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少爷他们已经收拾好准备出发了。”
房间里,丫鬟低着头,恭恭敬敬道。
“嗯。”裴夫人点点头,自椅子上站起来,抬脚往外走,还没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突然开口问道,“珠儿呢?”
“珠姨还在忙那件事。”丫鬟在裴夫人身后回道,“她让夫人不必等了,先去与少爷他们告别,那里交给她就好。现下四少夫人也正要出发去纪府,应该不会发现她爹娘过来裴府的事。”
“嗯。”闻言,裴夫人神色有些沉吟,低声应了句,“珠儿做事我放心。既然那叶结蔓想要这时候跟着去纪府,避开他们相见也好,免得多生事端。你等会吩咐厨房去做些菜肴点心,务必好好款待那两亲家,莫要让人嚼了口舌,说裴家亏待四少夫人。”提到亲家两字时,裴夫人的语气略微加了重,出口语气明显有些轻视。
“是,夫人。”
吩咐完这些,裴夫人方抬起头,望着前方,目光深邃,嘲弄地丢下话来:“能高攀上我裴家,也不知是他们几世修来的福气。即便是望门寡又如何?竟然因此过来裴府,实在不知天高地厚。要不是怕影响裴家声誉,想进我裴家大门都困难。”
言罢,一声冷笑落在空气里,随即便见裴夫人头也不回地跨出了房门。
裴府门外,四辆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门口。早已准备好的车夫站在旁边牵着马,等着裴家的人出来。
大约等了盏茶时间,才见几道身影出现在裴府门口。来往路过的行人偶有驻足,好奇地打量而过,不由窃窃私语几句。
“这几日来多有打扰了。”纪川身穿一件墨色云锦衣袍,身姿笔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朝身旁的裴家人拱了拱手。
“纪兄客气了。”说话的是裴家大少爷裴尧允。他摆摆手,出声应道,“难得纪兄能来府上一趟,自然要好好招待。如今纪老爷和纪夫人心情郁结,倒要纪少爷多费心了。”
“为人子女,应该的。”纪川谦和地点点头。
叶结蔓出来时,看到的便是几人寒暄的场景。
裴尧远率先看到她,眼底目光极快地晃了晃,温和地朝她示意道:“这里。”
“结蔓见过纪少爷,见过大哥,大嫂,三哥,三嫂。”叶结蔓走到几人身前,福身行了个礼,视线瞥过裴尧远身旁脸色冰冷的许柔霜,顿了顿,出声唤道,“让你们久等了。”
“无事,我们也刚出来没多久。”裴尧远温和地开了口,视线在叶结蔓脸上扫过。因许柔霜那一巴掌的缘故,叶结蔓方才特意施了淡妆,借以遮掩指痕。裴尧远不知情,只觉乍一眼望去,对方容貌比往日清丽柔美许多,宛如夏日池中一点粉荷,欲语还休。且之前见面时的不安与惊慌也已经褪去,换上了此刻平静神色,愈发显得气质清隽,不由多看了几眼。
一旁许柔霜的脸色顿时沉下来,恨恨地剜了叶结蔓几眼,却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四少夫人。”这边纪川见到叶结蔓,想起之前偶遇的事,也跟着打了招呼,客气道,“四少夫人愿意不辞辛劳前往纪府拜祭小妹,实在是荣幸。”
“纪少爷客气了。”
倒是之前虽听到叶结蔓提出也要前往纪府的裴尧允,本不觉得裴夫人会答应同意如今处于苏州城风口浪尖的叶结蔓前往纪府,颇为疑惑地望了对方一眼,似有些想不通,想了想还是出口问道:“娘她那里应了吗?”
“嗯。”叶结蔓在对方惊讶的目光里点点头。
裴尧允蹙了蹙眉,虽觉不妥,但听到裴夫人都答应了,也没多说什么。
说话间,裴老爷和裴夫人也很快出现在了他们视线里。
“爹,娘。”几人望见,齐齐唤道。
“此去路途虽不远,但还需一路小心。”开口的是裴老爷,他的视线扫过几人,在叶结蔓身上稍稍停顿了会,方最后落在纪川身上,“等这边事忙完,我和夫人便去府上拜祭,帮我们同你爹问声好。”
“当然,裴伯父。我会传达的。”纪川温文有礼地应了下来。
叶结蔓的目光却惊讶地落在跟着裴老爷和裴夫人身后出来的舒儿身上。对方也看到了她,对上了叶结蔓的视线。身旁安儿显然也没料到,在一旁低喃了句“舒姐姐”,目光里也带着不解。
不过很快,裴夫人的话就解答了她们的疑惑。
“蔓儿。”裴夫人望过来,神色难得的柔和,落在叶结蔓眼里,自然明白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虚礼。只听她道,“你身子虚弱,我怕一个丫鬟照顾不来,让舒儿也一同随你去纪府罢。”
叶结蔓自看到舒儿之时就明白过来裴夫人的意思。舒儿在裴府时间长,自然不是口无遮掩的安儿可比,何况以前是裴夫人的丫鬟,此次去纪府无疑能看着她一些,若是有事也能担待。念及此,叶结蔓望了沉默的舒儿一眼,应了下来:“谢谢娘。”
又是几句嘱咐过后,一行人终于道了别,上了马车。
“舒姐姐,太好了,夫人让你也跟来了。”一上马车,安儿便连忙笑嘻嘻地握住了舒儿的手摇了摇,嘟囔道,“我刚还在想要和舒姐姐分开好几天有点舍不得呢。”
“又不是小孩了,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放心不下你照顾少夫人倒是真的。”舒儿笑着拍了拍安儿的头,转过来望向有些走神的叶结蔓,低声唤道:“少夫人。”
“嗯?”叶结蔓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抚上了胸口衣襟下的槐木鬼符,连忙放下手,眼底闪过一丝局促,很快被掩盖了去。
“少夫人既已知晓我曾在夫人手下做事,舒儿也没必要隐瞒什么。这次夫人派我跟来,一方面也是为了裴府名声着想,希望少夫人不要介怀。”舒儿怕叶结蔓多想,解释起来,“少夫人毕竟不曾去过纪府,又身份特殊,夫人担心会出些状况,安儿资历浅,难免处理不好,我才过了来。到时候少夫人若有什么需要,也可告知于我。”
叶结蔓对此倒并不在意,摇了摇头:“没关系,我能理解夫人这般做的道理。”
闻言,舒儿才点点头,稍稍松了神色。
两人话落,车厢内一时陷入安静。叶结蔓沉默了会,双手紧张地攥了攥自己的衣袖,感受到贴着胸前肌肤的槐木鬼符传来的触觉,动了动身子,有些不适应。不知怎的,一想到此刻胸前的木符里呆着纪西舞的魂魄,叶结蔓总觉不自在。她下意识低下头去,还未多想,忽觉胸前一凉,紧跟着身旁已经有熟悉的寒意袭来。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叶结蔓脸上微微一热,默不作声地偏过头去,果然瞧见一脸气定神闲的纪西舞已经出现在了视线里,同时跟着望过来,唇角一勾,半个身子挨过来,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嘴唇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怎么?想我了?老是往胸前瞄。”
微凉气息拂过耳朵,却反常地带了一阵热意。叶结蔓攥着衣袖的手指紧了紧,却碍于舒儿和安儿在场不便说话,偏过头去,不去看纪西舞有些魅惑的神色。好像自从上次祠堂之事以来,自己的注意力多少会被纪西舞吸引过去。那样的女子,也难怪会让苏州城里众多男子互相追捧罢。
纪西舞依旧紧贴着叶结蔓的身子,并不知对方心中所想,只是望了身前舒儿和安儿一眼,兀自道:“裴夫人果然不放心,派了舒儿过来啊。也难怪,舒儿算是裴夫人的得力丫鬟了,身份不低,裴家下人多多少少都会卖她几分薄面。若非裴尧旭几年前闹得事,怕是还留在裴夫人身边伺候呢。”
听到纪西舞的话,叶结蔓疑惑地转头望去,以目光示意。
纪西舞见状笑了笑,解释起来:“这件事知道的人不算多,毕竟不怎么光彩。你想来也多少听过裴家四少爷大病一场的事罢?听说是为了一个情人。当时裴夫人极力反对,为此还软禁了裴尧旭,裴尧旭一度绝食。后来找到机会逃了出去,却还是被抓了回来。正是冬日,裴尧旭回来时好像就染了重伤寒,卧床不起。后来却到底还是没那情人消息,也不知如何了。”顿了顿,纪西舞的话有些意味深长起来,“这件事裴夫人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我也只知晓个中一二。下面的人仅晓得四少爷大病一场,知道内情的不多。舒儿应该就是那时被裴夫人派去照顾裴尧旭的。按这情况看来,其实裴尧旭应该对那情人用情很深,只是不知为何如今会突然扬言娶你为妻,倒令人好奇,总觉得不太寻常。若是有机会,我帮你查探一番。”言罢,纪西舞的视线扫过来,神色似有深意。
叶结蔓抿着唇没有说话。事实上这桩亲事自开始便打破了她平和的生活,从此踏入不得预见的深宅命运,终日令人惶惶。若非有纪西舞在,怕是自己早就……
当发现自己在想什么时,叶结蔓猛地一惊,连忙扯回了思绪,脸上却不由飞起了浅霞。
车夫技术很好,驾的马车十分平稳。大约前行了一个时辰,日头渐渐升到了头顶。车前几匹马上的护卫抬头望一眼太阳,互相低语几句,其中一人扯了缰绳,回走到最前面裴尧允的马车旁,出声询问道:“大少爷,午时了,可要用膳?”
车厢内稍稍沉默了下,裴尧允的声音便从里面传来:“停车。”
话落,马车都陆陆续续停了下来。
叶结蔓本正襟危坐在车厢里,听到车外有人来唤下车用膳,微微一惊,望了一眼身旁的纪西舞。后者已经自觉地化作一缕烟,消失在了她胸前。看到这场景,叶结蔓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抬手想要抚上去,手到半空却又停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赧然。她虽不清楚附身在槐木鬼符上的纪西舞是什么情况,但总觉得眼前一切都无声无息落在对方眼里。
不及她多想,安儿和舒儿已经率先下了车,掀开车帘朝她伸出手来。叶结蔓望了一眼繁荣的街道,暗暗深吸了口气,提着裙摆跨下了车。作者有话要说:献上更新,大家要积极留言噢,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