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结蔓一惊,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情急之下就抬手压住了纪西舞的手。说是压手,但却无甚力气,只是软软地搭在纪西舞冰凉的手背上,不解道:“你……到底怎么了?”
纪西舞抬眸望了一眼叶结蔓,眸色愈深,望不真切。只见纪西舞沉默了会,方用意味不明的语气道:“让我瞧瞧。”那声音低沉,似是包含着复杂的情绪。叶结蔓虽觉得不解,但见到对方这般神色,抿了抿唇,手还是滑了下去,没有再阻止。
见状,纪西舞不再多解释,兀自伸手解开了叶结蔓的亵衣。霎时,一片雪白在黑暗里浮出来,隐隐约约,诱人心扉,空气里似是有淡淡的香气飘散。叶结蔓只觉得身上有凉意袭来,虽知纪西舞没有那个意思,但在对方的视线里,还是有些羞赧地偏过头去。纪西舞忽然皱了皱眉,紧紧盯着对方肌肤上的几片泛青的痕迹。那青痕并不像是淤青,反而有些泛黑,零落地散布在对方雪白无暇的肌肤上。而时隔不过几日,叶结蔓那原本匀称的身体上,已经掉了许多肉,露出显目的骨骼模样。尤其是本就细软的腰,不堪一握,好似一不留神就会被折断一般。纪西舞身侧的手悄无声息地攥了紧,脑海里响起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何必执迷不悟?你这般下去,总归是要伤尽在乎你的人。
似是察觉到纪西舞的不对劲,叶结蔓疑惑道:“我身子有什么不对劲吗?”
停顿了会,纪西舞方重新细细帮叶结蔓将衣衫掩好,以防她着凉,同时轻轻摇了摇头,神色看不出端倪:“没有。”
叶结蔓自己看不到身体的情况,但也不傻,自然不信纪西舞这样的话。只是她并没有追问,顺着对方的话点了点头。叶结蔓还想说什么,纪西舞已经在床榻边坐了下来。黑暗中,隔着被褥,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纪西舞轻轻握了住:“若是难受,记得要与你那两个丫鬟说,别每次都装得一副若无其事怕麻烦别人的样子。”
闻言,叶结蔓有些惊讶,视线扫过去,见纪西舞的目光飘忽,一时也辨不清她的用意。随即,又听她有些烦躁道:“知道没?”
“知道了。”虽然觉得今晚的纪西舞有些奇怪,但叶结蔓心里还是暖了暖,口中应下来,朝纪西舞温柔地笑了笑,想让她放心。
“你何时醒来的?”
“没多久,”叶结蔓见纪西舞提起,正好心中有疑问,便道,“方才听舒儿说,纪家主宅着了火,可是你做的?”
“嗯。”纪西舞并不隐瞒,点点头,将事情大致说了下。
入夜之后,纪西舞见叶结蔓未醒,由于时间紧迫,便按计划出了门。她用计将纪夫人的侍女遣了开,在房间里故意绊倒了纪夫人,后者不察,直接摔晕了过去。那些血字,正是纪西舞趁她昏倒时在房间写下的。之后,纪西舞离开房间就将门锁了上,又故意装神弄鬼吓了几个丫鬟,这才点了火。天色昏暗,做这些事于她而言,也再简单不过。她知道今晚纪世南肯定还在暗中寻找自己的尸首,因此无暇顾及这边。为了火势能大些,她特意将书房燃了,那些纸质的书籍顷刻就烧得极旺。做完这些,她便冷眼在院外望着惊慌失措的人们,等待着明日一早,纪府大火的事就会传遍苏州城,同时也将闹鬼的事传开去。而所有谣言的矛头,第一时间就会指向纪夫人。这些,她并无意隐瞒叶结蔓,除了……遇见那个人。
听完纪西舞说的这些,与叶结蔓得知的情况所差无几,因此她并不惊讶,只是沉默了会,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既然与纪夫人单独相处,为何不……”
纪西舞知道叶结蔓的意思,因此只是笑了笑,眼底神色却是冰冷与戾气,那抹血色在黑暗中愈发疹人:“那岂不是便宜了她?”
“可是明日我们就要离开纪府了。”
话落,纪西舞望过来,没有立即接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叶结蔓,那眼底好似有什么流转而过。半晌,方淡淡道:“只是你,不是我们。”
叶结蔓身子一震,脑袋像是被重重砸了下,几乎有些晕眩,用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霎时唇色惨白,唇角泛起一丝涩然。
是了,她差些忘记,纪西舞曾答应过她,让她带她来纪府,等葬礼过后就不再缠着她。她本以为依照纪西舞的性子,这些话只是敷衍自己,如今突然这么说,她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明明原先该高兴的事,此刻心里却溢满苦涩。自己……已经不被需要了吗?
纪西舞见到叶结蔓的神情,心中了然,目光反而软了一些,低声嘱咐:“你回去之后,必定要与裴府一起面临劫难,胭脂的事闹得很大。舒儿怕你担心,估计没有告诉你,裴老爷已经被官府收了监,几乎要定案。若不是裴家还有些实力,加上裴夫人和几个儿女都在外面为这件事奔走,才迟迟没有上报。到时候,你就去找裴夫人,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知于她,帮助裴府解决这场困境。经此一事,你就是裴家的恩人,裴夫人定然不会再为难于你。”
叶结蔓只觉得胸口震动,整个身子都似要在这些话里震颤起来,那些话语听在耳中,也浑然不想理会。半晌,方捡回了自己的声音,颤着音道:“可是你一个人……”
知道叶结蔓在担心什么,纪西舞只是哂笑:“没有人比我更熟悉纪家的人了,敌在明我在暗,他们暂时奈何不了我。你还是担心你自己罢。”顿了顿,纪西舞正了神色,道,“你可还记得之前我提醒过你,裴府有人想害你?撞你下池的人必定与裴老爷养的那只狗熟稔,才能使唤得动它。而这样的人并不多,加上你初到裴府不可能惹到谁,因此想来是因为你这个裴家少夫人的身份才生了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那个管家汪伯的女儿。据我所知,她与裴尧远年龄相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很可能早就生了爱慕。如今你好歹名义上是裴尧远的夫人,暗中嫉恨你也不一定。因此,你要特别留意……”
叶结蔓却哪里顾得上这些,愈发觉得纪西舞主意已定,要离开自己。一念及此,她只觉得胸口开始隐隐作痛,一时不敢相信分别会来得这般快。她本以为,至少也要等到纪西舞大仇得报。可是听对方的口气,明明分外认真。虽是难得柔和的话语,却字字诛心。她的牙紧紧咬着下唇,呼吸急促起来。
纪西舞话至一半,见叶结蔓忽然脸色煞白,连呼吸都变得紊乱,顿时停住了话头,眼中闪过一丝紧张,连忙俯身握住了她的肩膀:“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叶结蔓只觉得胸口的不适越来越厉害,如同一把尖刀撕拉开她的胸腔,尖锐的疼痛压得她有些无法呼吸。她闭起眼睛,想要说自己没有事,嘴唇却颤抖着发不出声音。耳边,纪西舞的声音愈发焦急:“喂,叶结蔓,你别吓我。你……”
那熟悉的、令人留恋的声音一点点飘散淡去,顷刻间,黑暗再次笼罩了叶结蔓的意识。
见叶结蔓竟然昏了过去,纪西舞一向平静冷漠的脸上霎时涌出慌乱,那眸色也颤得厉害,在黑暗中晃动。她伸手推了推叶结蔓,口中呼唤着,见对方已经没了反应。纪西舞下意识伸手想去摸叶结蔓的脸颊,然而自己的手冰冷,根本感觉不出底下的温度,只有眼睁睁望着叶结蔓好像脆弱的瓷娃娃一般,脸色煞白、气若游丝地昏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竟让人有种死去的错觉。
这个念头一起来,几乎乱了纪西舞的阵脚。耳边的那个声音越来越大:你这般下去,总归是要伤尽在乎你的人。
“砰。”
寂静里,安儿正熟睡着,耳边忽然响起清脆的破裂声。她口中嘟囔了一声,迷迷糊糊地扫了房间一眼,望去只有无尽的黑暗。她翻了个身,闭上眼重新打算睡过去。
“砰。”
这次的声音重了一些,一股风刮进来,吹得安儿打了个哆嗦。一旁的舒儿也被惊醒,下意识往门口望去,发现大门不知何时敞了开。舒儿见状皱了皱眉。自己睡前明明关好了门啊,还上了门栓,怎么会被风吹开?
“冷……”安儿口里嘟囔着,却一动不动地窝在被褥里。舒儿无奈地望了她一眼,这才起身准备去关门。
“砰。”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舒儿关好门,想要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无奈夜色昏暗,瞧不清楚,只得往桌边摸索过去。
“啊——”
一声痛呼将床榻上的安儿吵了醒,她揉了揉眼,依稀瞧见舒姐姐在黑暗的房间里弯着腰站着,以为发生了什么,作势欲起身,口中焦急道:“舒姐姐,怎么了?”
“别过来。”舒儿的声音忽然响起,听得安儿微微一怔,不明白舒姐姐的意思。黑暗中,只见舒姐姐的脚步有些趔趄,一点点摸到桌边,点燃了蜡烛。房间里这才徐徐亮起来。
当瞥见被照亮的场景后,安儿一惊,睡意立马跑了,从床上猛地起身,就朝舒儿小跑着冲过来,一把伸手将她扶住,焦急道:“舒姐姐,你流血了!”
舒儿忍着疼痛,被搀扶到凳子上坐下,低头去望自己的脚,此时正渗出血来。她奇怪地望了一眼不知何时在地上摔破的茶杯,嘀咕道:“这茶杯怎么摔破了?”
安儿也注意到了桌边不远处的茶杯,正待应话,忽觉背后一寒,下意识往身后望去。视线里却是空无一物,并没有什么异常。她转过头想去看舒姐姐的伤势,却见舒姐姐变了神色,一眨不眨地盯着桌子。她不解,顺着舒姐姐的视线望去,当瞥见桌上的水痕时,也同样怔了怔。
速去少夫人房间。
七个有些凌乱的字映入视线,透露着急切。舒儿和安儿相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诧异与震惊。
“天哪,”安儿不知所措地叫了一声,“见鬼了……”
鬼字方出口,她似乎想到什么,立马就闭了嘴,战战兢兢地扫了房间一眼。蜡烛微弱的光芒晃荡着,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安儿只觉得身上不受控制地起了鸡皮疙瘩。她不知道要怎么办,往舒儿的方向挪了几步,整个身子几乎贴在对方身上,弱声道:“舒姐姐,我怕……”
舒儿脸上的神色却已经镇定下来,皱了皱眉,又望了一眼桌上的字,冷静道:“安儿,你现在过去少夫人房间。快。”
安儿脸上闪过一丝恐惧,下意识想要摇头,却被舒姐姐的眼神震得咽下了话语。
“你难道想看着少夫人出事吗?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闻言,虽然心中怕得不行,安儿还是在惊恐中点了点头:“我……我知道了。”言罢,深吸了口气,转身就往外走。
“记得,”舒儿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如果少夫人出了什么事,不要磨蹭,直接去找三少爷想办法。”
安儿回头,见舒姐姐在烛光里神色坚定,心里就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重重点了点头,一咬牙就跑入了门外的黑夜中。
她看不到,身后舒姐姐的旁边,一身白衣的纪西舞正一眨不眨注意着事态进展,直到看到安儿出门,紧绷的脸上终于松懈了一些。然而不过片刻,她又闭起了眼,撑在桌上的手已经攥成了拳,眉间有恼恨的神色,似乎是在怨怼自己在那一刻的无能为力。
房间里,顿时恢复了安静,只有舒儿的呼吸声浅浅起伏着。然而这安静并没有持续多少时间,舒儿已经冷静地开了口:“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竟然看到30多条评论,好久没感受大家这样的热情了,简直冬天里的一把火。
我会努力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