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
“祖父、爹、娘,孩儿回来了”,苏沐雪笔直跪在苏暮寒和娘亲跟前,“回来就好,漠北战乱,可有受伤?”,苏暮寒担忧地问道,“没有,苏家枪法岂容人近的了身?”,苏沐雪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祖父成日都在记挂你,你也是,连封书信也没”,苏暮寒偷看了眼老爷子,给苏沐雪使了个眼色,说道,
“沐雪从柳州给祖父带了最爱的绿豆糕,这就拿上来”,苏沐雪乖巧地说道,苏之年沉着脸,喝道,“你一个姑娘家,先是沣州大乱,接着去了漠北军营,还嫌闹的不够大吗?!”,
苏沐雪跪着,恭敬地磕了个头,“沐雪不止是苏家的女儿,还是周朝的左司谏,沣州叛乱,漠北兵变,沐雪不能坐视不管”。
苏之年重重地放下茶杯,哼道,“巧舌如簧,老夫辩不过你,暮寒你也是,终日练兵,也不知道如何管教女儿,年纪已是这般大了,开春已是二十,亲事一拖再拖!”,
“父亲说的是,儿子这就着手安排”,城门失火,殃及鱼池,苏暮寒连声应道,苏之年挥手,道,“不必了,依你的性子,不知拖到何时。林家嫡子林文轩乃今年的新科状元,相貌出众,又有才情,本来皇上有意配给芝菱郡主的,是老夫厚着脸皮去求的这门亲事。年末,就把这门亲事办了”。
苏沐雪大惊失色,重重磕头,道,“祖父!我与林家公子素未谋面,岂能随意了事?!”,苏之年说道,“在新科宴上,我见过林文轩,确是仪表堂堂,谈吐有礼”,“沐雪不嫁!”,苏沐雪跪倒在地。
“婚姻大事,由不得你”,苏之年语气很强硬,“当年你爹也是不愿,后来,娶了你娘,如今日子和美”,“爹,过去的事就不提了”,苏暮寒脸上有一丝尴尬,打了个圆场,“过几日,让沐雪和文轩见一面,若是彼此有意,再谈亲事”,苏之年这才勉强应了。
儿女绕膝下,皇帝的病有了些起色,当夜办了家宴,邀各宫妃嫔、皇子公主,没有大张旗鼓,只是清淡的膳食,相互聊些家常。
“父皇,儿臣有好消息”,周越站起身,昂然挺胸,朗声说道,“在儿臣来京前,率西南军击溃了蛮子最强的圭族军,如今,西蛮已是气数渐消,相信不久之日,便会臣服在周朝麾下”,
“好!越儿征战数年,守护西南边境,朕心甚慰”,景弘帝称赞道,命人重赏周越,
“儿臣敬父皇!”,周越身如青山,高举酒杯,仰头饮尽,英武气概,“好!”,景弘帝仿佛感染了军人气概,笑道,“朕陪你饮酒!”,说罢,命李承前上酒来,
“父皇龙体尚未康复,此酒恐怕饮不得,为了大周江山,父皇还请顾惜”,周仁起身,温声说道,
“这....”,景弘帝有些迟疑,君王一言,岂能反口,
周池羽起身,说道,“儿臣为此宴,特备了松竹梅白璧藏吟酿,性温而清淡,父皇少饮些,不伤龙体”,
“善!大善!”,景弘帝笑道,“昭宁心思细腻”,命李承前上前取酒,
“臣妾替皇上斟酒”,苏皇后在旁软语轻笑,亲自挽袖替景弘帝斟酒,不经意道,“皇上,今年开春,仁儿对《论国策》的总编,得了太傅的首肯,改日臣妾让人递给皇上,给任儿指点几番”,
“喔?真有此事,朕对此册早有所闻,只是奈何这些日子易困乏,憾不能览,如此甚好,朕可先一阅仁儿的编著”,景弘帝喜文,爱书成痴,即刻与周仁聊了几句论国策,周越见景弘帝注意已移走,讪然坐下,脸色阴厉。
苏皇后边替景弘帝斟酒,边在旁附和,让其余众人看的清,最为器重的到底是二皇子,有皇后在旁吹着枕边风,这太子之位,还能是谁。
景弘帝谈的兴起,看着席下,二皇子周仁着绛色蟒袍,如兰芝玉树的温润、稳重,七皇子周越不着蟒袍,却是黑色软甲披风,看上去威风凛凛,气势如虹。再看周池羽,一袭素淡兰草锦裳,云淡风轻的坐在不起眼的位子上,轻易的淹没在华服盛彩的众人中。
“池羽,你坐到朕身边来”,景弘帝招了招手,开口道,底下轻声细语骤停,目光都凝聚在周池羽身上,各种情绪都有。
“是,父皇”,周池羽颔首,步步生莲,在景弘帝身边坐下,两手放在膝上,垂首敛目,“听闻昭宁在漠北奋勇杀敌,回宫倒是敛了气性”,景弘帝笑道,周池羽抬眼,灿如星辰,含笑带嗔道,“在外,儿臣是昭宁公主,回宫,自然做回父皇的羽儿,难道还整日打打杀杀的”,说罢,凤眼轻瞟了眼坐在下方,软甲贵胄的周越。
景弘帝摇头,“朕不以为,如今,骨赫族野心勃勃,图谋大周河山,朕倒想听听你们,如何看之”,
周仁躬身应道,“先太后十年兴民,减赋税,养民生,方得周朝百姓安居乐业。儿臣知战,白骨露于野,万姓以死亡,颠沛流离,增民赋,强征军,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十年安民,毁于一旦”,“骨赫族在荒瘠之地,杀马宰牛以过寒冬。儿臣认为,不若减少骨赫朝奉,逢冬时,送上棉衣粮草,或能化干戈为玉帛,岂非好事?战则伤!和则全!”,
“皇兄成日呆在京城,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周越忍不住出声呛道,“西蛮、漠北皆是大周边境,时有外贼图之。狼子野心,岂是小恩小惠所能满足?”,
景弘帝望向周越,“越儿,你如何看之”,周越朗声道,“杀!敌!立!威!击溃西蛮、驱逐骨赫,让周朝万里扬威,外敌不敢犯!”,
周越看了眼周仁,说道,“皇兄知先太后十年兴民,却不知,当年黑虎军彻底击溃骨赫气数,十年不敢兴兵。如今,定要再给骨赫狠狠的教训,才不敢再犯”。
“皇弟,并非好勇嗜杀之辈,为何要血洗骨赫?就算是外敌,同样有老弱妇孺,如此,只会让人说周朝乃欺凌弱小,有损颜面”,周仁不赞成的说道,
周越冷哼了声,“生死之战,对敌人宽恕,乃是将生死交予对方之手,皇兄没去过战场,不曾见过血流满地的景象,那里,没有仁慈的字眼”,
“周越!你!”,周仁满脸通红,他性情温和,见不得杀戮,不精通骑射,虽饱读诗书,但朝中内外皆知,七皇子和昭宁公主皆上战场杀敌,而他,就算编了论国策,提起来,仍是少了几分赞许。
景弘帝挥手,揉了揉额头,“别争了,朕在朝廷已经听够了”,朝中同样分战与和的两派,吵了一天,皇帝想听下儿臣的意见,结果,仍是吵了起来。
“昭宁,你来说说”,景弘帝见周池羽撑在下巴发呆,不禁笑道,
周池羽手指抚着酒盏的边沿,沉吟了会,说道,“骨赫凶残,战之,周朝损伤严重,求和,则无异于与虎谋皮”,“这正是朕的为难之处”,景弘帝点头,
“不过,事出必有因,骨赫袭周,乃是骨赫单于伊靬邪不甘十年前受辱,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对战败耿耿于怀,才挑唆族人,收买邻近部落,共同对抗周朝”,
“羽儿,说下去”,景弘帝应声道,“伊靬邪鲁莽冲动,竟亲自率军征战,若是能拿下他,则骨赫必乱”,
“骨赫单于,哪能轻易取下首级”,周越哼道,
周池羽嘴角扬笑,“我几时说过,要取下伊靬邪的首级,何况,拿下伊靬邪的,并非从外,而是从内”,
“小公主,别卖关子了,说得好,朕有重赏!”,景弘帝见周池羽似是胸有成竹,笑道,
“伊靬邪有两位已成年的皇子,二皇子伊穆聿性情似他,凶戾残忍,但在突袭我回城时受了重伤,据说只剩了半条命,一直卧床养病,而大皇子不受器重,是因为性情不似父亲,并非好战之人。若能由大皇子伊穆赫取代伊靬邪的单于之位,方能与周朝共图边境安宁”,
“可是伊穆赫,如何能取代伊靬邪?他可有这野心?又有这实力?”,景弘帝问道,
“前些时日,伊穆聿半死不活,卧病在床,而伊穆赫陪同伊靬邪上战场杀敌,赢的伊靬邪的信赖和器重,是以,他并不想破坏这个看上去稳定的局面”,周池羽缓缓说来,云淡风轻,
“但,若是伊穆聿的病有了起色呢?”,周池羽说道,“一个人不曾拥有便不会怕失去,一旦拥有了梦寐以求的东西,再让他失去,这恐怕比死还难受”,
周池羽低着头,摆弄着手边的酒盏,手指轻敲了下,发出清脆的声音,她说话的嗓音亦从低低的,微哑的,变得明亮而清晰起来,“只要周朝派人给伊穆赫书信,言之与他结盟,不管他愿或不愿,伊靬邪必对他生疑,一旦有了罅隙,再加上伊穆聿病愈,伊穆赫不得不有所选择”,
“妙计!”,景弘帝拍案道,“只是池羽知的内情比旁人多些而已”,周池羽谦虚地说道,“重赏昭宁公主!”,“即刻派人传书到漠北,暗谕传朕的旨意,若是伊穆赫肯投诚周朝,便扶持他
登上骨赫单于之位”。
“父皇英明”,周池羽跪下道,“皇上英明!”,“父皇英明!”,地下一片赞声,景弘帝脸色红润,望着周池羽,甚为欣慰。
苏皇后的脸色,难看的紧,手里死死拽着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