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华衣寻着厨房而去,一个细眼肤白的姑娘,正勤快的忙碌着,身上是一等宫女的衣裳,做的却是最末等宫女的活,“夏知姐姐,又在给殿下做好吃的呢?”,华衣探过头,笑嘻嘻说道。
夏知挽着袖子,正在揉着一团面,姿色平庸,但厨艺了得,说道,“眼下桃花开的正好,给殿下做点桃花糕,再酿上两壶桃花酒,备赏花之时用”,
华衣背着手,在夏知身边转悠着,左顾右看的,称赞道,“夏知姐姐好手艺,只是成日躲在这里,旁人都不知殿下跟前还有夏姐姐这得力宫女,未免太过委屈”,
夏知细眼弯弯,笑道,“呆在这里自在,哪管旁人如何看,你呀,就别绕弯子了,有什么事说吧”,
“没什么事,真的”,华衣认真的摇头,继续打量着周围的无事,东看看西摸摸,末了又按捺不住,假装不经意提起,“你说,这人要挨了板子,要吃点什么,伤口愈合比较快啊?”,
夏知噗嗤笑出声来,沾着面粉的手指,点了点华衣的鼻子,被她飞快躲开来,“听说叶统领挨板子了,小衣可是为他而来?”,
“谁为他而来?我只是,怕耽误他跟我比划”,华衣瞪着眼说道,拿起旁边案上的白萝卜,袖口一抖,手里握着一柄小刀,在上面胡乱划着,
“伤口愈合,那就是大骨汤、黄豆猪皮冻,再敷上金创药,很快就会好了”,夏知看了看在旁边专心致志雕萝卜的华衣,轻笑道,
华衣收回手里的小刀,把雕成一只小兔子的萝卜递给夏知,笑嘻嘻道,“那就有劳夏知姐姐了,我明日来拿”,
夏知洗净了手,接过小兔子,爽快应了,“夏知姐姐真好”,华衣揽着她的胳膊撒娇,见夏画走进来,一脸嫌弃地嘲讽道,“华女侠也有撒娇的时候”,
“夏姑娘也有打鼾的时候呢?不足为奇”,华衣朝着她做了个鬼脸,在夏画发作前,迅速地溜了出去,手里握着夏知塞给她的糕点,摇头晃脑的往外走着,心情极为愉悦。
隔着一堵墙的旁边院子里,夏菱拍打着晾着的被褥,晒晒太阳去潮气,抬头望见从树梢垂下两条腿的华玉。
“华姑娘为何一个人呆在这里?”,方才隔壁传来的欢声笑语,显得此处颇为安静,华玉翻了个身,坐在树梢上,也不答话,
“华衣姑娘性情活泼,讨人喜欢,华玉姑娘应多跟姐妹们相处”,夏菱说道,华玉也不搭话,随手扯下一片树叶,放在唇边吹起来,曲调清越,带着几许惆怅,悠扬婉转如心事。
夏菱看着华玉眉眼间的哀伤,满的都要溢出来了,脸上依旧是平淡无波,嘴里半个字都不愿吐露。
有时,话语难出口,一曲表心肠。只愿你听见,只愿你懂我。
薄雾遮蔽朗月,夜色浓稠,护龙居来了不速之客。
黑袍子从头罩到脚,有人打着灯笼引路,悄然地进了叶付的屋子。
叶付的脸色发白,勉力坐在垫子上,衣着整齐,梳着发髻,听见推门声,连忙站起身来,似是等候多时。
头罩取下,露出一张粉嫩的脸,眼眸如深潭悠远,“殿下”,叶付作势跪下,“师父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周池羽手在空中虚抬了下,叶付点头,站起身来,说道,“有劳殿下深夜探访叶付”。
周池羽从袖里取出一个小瓶子,说道,“西域上贡最好的金创药,可使伤口尽快愈合”,叶付接过,“谢殿□□恤”,
“师父受苦了”,周池羽说道,“一点皮外伤”,叶付并不在意,只是问道,“听说,皇后娘娘和滇王都向皇上推荐了禁军统领的人选..”,
“统管离天子最近的皇城禁卫军,定是谁都想用自己的人”,周池羽答道,“父皇素来倚重师父,临时易将,眼下父皇身边并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能从二者选一”,
叶付低着头,两手交握,手背青筋鼓着,周池羽扫了眼,答道,“此番委屈师父了”,叶付看着周池羽,想起她年幼时,穿着破旧的衣裳,拿着木剑,跟着自己一招一式的学武,想着她小不点
似的跟在自己身后,甜甜地喊着,“师父”,“师父”,
转眼间,她就长大了。
叶付摇了摇头,说道,“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就是不知皇上会任谁作禁卫统领?”,周池羽低声轻笑,“父皇病重,却依旧谨慎小心,如今,太子已立,他断不会让宫中禁卫尽归皇后之手,故命滇王所荐的陈铭暂代禁卫统领一职”。
“果如殿下所料”,叶付应道,从宫中有刺客后,每一步都在周池羽的预料之中。
周池羽微仰着头,望向叶付,“统领之职旁落后,禁卫军里有多少人会听命于师父”,叶付片刻道,“陈铭为人贪婪小气,禁卫军信服他的人不多,一旦他上位后,定会排除异己,提拔自己的人,禁卫军绝大部分会站在叶付这边。
只是,若是要违背统领之意而听从叶付的调遣,恐怕只有十之有三”,
“那就足够了”,周池羽眉头舒展,“陈铭新任统领,根基不深,再加上祸乱皇城,肯听从于他的不多”,
叶付有些怀疑,犹豫说道,“殿下可是肯定,三皇子、滇王会串谋陈铭,带兵擅闯皇宫?”,周池羽说道,“皇后和滇王争抢禁卫统领的人,正是,双方都打好了如意算盘,一旦父皇..”,周池羽顿了顿说道,“皇位的争夺,在所难免”,
叶付叹气,历来皇位的争斗,伴随着多少血雨腥风,祸及满门,诛其九族,而仍旧有人为了睥睨天下的龙椅,奋不顾身。
“师父为池羽做的,池羽铭记在心”,周池羽说道,“殿下是叶付立誓要守护的人,就算是死,在所不惜”,叶付跪倒在地,脸色凝重,从开始谋划的那刻起,他跟周池羽的命运就系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周池羽扶起叶付,说道,“如今,滇王和长公主姑母,拥兵在手,禁卫统领也是他们的人,正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东风..”,叶付看了眼周池羽,见她眼眸笃定,嘴角含笑,说道,“快了,很快就要来了”。
夜色浓稠,浓雾遮蔽了朗月,周池羽的眼眸闪烁着烛火,她微微低头,拿黑袍罩住了头,说道,“夜深了,师父早些歇息罢”,
叶付应了,眼看着周池羽转身又走,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些日子,殿下跟苏大人走的很近”,周池羽脚步顿住,站在门边,没有转身,“殿下跟苏大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若,若是...”,叶付嘴边说出的话语有些发涩,犹豫不决,“听说苏大人一直没许配人家,每回看到苏大人,叶付心里都有些...”,
“师父不必说了”,周池羽挺直了后背,冷冷说道,叶付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周池羽吸了口气,说道,“沐雪对我说过一句话”,
“凡你所想,皆我所愿;凡你所求,倾囊而予;凡你所往,皆有我在”,
叶付惊讶地抬头,探究地望向周池羽的眼里,那处平寂如潭,不起波澜,看不出半点思绪。
“从此以后,我不想再有半个字提及她”,周池羽沉声说道,“叶付知错,不该妄言,请殿下恕罪”,叶付低头应道,
周池羽不再言语,推门径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