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一直在阻扰天下统一的脚步。
知道这件事实的人,只有那么几个凤毛麟角而已。
绝大数人,都单纯的觉得书院是在培养谋士,向天下各个势力竭尽所能的输送人才,这样无论是谁得到天下,最后书院都能从中得到一份好处。若是运气好了,某个谋士成了开国的肱骨之臣,书院也许还能借到光,得到某些封赏,从此让流派发扬光大。
很多人脑海都是这种想法。而书院之所以建立,也正是因为这种缘由。
但时光流逝,诸多事务都在变化。书院自然也不例外。
乱世是最好也是最坏的时代,诸多人崛起,在历史上留下浓重一笔,也有诸多人消逝,写下最为悲伤与沉重的结局。数百年前的书院,也许还在为统一天下而奋斗,但数百年后的今天,书院已经成了谋士间最后归隐的庭院。
如前文所说,大势力并不希望书院能够继续存在,因为那种可以不断向各势力输送高明谋士的制度,会让大势力产生一种巨大的危机感。而越大的势力,这种危机感就越会强烈!只不过书院之所以能够长存至今,除了本身的力量之外,也有其他势力牵制的缘故,否则,书院早就不复存。
换言之,也就是说如果一个州域统一,那么它首要做的,绝不是继续向外扩张,而是会向州域内的书院动手,逼迫这个潜在威胁覆灭亦或投降!绝不会放任不管,让书院继续招纳门生,将谋士陆续送到对手的势力之中。
这关系听起来错综复杂,但真正归纳起来,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因为大势力统一之后,绝不会容忍书院这样的事物存在,所以书院为其自保会暗中出手,阻止州域内的势力统一。
这也就是老鬼话语中的意思。
只可惜天下之大,堂堂数千名的谋士里,能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实在太少。寻常人等,又怎能想象到这种势力攻伐之间,犹如蛛网般的利益纠葛。
而若是张幕在此,他一定会非常诧异的看着老鬼,因为老鬼的这番眼光境界,明显已经超越俗流,若是换算在谋士境界中,最少也是1谋兵1之上!!
青州书院内,难道还有第二个1谋兵1之境的人吗?
没有人说的清楚,境界这种东西,你若不表露出来,谁也看不到。
雪huā落下,风吹着庭院内的枝丫,将上面的一点雪huā摇下,耳边瑟瑟声响,老鬼与潘光安静的喝着茶。
两个极丑的人坐在一起,着实让庭院里德其他事物娈得相当美好姜家使者死了!!!
这消息犹如一道旋风,在第二日就传遍了各个角落。
张幕坐在亭子里,周围都是一些认识的内门好友。对面是学舌所在的不老峰,这日无课,几个有些交情的人自是坐在这里,犹如前世吹牛B一样,彼此在这里大谈特谈,也算是书院里漫漫时光的一种娱乐。
“听说了吗?那个姜家使者已经死了,就在他住的那所庭院里。”
“你这消息来的也太慢了。昨天夜里就开始在不断传,都是对消息比较敏感的谋士,书院里有几个还不知道的?”董宜撇撇嘴,以很不屑的神情对着费昱嘲讽道。
“闭上你的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两人针锋相对的争了几句,周围却没有多少人当真,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是轻轻一笑。寒风已停,但昨日留下的白雪却没有化尽,环顾红亭四周,千般风景入眼,尽有一片洁白点缀,偶尔山谷间几分鸟鸣,倒也是一种让人艳羡的隐世生活。
当然,若没有众人脸上那份忧色的话。
“姜家使者死在这里,怕是书院也要牵扯其中,虽姜家在青州不强,但好歹也是一方势力。若是惹急了对方,书院恐怕很难全身而退。”孔良抿着嘴,拿了几片泡过的茶叶,放在口中慢慢鼻了起来。
这是他喝茶时的习惯。
“真是简单的想法,你定义下的也太早了点吧。”老鬼回应道,他的话还是让人那么难受。“姜家使者死在这里明显是有人蓄意而为,想用这事做文章,让书院大受被动,然后借此机会将它拖入到即将到来的局势变革中。你说是不是,余家鼻?”
局势变革在内门门生中,算不上什么隐秘之事,虽不是所弄人都知道,但还是有很多人清楚这指的是即将到来的七州混战!这样一场庞大战役,纵观乱世五百年,也是屈指可数,上一次这种战役,还要追溯到引4年前。
老鬼的话总是人觉得很“膈应。,虽然有些道理,但在明眼人耳中,明显意有所指。
张幕的目光不为人知的闪了一下。
只见余家鼎明显思考了一下,看样子似乎从未想到过似的,片刻之后,方才一脸敬佩明悟的点点头,对着老鬼有些佩服的回应道。
“老鬼就是老鬼,真是出了名的聪明!只不过我有些不太明白,这人冒这么大的风险杀了使者就是为了想要让书院入世的话,那岂不是太儿戏了一点,书院高人无数,此刻青州局势又错综复杂,怎么看都不想是能动起手的样子啊。”
余家鼎一向把自己比作小人物,这是书院内门众所周知的事,对他而言,所谓“天。字中人似乎与卖大白菜的没什么两样,旁人在他身上很难感受到高明谋士所拥有的气质与才干,余家鼎在1谋人1之中,似乎平凡的很。
一如青州时的相遇,给旁人的感官永远都是颇有钱财的富公子,仅此而已。
但张幕清楚,这种平凡放在书院内,本身就是一件不平凡的事。
简单的人。也过不了内门考核。
余家鼎这番话语一出,坐在旁边的孔良继续嚼着茶叶,只是似乎笑了笑,不知笑的是直白还是虚伪。
老鬼低沉的哼了两声,嘴角边抿了两口茶水,复又放下。“呵,这可说不准,可能某人的心思本身就没放在战争上,只是想用姜家使者做个饵,钓一钓青州周边势力的反应。当有,也有可能与书院中某些人达成了协定也说不准。”
众人默然,这最后一句话很轻,但依旧能入众人之耳,红亭内一时寂静,彼此很有默契的喝着茶,竟是无人出声。
张幕心中好笑,觉得老鬼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气氛破坏者…。今日天高气爽,虽有白云朵朵,但天空蔚蓝的极为晴朗,还有未尽白雪相伴,再加上几个熟人,彼此高谈阔论间着实是一份美好的感觉只可惜老鬼的这句话,完全将这感觉破坏殆尽。
但张幕心中还多少有几分谢意。此次亭中相聚,完全是他一手操办,作为新入的内门门生。如此高调本有些突兀,但所请之人皆是彼此相识,故此倒也没什么,更何况他目的不纯,想借这场聚会探探身边之人的底。
虽入书院已有数月之久,但其间分门别系,张幕梳理的还不够清晰。
书院有千人门生,外门数百,内门却只有五十,论起复杂,自然是外门更加混乱,士族与寒门,州域与州域,各种关系错综复杂的纠缠在一起,形成一张大网。而活在这张网里的人,自然小心翼翼,劳累无比。
偶尔安静的时候,张幕不无有些庆幸,像他这样一步登天似的进入内门,确实太过少见。
众所周知,内门才是书院真正认可的门生,只有进入这里的人,也才有机会得到其他势力的招揽。故此,内门之间的关系虽比外门平静,但也极为微妙,彼此既是同门,也是日后战场上相见的潜在对手。
张幕对内门不熟,他需要借这个机会摸摸底。
此刻,终于有人出声,打破了亭冉的一时沉默。“州域大战将至,各地都在做着准备。可惜我们都只是书院门生,既无官名又无职位,有些势力在身的偶尔对家族说几句话,也是不痛不痒。现在谈论局势如何,真有些太煞风景。来,你们喝茶我喝酒。”公孙正依靠着红亭柱子,脸上还是那种糜烂的笑,手中举起杯,仰头将酒水满满饮下。
众人依言,饮尽了杯中之物。
沉默被破,话匣子随之打开,场面又委新恢复了聚会应有的景象。
费昱指了指董宜,又面向众人的说道。“我们两人明年就要出仕,算算时间,在书院呆了也快十年,今日一聚之后,来年怕是再也没了寒门八士的名号。”
旁边董宜随之笑笑,轻声接道。
“时光流逝的真快,当年还是不到二十岁的孩童,如今却已近而立之年
“你们两人要走?”一直坐看“鹉蚌相争,的张幕,此时出了声,向着他们问道。
董宜与费昱相互看了看,彼此轻笑两声。“我们在书院里已经呆的够久,十年了,从前名声赫赫的“寒门八士,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还未出仕,再不走就真让人嚼舌头了。”
“就是就是,不走的话别人恐怕还以为“寒门八士。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连出仕的勇气都没有。”
两人虽是笑着,但众人还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来,今日以这一杯酒断却同窗之情,他日若能相见,战场之上千万莫要留手。”董宜先是喝完茶水,然后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面向亭中诸位举杯道。
费昱随之,众人闻言也不由将茶换成酒,然后够筹交错声响起,众人一饮而尽。
余家鼎笑了两下,潘光撇撇嘴有些无奈,老鬼眯起眼,孔良声色不动,唯有张幕与公孙正叹了口气,总感觉在这迫近年末的大好时节里,空留下了一丝无奈伤感。
生活在内门中,张幕自然会听到些流言蜚语,其中大都是些子虚乌有的八卦,谁也当不得真,彼此一笑而过罢了。但虽是玩笑,可无论是谁面对着他人对自己的怀疑时,恐怕都不会有好心情。
更何况,书院有规定,门生在这里只能待上十年,如今董宜与费昱两人的期限已近,到了那时,即便不出仕也要面临着被赶走的命运。
话题转到这上面,总是免不了有些唏嘘,张幕暗自感叹了一下,董宜比费昱小一年,今年也快到了三十,岁月都在眨眼间飞逝,十年里的沧桑变幻、物是人非怎么也说不完,当年冀州的小小偏将,十年后成了名震天下的冀州战神,当年还是倍受欺辱的王家末子,今日更是成了首屈一指的诸侯,拥一州之地,统一州之兵”虽依旧受别人轻视,但至少走入了天下的视野。
十年,十年前的张幕,怕是还在前世缅怀着逝去的母亲。
兴许是有了董宜与费昱要离去的事情出现,红亭中的话题变得不再尖锐,老鬼的言语虽依旧嘲讽尖锐,但明显收敛许多,不针对余家鼎。
也不再针对别人。
“当年的“寒门八士。真的很有名气。”公孙正眯着眼,目光透过杯中的酒水,好像想起当年自己刚入书院的时候。“我记得八士里的沈荣好像出仕去了幽州,也不知怎籼”
“死了。”
公孙正一愕,随即与董宜碰了杯,话语不再触及他人。
悠悠时光,在这犹如隐世一般的红亭中,随胱筹交错间的嬉笑而消散。乱世有乱世的法则,谋士有谋士的痛苦,也许多年以后,大家彼此都是对手,但此时此刻,虽诸人都怀着各自目的于此,也偶有间隙,但并不妨碍彼此同窗的缘分。
岁月漫漫,红霞逐渐爬上了山头,染红了天边的另一端。
几个人喝茶伴酒,在饮下最后一杯后,开始三三、两两的散去,黄昏的余光落下,把众人身影拉长,沿着石梯漫步,背影渐行渐远间,消失在了远山的尽头。
张幕并没有离去,他依旧坐在红亭中,目光看着山下的背影,在他们远去后静静的笑笑。
不知为什么,书院里的这些门生都格外成熟,张幕是穿越之身,心里的年龄已近三十左右,言语之间,与寻常年轻人并不怎么谈的来,但跟这些人坐在一起聊聊天,却显的异常融洽。
“这群家伙,走的时候也不知道收拾收悔”
张幕无奈的摇头埋怨道,他目光扫过亭中,入眼处,尽是一片聚会过后的狼藉景象。然后站起身,开始一个人独自收拾,而脑海中的思绪,也随着动作一同运转。
今日聚会,本就是为了在内门中探探底。故此聚会之上,张幕言语极少,一者是性情释然,当惯了别人的倾听者,没什么诉说欲望。另一者,也是想借他人之语,搞清楚身边诸人的关系。
“身为谋士,理清自己身边的关系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是遇刺那天,他拜访陆离时对方所告诉他的话语,也算是1谋书1解义中的一段,张暮觉得很有道理,便随手记下,回到庭院后他又反复读了几遍,感觉自己在这方面做的并不好,所以才有今日一试。
张幕不清楚这句话应该放在何种境界里,但对他而言,确有茅塞顿开之感。
随手将那些酒壶、酒杯放置盒中,张幕不由继续想到。以今日之见,红亭中的人们明显分成了三种阵营。余家鼎、孔良一脉,公孙正、老鬼是为另一脉,而之前他本以为站在公孙正一方的董宜、费昱,没想到却成了中立一方,至于潘光,在红亭之中言语实在太少,看似中立,却又与老鬼关系非常,让人一时摸不清他的想法。
“呵呵,真不知是我运气太坏还是太好,所交之人都不是平凡之辈。如今系统中的1看破1经过1大智若愚1的提升,也能有四十左右的数值,却不想在红亭中起不到分毫作用也不对,最起码让我知道了姜家使者之死与余家鼎有关,而这事又与姜家逃不了关系啧啧书院真是卧虎藏龙。”
张幕低沉的自言自语,将周边的垃圾扔进带来的轻质木箱里,随即目光一瞥看了眼身前的透明属性板。
1大势1:1325年十一月,司隶姜家使者死于青州书院之内。
这是遇刺之后,在进入陆离庭院前所得到的消息,他现在还记得,当初看到这条1大势1闪烁的时候,时间不过是申时,尚未至黄昏张幕借用公孙正的关系查了一下,知道那时与使者会面的只有余家鼎,其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但书院却掩盖了事实,将使者死去的时间定在了夜晚,完全排除掉了余家鼎的嫌疑。
旁人自然也查不到真正的杀人凶手,张暮清楚,这里面必然有交易书院与余家鼎的交易,亦或是,与其背后势力的交易。天下很大,这种利益纠葛的事情随处可见,但他没想到广君歌也会这么做,毕竟相处过一段时间周语叶并没有将山门的事掩盖不说,更何况广君歌本人的故事也有流传,他多少知道一点广君歌与姜家之间的恩怨。
“姜家使者身死之日,我受到了刺杀,旁人肯定会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从而认定我与姜家会有一定关系要是1六韬1之书的事情爆出可就很是不妙了。”
张幕一边思索,一边已然将红亭收拾干净。
远处有风吹来,带了点十一月份特有的初冬冷意让张幕不再纠结于此。
红霞弥漫,天色已近黄昏。
夏侯芸不在身边让他忽然想起了有些时日未见的周语叶,想起了这个面色妖娆常常穿着一身素服的绝美女子,张幕莫名的有些想念,周语叶的才智,周语叶的面貌,周语叶的话语,虽时光流逝,但这一切并没有随风而去
“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样了?”
略微的无意沉吟过后,张幕也就摇摇头,踩着山路上石梯,缓慢而去。
夕阳无限,黄昏的光芒普照,让红亭外的树木留下斑驳印记,叶已落尽,枝丫光秃的随风而舞,除却“呜咽,的呼啸声外,山谷间复又恢复了沉寂。
小小的篱笆庭院,依旧隐蔽的隐藏在群山之间。
微风流转,没有化尽的白雪装点着庭院,篱笆外,屋檐上,长廊边,都或多或少有它存在的印记。南边房间里的竹窗上,打开细细的一条缝,一双眼眸从中向外看着,目光里是波谷不惊的平静,以及心中那一点点,只有周语叶自己能品味的独特波澜。
长廊外,老道广君歌端着一壶药,从皑皑白雪上走过,留下一趟清晰可见的足迹。
“老道说你点什么好,明知道自己有病,还不躺在床上好好休养,现在天冷,小心别再着凉。”广君歌推开房门,一把说着话,一边把药放在了桌案上。
语气还是那个语气,但话语里还是多了点温柔味道。
“病?”周语叶淡淡的笑了两下,神情里多少有些木然,然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你为什么不说我得了月经?”
“咳,这个嘛你不知道你现在长得已经很漂亮了,其实做个女人也没什么不好怕。”
广君歌一边措词,一边磕磕绊绊的说着。难为他七十岁的年龄,经历过各种大风大雨,唯独没有像今天这样,要告诉别人已经改变性别。
“毗”周语叶没有丝毫反应。
广君歌似乎知道早就知道周语叶会有这种反应,他叹了口气,略一沉默过后说道。“有些事情确实难以置信,但这就是事实。自己的身体如何,你比任何人都应该清楚。虽然很不想说,但老道不得不告诉你,你确实变成了一个女人。”
这话很轻,但又很沉重。当一个人被转变了性别之后,没有人面临这种情形会无动于衷,有些人自杀,有些人性情大变,也有些人就此绝望,这种事情没人说的清楚,大衍帝国末年,当年的末代帝皇仲孙木胤儿时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结果性别变后,也成了天下闻名的暴君。
广君歌不希望周语叶也变成这样这是他那个“妹妹。所带出来的弟子而广君歌一直对“妹妹。没能忘怀,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妹妹,的离去是他一生都不能消去的遗憾。
当年辅佐曹正他在大业与婚姻间选择了前者,可如果时光倒退,广君歌的选择依旧不会变,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更加愧疚。故此多年以后,当周语叶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广君歌清楚是该他做出回报的时候了。
房间内一时沉默,周语叶坐在椅子上,目光看着桌上的那壶药发愣。
“身体上的变化我自然清楚,可正因为如此,我才更想问为什么?!紫檀玉归散吃了那么久,为何十几年过去,直到这一阵才会发生这种药效。”
广君歌见她神情如此知道周语叶还有些难以接受。
“紫檀玉归散是神药,在传言里甚至有白骨生肉、起死回生的功效,但好的东西不见得永远都好,总有些东西是双刃剑,它既能让你容颜不老得到二十年的寿命却也能让你〖体〗内颠覆阴阳,将服药者的身体彻底变化。”广君歌顿了一下,将桌上的药罐打开,倒在周语叶身前的碗里。“是药三分毒,紫檀玉归散也不例外,它只是通过另一种形式将毒排出来你的身体从服下这药开姑,其实就在一古变化。只不过过程缓慢,十年十几年, 二十年这都说不准。周语叶若不是你在改变性别,说不定你早已毒发身亡在这十几年间的某天。”
周语叶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这么说,我还要庆幸自己成为女人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内心抽搐了一下。不管曾经受到过何种侮辱,又付出过何等代价,周语叶至少还是一个男人,虽说样貌有些女性,
也为此闹出过不少笑话与误会,但这些她都能忍受。
毕竟,没有谁的人生是一帆风顺。
但性别不同,这种灵魂上的改变实在让人接受不了。周语叶愣愣的坐在那里,其实之前还在景国然府邸的时候,她就已经心有所感,只是对此一直没有在意,再加上复仇心切,早早就将这等变化抛在了脑后。如今一切成真,让她甚至产生想要了却生命的想法。
这不是什么脆弱,换一个人来,未必能比周语叶做的够好。
此刻的她,相对太多人而言,已经足够平静。
“广君歌,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静一静。”周语叶有些愣愣的说着,就像是肉体丢掉了灵魂,神情间无不充斥着一种麻木。
轻轻叹息一声,广君歌看了她一眼,随后站起身走出房间,在转过身即将关上房门的刹那,他对着一直发呆的周语叶说道。“你的选择有两个,可以死也可以活,但老道想说你还有大仇未报,别太轻生,你师父已经死去,但姜家还是那个天下闻名的一大霸主,没有谁能动摇。
老道老了,但如果连你也死了,这仇恐怕就真的没人能报了。
言罢,关上门,仰天一声长叹后,广君歌缓步离开了篱笆庭院。
而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周语叶低着头,口中不断呢喃着那句“大仇未报”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间飞快流逝,在黄昏余光从竹窗缝隙中射入的时候,周语叶终于回过了神,她眨了几下眼睛,然后用手端起身前那碗早已凉透的药,抬起头一饮而尽。
窗外,红霞布满彼岸天,余光落下,洒在篱笆院里的白雪上,彼此相映间,倒也别有一番美感。
一条偏僻幽静的小路上。
潘光与老鬼正走在一起,夕阳里,无限昏黄的阳光并没有让两人看起来变得多么美好。两者都是样貌丑陋之人,走在一起时,连身边光秃的树木都会觉得自己漂亮,更不要说人…
老鬼的手里拎着一根绳,绳子那头是一块用牛皮纸包裹起来的事物,幽幽草木清香味从中泛出,在山谷间流转的微风中,让这股香味愈发弥漫,懂得些医术的人若是能闻上再下,定然知道这里面是无上名贵的药草。
“说实话,把你卷进来连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此事关系甚大,除你之外,恐怕也不会有其他人能来帮我。”老鬼有些沉重,话语里一改往日的刻薄。
“说啥呢,老哥你的事就是俺的事,干嘛这么客气。”潘光摸着光头脑袋回应道。
“往常的事也就罢了,但这不一样。”老鬼眯着眼,远处自家庭院露出了身形,隐隐约约间,大门外似乎站立了一个女子,见此情景,老鬼不由加快了脚步。“此州之地,司隶与豫州都在图谋,两方都是强人,谁都想要一个完整的州域,这本来没有什么,但坏就坏在书院不允许,还记得我上次说的话吗?”
潘光点点头,但并未出声,似乎还在继续等待下文。
果然,老鬼复又继续说道。
“书院的人不想州域统一,因为统一州域的大势力,势必要毁掉这个谋士退隐之后的归宿。所以你现在帮我,而我又在帮公孙正,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你其实在与书院为敌。”
潘光闻言,明显愣了一下。
“俺与书院为敌?!!这是什么意思?”
疑惑的声音响起,但老鬼却并没有立刻回应。刚刚遥远的庭院已近,庭院外的那个女人对着老鬼轻轻笑着,这女人长得并不漂亮,但却有种让人安静的气质。
“你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怎么还在外面呆着!快点回屋,别忘了把这药煎一下,千万记住要在晚饭前服下。”老鬼走过去,用手拉着女人的手握在一起,神情间是掩藏不住的关切之意。
他很丑,但却很温柔。
只不过这份温柔只针对这个女人。
女人红着脸,伸手接过了老鬼手中不知名的药包。
“又是公孙正送过来的吧,老这样麻烦人家,真是太不好意思子,改天你一定要好好谢谢他。”兴许是有潘光在的缘故,女人显的很不好意思,脸上红霞遍布。微微侧过身,很轻声的对他们说道。“你们有事要谈吧,我去热一下茶。”
说完话,对着老鬼的笑了笑,转过身,拿着牛皮纸包裹的药草,走向了长廊的另一侧。
“麻烦嫂子了!!”潘光对着女人的背影吼了一嗓子。
唯有老鬼默不作声,静静的看着女人,脸上是旁人难以窥视的温柔,嘴角却露出一丝无奈苦笑。“这傻女人世上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事,谢公孙正?”老鬼摇摇头,以一种低沉的声音沉吟道。“他在下棋,而我自愿成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这场交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算回报他了”
潘光耸耸肩,以一种宽慰的语气说道。
“这没办法,谁让嫂子得了重病,所需的药物又名贵无比,只有公孙正那家伙会帮忙不过放心,有俺在这帮大哥,没人能动你们一分一毫。”
老鬼笑笑,脸上还是那么丑。
“公孙正在书院里隐藏多年,不知藏下了多少棋子,我仅仅是其中一个,你知道他找的第一个是谁吗?”
潘光摇摇头。
“谁?”
“这人你认识,勉强也算的上书院里有名有号的人物。”老鬼眯着眼,两人自长廊中向内院走去,风景自前行间不断倒退,让他的声音多少有些飘渺。“更关键的是他曾经放弃过大好前景,出仕在青州成了一名小小的刀笔”
潘光一挑眉,他不太敏感的脑海里,瞬时闪过了一个人名。
凌昱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