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_84107“这是怎么回事?”郑晟惊讶的回头,“他脑子糊涂了吗?”
“是这样的,……”毛三思偷偷看了一眼彭莹玉,欲言又止,有些话在这里不合适说。
“说!”郑晟非常干脆,在师父面前没什么可以隐藏的。
毛三思一咬牙:“彭怀玉在回来的路上把乡民近日才修建的弥勒佛堂都给砸了,还抓了许多人,周才德带人过阻拦。两人一同返回下坪,彭怀玉便拒绝独自进入寨子。”
彭莹玉再也无法保持安然的模样,郑晟的脸上也变了颜色。
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他们都低估了两教相争引发的矛盾。
“师父,”郑晟向彭莹玉行礼,“有人不懂事,我去教训教训他。”
没等彭莹玉答复,他快步往大门外走去。毛三思紧紧跟在其后,守御在外的护教武士团随之撤离。
屋子里,彭莹玉坐在椅字上稳稳的没动,许久之后合掌低诵:“阿弥陀佛!”事情比他和郑晟想象的要糟糕的多,现在他唯一的疑问是这个局面是郑晟操纵的,还是郑晟与他一样措手不及。
看郑晟的表现似乎不是作伪,但在造反的道路上走了十几年,彭莹玉早就学会了不通过人的表现来判断事情的内在。一个优秀的义军统领不但要思维敏锐,更重要的是要学会虚伪,而郑晟眼下是弥勒教中看上去最有潜质的香主。
护教武士团在前开路,沿途的百姓和兵丁纷纷闪到一边,毛三思举起象征香主身份的旗帜。
郑晟一路迈大步,怒气冲冲奔向南门,毛三思等人需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他的脚步。
“疯了,疯了!”看上去他已经怒不可遏。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彭莹玉在逼他,彭怀玉也在逼他。两个姓彭的都是眼里融不进入沙子,做事不计后果的人。但彭莹玉是他的师父,有这个资格,彭怀玉算什么!
武士团一阵风冲出大门,郑晟直奔向对面站立整齐的士卒。这些都是辛辛苦苦在外为山里夺取粮食的人,他不能责怪他们,以冷了将士们的心。
两个下属并肩站在对面,他怒喝道:“周才德,彭怀玉!”
不等他继续发飙,彭怀玉忽然迈开几个大步上前,合腕行礼:“香主,见到香主解开了属下心里的一点困惑,属下冒犯了香主,请香主惩戒!”
“你还知道自己错了!”郑晟恨不得一脚踹过去。彭怀玉倒是快刀斩乱麻,为他做出了决断,但同时让他失去了与彭莹玉之间的回旋余地。
彭莹玉低着头,声音非常坚定:“在下是圣教弟子,听香主的教诲,为南人而战。”
周才德看郑晟的脸色不敢上前说话,香主看上去已经被气的冲昏头脑了。他很乐意见到事情朝着预想的方向进展下去,不敬弥勒教的人一定要受到惩罚。
“来人,把彭怀玉押回下坪,其余人会兵营休整。”
毛三思领着两个人上前,他走到彭怀玉身边,低声道:“彭堂主,得罪了!”
一句话暴露了他心中的想法。罗霄山里的偏向圣教的人早就看弥勒教余党死灰复燃不顺眼了,只不过是因为郑晟没开口,他们在强自忍耐。彭怀玉这一顿砸,为他们出了口气。
彭怀玉乖乖的伸出双手,交由武士绑缚的结结实实,在无数部下面前被押送往下坪方向。在做出那些事之前,他就想到了这个结局,但他坚持认为自己是对的,而且,他冒这个险得大于失。
郑晟跟在武士团之后走了,他没有多说话,甚至没有理睬呆呆的站在一边的周才德,让这位心里偏向弥勒教的香主心里略有些不安。
各部队正领着本部士卒返回兵营,红巾军在圣教的控制下无人敢质疑郑晟的命令。
周才德站在原地,直到武士团的人都走远了,好生想了想,也跟着进入下坪,走向彭莹玉居住的地方。
今日突如其来的事情让下坪和茨坪两座寨子里的人都变得小心翼翼,前两日聚众烧香的人一个个都躲在家里,不敢再把藏在家里的佛像搬出来。
几位堂主的亲信纷纷出来走动,打听香主到底要作何打算。郑晟先是率武士团驱赶走弥勒教的信徒,亲自与彭祖师不知谈论了些什么。如果说这个举动显示了香主要对弥勒教近期的复辟表示强硬,那么,彭怀玉在返回下坪的途中忽然砸毁了六座庙宇后被香主关入大牢让整个事情突然变得复杂了。
弥勒教还是圣教?必须要有个结果。有人不在乎,但更多的人在暗中揣测。
彭怀玉被关入大牢后,郑晟没有急于处置他,整个事情似乎暂时被搁置下来。随后,彭莹玉忽然也闭门谢客,不再见自己的徒子徒孙。
次日,下坪和茨坪里一切表面如常,郑晟呆在府邸里没有出来说话。几位香主依次接到命令进入香主的府邸,但他们彼此都不知道郑晟与其他人谈了什么。
半下午光景,终于轮到了王中坤。
在他之前已经进来了五个人,除了领兵在外的张金宝和于少泽,他是堂主中最后一个来到这里的。排在他之后之剩下有一个人——明确站在弥勒教一边的周才德。
香主的府邸在护教武士团的严密保护下,盘石镇之战后,护教武士团被拆分开,这里的兵士几乎完全来自于对郑晟最忠诚的山民。
王中坤走进院子,大庭广众之下见不到几个侍卫,但他知道一旦发生意外,精锐武士会立刻从想不到的地方冲出来。下坪是一座集镇,山外的客商和山里的货郎在这座镇子里来去自如。郑晟没有把下坪当做禁地,所以加强了自己住处的防备。
毛三思带他走过外院,在内宅外停下脚步。余下的路要王中坤一个人走。
内宅的院子中间有一棵老槐树,枝叶茂密的老槐树底下坐了四个女人。王中坤冒然见到,觉得有点唐突,想起来香主已经大婚,日后不能再如从前一般随便的进入香主的住处。
“王堂主来了!”正对着他的女人站起来,有很自然的表现出女主人的身份,“香主在屋子里等你。”
“见过夫人。”王中坤犹豫片刻,以世俗的方式行了拱手礼。
没想到于凤聪放下手里的东西,合腕还礼:“堂主多礼了!”她忽然招招手,命两个丫鬟牵起来一面巨大的赤色旗帜,当中绣了一朵绽放的火焰,问:“堂主看看,我给红巾军绣的旗帜怎么样。”她指向那镶着黄边的火炬,露出点不满意的神色,“我自幼没学过女红,是这几日丫鬟们才教会我的。”
王中坤听说过这个女人的名声,不敢怠慢,仔细的看了一番,“夫人的针脚还不算平整,但整个火焰的气势已经出来了,端是一面好旗帜。”
于凤聪笑着回应:“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是个女人,能为红巾军做的也只有这些,帮助香主驱走鞑子还是要靠你们。”
“夫人客气了,属下不敢。”
王中坤见四周没有一个男人,不敢久留,合腕告辞后,逃一般走向郑晟的书房。还好,他对这座院子很熟悉。
四个女人留在老槐树底下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于凤聪拉着绸缎面料的旗帜看着书房方向笑。郑晟这几个属下堂主,只有这个王中坤算是个有主意的人,如果把目光再放开阔一点,砸庙的彭怀玉也算是个角色。
书房的门是虚掩的,王中坤隔着门禀告:“启禀香主,王中坤到。”
“进来。”
王中坤推开房门,里面的情况让他稍感惊讶。郑晟不是如自己预料的那般愁眉苦脸,脸上表情轻松,甚至带有一丝欢快。
“见过香主。”
“好了,不必多礼,”郑晟随意一摆手,“我一个个的请你们过来,是想问问你们对弥勒教和圣教的关系有何见解。”他向来很直接,说话做事都是这个风格。把如此直率的问题抛给王中坤,等于让他做出抉择。“彭怀玉这个莽撞的小子,平白无故砸了乡民的庙,让我很为难。”
王中坤不敢抬头,听郑晟的口气不会严厉处罚彭怀玉了。他忽然想起刚才在院子里见到的那面红色旗帜,那是红巾军的战旗——圣教红巾军。“香主,我出身弥勒教,曾为彭祖师效力,”他突然卡住了,后面要说的话很难开口。
郑晟经静静的等着。
王中坤道:“香主,我们是圣教红巾军,不是弥勒教红巾军,我无法想象罗霄山里各部众供奉起弥勒佛的样子。”
郑晟笑着点头:“你能这么想,让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我们曾经都是弥勒教信徒,但罗霄山里的红巾军是圣教的儿子。”
“对,许多事情已经过去了!”王中坤忽然露出凶狠的模样,“香主可以借此机会引蛇出洞,把红巾军中的弥勒教信徒赶出去。”
郑晟想不到王中坤竟然翻脸无情,献出如此绝情的计策,忙说:“不,不,那没有必要,这世上有许多东西经不起试探,我怕会乱了红巾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