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纪世南远去,叶结蔓这才回过头来,瞥见纪西舞不知何时已经从木符出了来,目光落在门口。此刻才转过眼来望向她,神色一如往常,似对纪世南的话并不以为然。叶结蔓略一踟蹰,不便开口,只得用目光示意。纪西舞却只是朝她稍稍摇了摇头:“不用理会。这老狐狸打的算盘可精着呢,如今你身在纪府,一举一动落在他眼里也不奇怪。只是纪世南暂时不明白你到底想干嘛,才选择先隔岸观望着,由着他去。”
听纪西舞这么说,叶结蔓心底有些了然。随即瞥见纪西舞收回了目光,视线环顾了一圈灵堂,最后落在站在角落的一个女子身上。叶结蔓跟着望过去,见那女子正看着自己,一身丧服掩下了玲珑身段,那面容却清秀得很,尤其是一双眼睛格外灵动,神色淡淡。两人视线方一对上,女子探究的目光很快就移开去,兀自低下头,身上散发着冷漠的气息。
叶结蔓转头望了一眼纪西舞,后者朝她点了点头:“再等一等。”言罢,已经收回了视线,若有所思地望向门口。
叶结蔓心底有些疑惑,略一沉吟,就明白了纪西舞的意思。她应该是在等宁心过来罢?毕竟澄儿的事,由宁心出面比自己方便多了,不易令人起疑。若是自己平白无故说要找澄儿,难免显得突兀。想到这,叶结蔓也不再着急,想了想还是去旁边取了香,假意拜祭,以免引人怀疑。
没一会,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叶结蔓回头去望,过来的果然是宁心。
望见在灵堂的叶结蔓,宁心显然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她的目的,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扫了一圈,随即目光一凝,径直往澄儿走去。
“宁护卫。”澄儿面色如常地行了礼,若非之前得知,叶结蔓还真是丝毫寻不出对方有甚异常。
只见宁心脸色紧凝,干净利落地丢下话来:“我有事找你。”
“不知宁护卫找我有什么事?”
“这里不方便,你随我走一趟。”宁心说着,也不管澄儿反应,伸手就拉了对方的手腕,往门外走去。
身后澄儿任由宁心拽着她离开,似也不在意,面上依旧不动神色,在路过叶结蔓的刹那间,她的视线忽然瞥过来,似有深意地滑过。不过眨眼已经被拽着踏出了门槛。
叶结蔓弯腰朝纪西舞的牌位鞠了个躬,心里挥不去的别扭,只是碍于旁人的目光还是将拜祭的那套都做了完,才紧随着宁心的脚步离开了灵堂。
等叶结蔓踏进宁心的房间时,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空气里流动着压抑气氛。而地上则有个杯子被打了碎,散在门前不远处。听到进门声,那位唤作澄儿的姑娘转头望来,见是叶结蔓眼底神色微微一动,随即又转向宁心,忽道:“你什么时候和裴府的少夫人混一起了?”
宁心眉头极快地蹙了蹙,沉默片刻,方沉声道:“不用你管。你只需回答我,为什么要伙同姜大夫谎称我的病情,阻止我随小姐去城西?”
澄儿并未立即回答,而是面无表情道:“无意阻止你去城西保护小姐,把你留在纪府自然有我的理由。”
“口口声声说有理由,那你便明明白白和我说是什么理由?”
“对不起,我不能说。”澄儿摇了摇头,又正色道,“不过,宁护卫,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下裴家的四少夫人为何会在这里?”
宁心身侧的手攥了紧,声音里有压抑的怒意:“她是小姐的朋友。”
“朋友?”
叶结蔓抿着唇,望见澄儿转过来凝视自己,眉间有显而易见的防备神色。见状,叶结蔓尽量让自己绽开一个看起来友善的笑容,柔声解释:“澄儿姑娘,我有心想要找出纪小姐背后的真相,还望你配合。”
澄儿却只是瞥了叶结蔓一眼,没有理会,而是朝宁心一字一顿道:“宁护卫,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始终是纪家的人。”
叶结蔓的笑落空,不免有些尴尬,忍住想扶额的冲动,求助般地望向已经站在一旁观望的纪西舞。后者瞥见她的神色,忍不住带了笑意,缓缓道:“不急,先听听宁心怎么说。”顿了顿,声音低下去,自言自语道,“不过以我对她俩的了解,估计宁心很难从澄儿口中套出话来……”
“我更加记得自己是小姐救下的人。”宁心话语坚定地应了,目光紧紧锁着澄儿,“小姐的死绝对不是那样简单,肯定是有人暗中设计谋害小姐。若不是当初你串通姜大夫拦下我,怎么会弄成现在这般?小姐她……小姐她怎么会出事!”
话落,宁心的眼眶微微红了,呼吸也有些急促。
澄儿看起来却十分平静:“小姐的事如今已经告了一段落,连老爷都没有说,你一个人在瞎怀疑什么?说实话,我也不愿意看到如今这样的结果,但是不管怎么说,你也不该和裴家的人这般亲近。宁护卫,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有本事将那件事与她说,到时候看看你是不是还能这么坦然地和我说她是小姐的朋友想帮忙找出真相?”
叶结蔓闻言心里微微一惊,随即便见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叶结蔓再一次从宁心脸上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古怪神情,眼底波光明灭,一时没有应话。她的手心在这样的注视里忽然沁出汗来,顿了顿,方微颤着声音道:“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澄儿望见叶结蔓的神色变化,冷然道:“你当然不明白,你也不需要明白。总之,纪家的事,澄儿劝裴夫人还是不要掺合的好。”
叶结蔓意识到两人暗指的事情应该与裴家有关,脑海里下意识浮现起那几封信来,直觉与这些牵扯,只是究竟是什么,却自始至终都蒙着层雾看不透。她忽然觉得口中有些干渴,正不安间,垂在身侧的手握上一抹凉意,随即听到纪西舞熟悉的平静声音:“别傻。现在澄儿在转移你们两个的注意力焦点,离间你和宁心。”
叶结蔓抬头望了一眼纪西舞,见她面色沉静目视着前方的两人,勉强压下疑惑,朝澄儿道:“不管你说的是什么事,但你串通姜大夫的事是事实。你不用试图转移话题,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到叶结蔓的追问,澄儿眼底目光一晃。而宁心也似回过神来,伸手按住了澄儿的肩,重新逼问道:“为什么?”
澄儿抬头望着宁心,沉默半晌,方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我真的不能说。”
叶结蔓瞥见对面的宁心神色闪过怒意,知道她动了怒,心里叹了口气,耳边听纪西舞开了口:“你试探下她,是不是有人给她下了命令。”
叶结蔓虽觉惊讶,但见纪西舞神色深邃似有所思,还是按她的吩咐道:“澄儿姑娘,是不是有人让你这么做的?”
澄儿转头望来,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诧异,却很快掩了好,只淡淡道:“裴少夫人还是莫要乱猜测的好。”
宁心却似被叶结蔓的问话点醒,紧皱起眉:“所以真的是有人让你留我在纪府,你才让姜大夫故意说红疹有传染性,对不对?澄儿,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澄儿不耐烦地伸手去推宁心的手:“没有的事,你别多想了。”
宁心还欲说话,一旁的叶结蔓已经又顺着纪西舞的话,缓缓道:“你既不愿承认,想来那人位高权重,是你不想得罪的罢?让我想想……在纪府,比纪小姐还要尊贵的,也只有那两位了……”
“裴少夫人,请你自重。”叶结蔓话音方落,澄儿已经猛地转头斥道,“纪家的事,你非要插一脚对你没什么好处,还是好好管好你自己乱七八糟的事罢!”然而回过头时,当瞥见宁心在听到对方话语的瞬间白了脸,澄儿眉间还是涌上些不安。
“所以……真的和老爷夫人有关?”宁心似想到了什么,喃喃地落了话语,眼底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是老爷……?”
“宁护卫,你别听外人胡言乱语!”澄儿神色冰冷地剜了叶结蔓一眼,随即语气放柔了些,朝宁心道,“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就告诉我究竟是哪样?”宁心咬着牙。
澄儿神色闪过纠结,片刻才恢复了平静:“告诉你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说着,头也不抬地指向叶结蔓,“纪家的这些事,我不希望有外人知晓。我知道你迫切想要查明白小姐的事,但是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先让她出去,我再同你说。”
叶结蔓见澄儿唇角弧度讥讽地望向自己,心里咯噔一下,随即便见宁心跟着转过头,眉间神色歉疚:“对不起……”
“我知道了。”叶结蔓暗暗咬了咬唇,视线扫过一旁静默不语的纪西舞,胸口溢出喟叹,抬脚朝外走去。
自己……终究是所有人里离真相最远的一个罢。
房间里的两人并没有呆上多久,大约盏茶时间,紧闭的房门就被打了开,澄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叶结蔓下意识往树后避了避,遮掩住自己的身形,直到目送澄儿消失在院口,这才重新进了屋。
甫一踏进房门,叶结蔓就看到低着头坐在桌旁的宁心以及一旁若有所思站在不远处的纪西舞。见她进来,宁心抬起头,并不惊讶她没有离开,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唤道:“裴少夫人。”
“怎么了?”叶结蔓柔声询问,心里却已经做好了准备。
果然,宁心摇了摇头,神色为难:“对不起……”
“没关系,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无意探知纪府隐秘,只是单纯想要找出杀害纪西舞的凶手。”叶结蔓没多说什么,只是丢下话来,视线落在纪西舞身上。
另一边,一身白裙的纪西舞缓步朝叶结蔓走来,待在她身前站定,俯□来露出一个笑容,低声细语道:“我们走罢。”
叶结蔓略一颔首,望了宁心一眼,转身朝外走去,口中道:“今日的事我不再多问,但是纪西舞的事,我一定还会再查下去。”
当房门阖上的刹那,身后忽然落下宁心的话语。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