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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5年6月8日,东荆州的队伍开始从天官都城的战场上离去,一时间,整个都城内的气氛似乎都活跃了起来,人们奔走相告,将冀州胜利的消息如风般传递。
可奇怪的是,都城内的四门并没有因此而解禁,反倒是城中的南斯将军忽然消失不见,如同张暮等人般没有半点音讯踪影,如此怪异的现象让一些人心中惊醒,但更多的人,还沉浸在战争胜利的快乐之中。
各式各样的商铺重新开张,叫卖声林立,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拍着桌子,讲述着夏侯霖一生事迹,引来周围一帮人的围观,听者神情迥异,有动容的,也有漠视的,有感慨的,也有冷淡的。
张暮坐在角落里,目光扫过这茶楼中人,他看着,世间上的繁杂变化展现在自己眼前,心头中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缭绕,略微一声叹息后,他付了钱,然后转身离去。
......
已是入夜时分。天空中明月挂着,照在庭院里总有种无比清冷的感觉,张暮收拾完最后一样东西,把它放在了预先设置好的马车里,随手帘门挑起,夏侯芸正有些痛苦的躺在马车里面,心力憔悴的缘故,让她得了一些风寒之症,身体烫烫的,却感觉总有些冷。
他紧了紧夏侯芸身上的被子,复又下车走到周语叶的房门旁,然后出声问着。“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房门打开,一个人影从中走了出来,张暮看着,然后不由愣住。
月光倾泻,照在周语叶那身青衣长衫上,发丝顺着额前两边柔顺垂下,肤色上玉脂般的白皙无比耀眼,旁人看去,顿有种不在人间飘然之感,张暮都抖了下眉,他还没见过一个女人穿男衣比女衣更漂亮的。
周语叶果然另类。
“不会太久,计划原本就定在东荆州退去的第二日,更何况形势不比以前,州域战争已经结束,时间拖得越长,只会让景国然的位置越稳而已,王维昌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周语叶说着,然后发现张暮有些怪异的看着自己。“怎么?我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吗?”
张暮摇摇头。
“并非如此,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心血来潮,要穿起这种衣裳,难道你有特殊嗜好?”几日来的相处,两个人已经相互熟悉了很多,说起话来,比之从前少了诸多顾忌。
周语叶面露古怪之色,他好像有什么顾虑,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你错了,这才是真正的我。”
张暮想了下,还是没能理解话语中的意思。对他而言,周语叶这个人总是显的有些神秘,张暮对他不了解,但他对张暮却似乎很明白。
啪嗒啪嗒
城中忽然响起了队伍行进的脚步声。周语叶似有所觉,他抬起头,随即自言自语般低沉说着。“看来王维昌已经出手,今夜,要决出冀州真正的主人了。”
张暮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他已明白衫山一郎志不在冀州,虽然原因还不太清楚,但这个人对于景国然的杀意明显已经到了某种疯狂境界,为此,他竟可以将他人梦寐以求的州域让给王维昌,这种一般人不会做出的举动,更道出了衫山一郎内心的决绝。
他与周语叶一同上了车,两人坐在马车头上,却并没有行进。
“城门已闭,现在这个时间人们根本出不去,以我们的身份更是徒劳,你到底还有什么计划?”张暮拿着缰绳没有动,只是出声的问着,他知道身旁这个女人肯定有一番打算。
周语叶笑笑。
“确实如此,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发生的话,我们很难离开这座城池。”
“意外......”张暮将眼睛微微眯起,一个想法随之进入了他的脑海。“你想火烧天官都城?”以他们现在这点人,放火无疑是最好的混乱方法。
周语叶笑而不语。
“可是现在才做准备,着实晚了点。”想要引起混乱,火势必然不能太小,而此时只有他们两人,如果没有事先准备的话,想要点起大火又不被周围人发现,恐怕很难。
周语叶伸出手,从张暮那里拿过缰绳。“性命攸关的大事,我怎么会不做些手段,你跟着我来吧。”
啪缰绳一打,马车开始行进,车轮滚滚,向着外城中的一个地方驶去。
......
天官都城内城,诸侯长的府邸中正值一片混乱。
“杀啊————”
人们挥刀时的杀喊声此起彼伏,同为冀州中的两个势力,在这个偌大府邸中开始相互争斗,王维昌与俞瑞庆两人持刀行进,没有了计划外的南斯出现,他们的胜算明显又大了一成。
诸侯长的府邸很大,两个人从府门杀进沿着长廊通过,两旁无数杏花早已凋谢,空留余枝在庭院中被溅起的鲜血渲染,夜风吹过,血腥味混合着淡淡的泥土芬芳涌来,让人止不住皱起眉头。
景国然坐在房间里,火光幽幽,他好像没有听到府邸中激烈的喧嚣,只是将目光定格在房屋中各种物件,这里是他曾经呆过的地方,数十年,周语叶也罢,王博也好,曾经的人们都已消失不见。
面前是一把棕色的翎木椅,这是周语叶经常坐的地方。他伸出手在椅背上摸了摸,目光又向着前面一张桌案看去,上面两个偌大的杯子,那是特制的酒盅,每次王博进来,总会坐在这里一边喝着酒一边聊天,那是他的专用之物。桌案旁边有一个架子,架子上摆放着几本书与一张最为普通不过的军弓。
这是姜定的遗物,十年前的州域之战,让这个人永远的离他而去。景国然踱着步子,只是离开了一段时日而已,可他对这里的每一件事物却更加记忆深刻,景国然很少落泪,并非不想,只是他不能。
“冀州,诸侯长......”他喃喃的说着,现实与梦想不同,前者总有缺憾,想在乱世里做一个人上人,就要付出代价,想要达到目的,就要不择手段,想要永远理智,就要抛却感情。
可人毕竟不是神,不能长生不死也做不了神那般绝情。
房门忽然打开。一个穿着皮甲的将士走了进来,在景国然的面前施以一礼,然后恭敬的说着。“禀诸侯长大人,王维昌已经杀进了府中,是不是要......”
景国然摇摇头,面上与刚才全然不同,露出一种大人物特有的肃然。“是该决出胜负的时候了......”他说着,然后向房间外走去,将士紧随其后。
房门复又关上,静悄悄的,好像景国然藏起的那些感情都是假的一样。
......
马车摇摇晃晃的,车厢内尚还好点,可车厢外的张暮却两只手紧紧的抓着身边的一个木杆子,身体在颠簸间左摇右晃,他张着嘴,声音断断续续的说着。“周,周语叶,你到底,到底会不会架马车。”
“放心,我,我天赋高,学什么都快。”周语叶也在颠簸间晃着缰绳,马匹时走时停,有好几次周语叶的身体都已脱离了车厢外的座位,旁边张暮看着,内心纠结的要死。
也许是今夜不太平凡的缘故,幸亏两个势力对立,抽调了除却城门外的近乎所有将士,深夜的大街上几乎没有人在,否则旁人,总要拦住询问一番。
前面的马匹不知道撞了什么东西,整个马车都剧烈颠簸了一下,张暮紧抓着木杆感觉自己慢慢飘起,近似飘了起来,忍不住叫喊道。“周,周语叶,周姑娘,周美,美女,你慢点行不?”
颠簸的缘故,话语断开,让张暮感觉自己都快断了气,对他而言,这马车上的感受足以抵得上三倍的【大智若愚】,让他难受的要死。
可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故意,周语叶听到这句话,似乎将马车架的更快了点。
张暮脸都白了,他刚想再喊一句“周姑奶奶”,不想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一阵夜风吹过,张暮扶着栏杆,胃液中的事物都快要让他呕了出来。
“到了。”周语叶说话间已经下了马车,刚刚的颠簸似乎对他没有一点影响。
张暮长出一口气,挑开帘门看了眼,夏侯芸正躺在里面安静的休息,这种病需要养,可在现下这种情况,他实在没有什么时间,紧了紧夏侯芸的被子,随后也下了车。
这是外城中的一个小地方,周围是一片林木,路到此就已消失不见,张暮眯着眼,多少感觉有些熟悉,复又仔细的打量下,发觉这竟然是当初夏侯霖领军住过的府邸也就是外城陷落前他一直居住的地方。
“要烧这里?”
“不错,怎么?你舍不得了?”
张暮摇摇头,只是将行之际要烧掉自己曾经留下的印迹,这多少怪异了一点,冀州对他而言有些特殊,这里又是夏侯霖死前与他最后呆过的地方,有些回忆如同老房般存在,离开了,你未必还会回身看它,但它却一直留在你的脑海里,让你记得曾经住过那个地方。
“烧吧。”这个府邸里现在并没有什么人,因为张暮等人的缘故,也没有人在这里居住,可这里毕竟是将军府邸,烧掉它,多少都会吸引一些城门守军的注意。
周语叶轻笑,他在一个地方挖了几下,然后拿出了一个封闭的桶。“这里面是膏油,烧掉这个府邸绰绰有余。”
张暮接过,他拿起装满膏油的桶,却用目光一直看着周语叶。“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对局势这么了解,又能事先做出这么多的准备。”他本来不想过多深入,可现在心中疑惑太多,房子也罢,金钱也好,甚至于眼前的这个膏油桶都是眼前这个女人准备好的,如此精心的事先准备,让他不得不有所忧虑。
“我不是谁?我就是周语叶,周语叶就是我。”
“不可能你不会如此这般籍籍无名,这肯定是你的假名。”
周语叶苦笑。
“时光真的能改变很多。”他无奈的一笑。“张暮,这才是真正的我”
同样的话语出现,让张暮愣了下,他看着周语叶在月光下那张充满平静与无奈的脸,长长叹了一口气。“罢了,你是谁我不管,但我希望你能清楚现在的情形,不要算计我。”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