
张宽仁朝他笑了笑点头,指向屋里道:“我来晚了,怕彭祖师等急了。”
他不是故意要来晚,但倪文俊比预定的时间来得早,就显得他倨傲起来。
项普略回过神来,“嗯,师父在里面等着你呢。”
几个人走进院子,见彭莹玉等几个人正在屋子里说话。
项普略引着张宽仁进去一一见礼,周顺侍立在彭莹玉身边。
彭莹玉造反之心坚决,对追随自己的弟子都心存仁慈。况普天背着他弄阴谋诡计,郑晟与弥勒教分道扬镳,邹普胜心怀异志,他都能包容。他几个弟子,唯有周子旺追随他心志最虔诚,然而死的最早。因此,每次见到周顺都心存愧疚,郑晟要把周顺留在南昌,他求之不得。
周顺这几年在郑晟身边得到历练的机会不少,彭莹玉见他这两日处理事务沉稳娴熟,暗自欣慰,想着大弟子不在了,也算是后继有人,有意重用他,如此重要的议事也让他列席。
等张宽仁坐下,彭莹玉分别向两人稽首道:“张将军与倪元帅辛苦了。”无论何时何地,他一直以出家人身份行事。
倪文俊抢着道:“为彭祖师效力是教众的幸事,我们反鞑子,都是受了彭祖师的感召。”
张宽仁只是一笑,这么不要脸的话他是说不出来的,这是他与倪文俊的区别。“奉宗主之命攻打南昌城,今日来此地就是想与祖师、倪元帅商议,早日把此城移交给祖师。”他顿了顿,又说:“宗主还让我与祖师请教湖广弥勒教众的事。”
“不急,不急,”倪文俊大手一挥,“宽撤不花没有逃远,鞑子随时可能杀回来,我觉得你我两路兵马暂时不能离开南昌,至少要等局势稳定下来。”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冬天,就到这个冬天吧,明年春日你们再去湖广也不晚。”
彭莹玉没有开口,他仿佛就这么把事情定下来了。
张宽仁不理睬他,只盯着彭莹玉满是褶子的脸。这张脸上布满了风霜的留下的痕迹,黑白相间的眉毛、炯炯有神的双眼。他从来没有如此认真的看过彭莹玉,那眉宇中有威严,也有慈悲。
他忽然明白,郑晟为何愿意让出南昌城,况普天和项普略为什么会紧紧追随彭祖师,赵普胜在巢湖独霸一方,为何彭莹玉一声召唤,立刻将率千军万马赶来。这世上从来不缺少野心家,但如彭莹玉这样原意奉献毕生打根基的人却寥寥无几。
彭莹玉眉头弯下来,仿佛有许多顾虑:“嗯,郑晟这么急吗?”
当然急!有些话张宽仁不好当着所有人说出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座屋子里的人各怀心思。
邹普胜迫于彭莹玉的压力,答应把湖广交给郑晟,但心里非常不情愿。
湖广的几派势力,明玉珍已经上表向徐寿辉称臣,南锁红军孟海马也派人去武昌商议联盟。如果没有郑晟,邹普胜才不想与什么南锁红巾军和北锁红巾军联盟。但现在,为了阻止郑晟控制湖广,他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他明里不能反对郑晟,并让徐寿辉给郑晟封了,征西大将军的名号经略湖广,但暗地里正在使绊子。
这是秃子头顶的虱子明白的事,红巾军晚一日进入湖广,征服那里难度就会大一些。
张宽仁扫了一眼这屋子:“宗主很着急。”他已经说得够明确了。
“好。”彭莹玉点头刚要许诺答应。
倪文俊忽然开口打断,大大咧咧的说:“也罢,张将军既然这么着急带兵马离开,我就只能勉为其难了。你放心的走吧,我会留在这里协助彭祖师守住南昌城。”
彭莹玉准备说的话被堵回去,脸现愠色。
张宽仁道:“倪元帅,我们事先可是说清楚的,一起离开南昌城。”
倪文俊气鼓鼓的说:“我们不是不走,但由于红巾军在攻城中不卖力,鞑子大军实力犹存,宽撤不花部众骑兵多,随时可能能杀回江西,你走了,我也走了,难道只让况香主的一万人防御这么大的江西吗?”
红巾军在攻城时不卖力?张宽仁深吸一口气,消除与倪文俊吵架的念头。如果吵起来,他不是这个不要脸的元帅的对手,还会把他想办的事情拖进泥潭里。
他合腕在胸口,打出莲花手印,沉声道:“请祖师主持公道。”
彭莹玉呵斥:“倪文俊休要胡言乱语。”
倪文俊一脸不在乎的神情,扁了扁嘴,道:“光南昌城里就还有过万色目人,鞑子一回来,这些人立刻会成为祸患。我们要离开江西,至少也要把这里的祸患消除。”
他转移话题的本事真是一流,张宽仁深刻感受到他的难缠。
一直沉默的况普天忽然开口:“色目人是蒙古人养的猎狗,探马赤军在战场比鞑子还要凶残,这城里的色目人一个也不能留。”
张宽仁心中不再淡定,他厚葬死去的江北义军没有缓解与倪文俊之间的矛盾。屠城!倪文俊还在想屠城,并且找了帮手。只屠杀色目人?但这无疑在向天下宣告色目人不抵挡红巾军就是死。
“不行!”他吐出两个字,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们红巾军不杀平民。”
“连蒙古人也不杀吗?”倪文俊放肆的嘲笑。
张宽仁道:“在江南的蒙古人都是有罪的,我想我们也杀不尽天下的蒙古人。”
“听见没有?听见没有?”倪文俊指着张宽仁大叫起来,“他们那里是在反鞑子,只是想借机称王称霸罢了。我听说郑晟在身边留了一个色目人侍从,给他挤牛奶做乳酪,他是祖师爷的弟子啊!”
“我们的南人灾难的根源是蒙古人,但也有我们自己的原因。”张宽仁平静下来,说了圣教经文里的一段话,那出自郑晟的手笔。“如果我们打败了鞑子,是因为我们足够团结进取,如果我们败了,没人会怜悯我们……。穆尔西是个色目人,他从没杀过人,宗主留他做奶酪,没什么过错。倒是元帅把宽撤不花的妻妾都藏在自己家里,听说那里面有蒙古人、有色目人也有汉人。”
“你!”倪文俊就像上台阶时一脚踏空,心里咯噔一下。这件事陈友谅做的十分隐秘,声称除了他二人等一干亲随,没有旁人知晓。
屋子里的几个人都脸色铁青,把对方看做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