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霞自幼就生得漂亮,随着年龄的增长更是出落得越发标致。
女孩子生得太过好看,既是好事,亦是坏事。
但如果可以选择,还是没有人想让自己生得丑。
因为没有人会拒绝美丽,正好像没有人会喜欢丑陋。
然而正是因为她长得太漂亮,用外人的话说,就是她们一家的最好基因全给了她一人,但也因此,最后这份美丽却让她成为了一件商品。
一件待估价的商品。
见识短浅如她父母,也知道她的漂亮是更值钱的。他们为此与人贩子讨价还价,最终在经过一番价格的拉锯战后,以一个双方皆大欢喜的数字成交。
父母拿着钱喜滋滋地数着,连她的哀求和哭泣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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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她离满十六岁差一个月零十九天。
不是没想过逃跑。
但那位做“中介生意”的人贩子在她第一次企图逃跑失败后,只是很漠然地说了一番话——
“跑?跑去哪?回家?”那位“秦老板”漠然的语气中夹带着浓浓的不屑,态度很是鄙夷,“就算你能侥幸平安逃回去,你指望你那对卖了你的父母良知突然顿悟,欢欢喜喜的从此一家人相亲相爱和和美美?那是童话!小女孩儿就是天真!他们看到你回去自然是欢喜的,欢喜的是他们又能卖多一次钱,这对他们来说的确是个欢喜得不能再欢喜的事情。你逃得一次,逃得两次,那又如何?不过是让他们可以再卖多一次,得多一次钱,他们会欢喜得疯了的。但换句话说,你一没身份证,二没钱,你能跑多远?你或许觉得不管跑到哪都比落回我手里好,但是外面的世界比你想象的还要残忍得多,并不会比在我手里好得多少,至少为了钱,我也会给你找个最好的地方。毕竟,你的脸值得更好的价格。”
是的,她的脸值得一个很好的价格。
她的父母也是这样讨价还价的。所以,她被卖给了人贩子,而人贩子又将她卖到了寻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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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欢,就是那位“秦老板”口中的最好的地方。
那确实是个好地方,多少人就是迷失在那的纸醉金迷中,堕落,最后迷失自我。
魏明霞站在迷失的那端,看着许多的人在挣扎,包括她自己——
毕竟那是一条满是肮脏且永远也干净不了的路。
她挣扎,只是想守住自己最后的清白,做个干干净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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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肮脏?”贺铃轻敲了敲手中的水烟袋,重新装了一袋新的烟草,没骨头般躺在贵妃榻上,慵懒中透着股从骨子里勾人的妩媚,懒洋洋地道:“这个世间哪里又不肮脏呢?纯净水吗?”
她说着,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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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铃是寻欢那时风头最盛的女郎,当之无愧的头牌。长得很美,她的美是那种连骨子里都会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媚意的美丽,尤其是当她看人的时候,微微上挑的眼角如含了春意,一颦一笑都好像带着种媚惑。
贺铃爱吸水烟,因此她的裙客们就有人投其所好,花重金让人打造了一把水烟袋。纯银铸的水烟袋,烟嘴却是以帝王绿翡翠做成,手托处纹着铃兰,上头雕刻着她的名字。
贺铃是为数不多敢以真名在寻欢的。
那时的魏明霞也还不叫魏明霞。
她还没有正式“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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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欢从不缺美人,清纯的,妖艳的,妩媚的,性感的。但她们多是没有灵魂的。
当一个人迷失了自我,她们就已经没有了灵魂。
用虹姐后来的话说就是,没有了灵魂的美人,出卖的是附着皮囊的肉体。
这或许就是贺铃的与众不同,她有灵魂。
很多人或许一开始被迫,但在纸醉金迷中浸泡久了便就都沉溺于其中出不来了变成了真正的堕落,沉迷在那声色犬马里,又从骨子里瞧不起着,标榜着自己的高洁。
魏明霞这样的初初到得寻欢,连“新人”都尚算不上的,像贺铃这样档次的牌面是没资格认识的。但她刚到寻欢没多久,却因缘巧合在一次被“教育”时让贺铃撞见,当时的贺铃看了眼,再后来,她就被带到了贺铃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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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明霞那时没有应答贺铃,毕竟才十六岁的少女,即便落入那样的境地,还是对未来有着某种幻想。
贺铃似乎也并不在意。
她只是静静地抽着手中的烟,屋子里很安静,不时听得水烟的噜噜声轻轻地响起,水烟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或许太过沉默,魏明霞记住了那烟味,和她村子里那个爱抽水烟的大爷抽的味道不一样。
那是烟草融化在水里的味道,但又带着一股子的清香,淡淡的,很好闻。
抽了又一袋烟后,贺铃才道:“以后,你便跟着我吧。”
跟着她?
跟着她做什么?
魏明霞有些战战兢兢的,但被卖到寻欢已经两个月了,可能是看着她年纪还尚小些,除了逼迫她学习一些社交礼仪以及某方面的教育以外,倒也还没有让她出去接客,但两个月接触下来,那些令她羞耻的学习以及所见所闻却让她惶恐和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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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铃没有直接回答,但魏明霞从此就真跟在了她身边。
寻欢是很大,但不是每个女郎在寻欢里都有自己的位置,贺铃不仅有,还是专属的总统套房。
她跟在贺铃身边很久,约有近两年的时间,也见到了很多的人。
男人。
均是衣冠楚楚,穿戴的无一不是精致而考究的。
在跟贺铃以前,魏明霞一直以为,做女郎的都是讨好人的,要看人脸色,要学会奉承,但在贺铃身边,她却见到相反的。
这些男人无一不在讨好她,甚至她曾看到有人捧着一枚很大的钻戒求婚,问她几时愿意嫁给他。
贺铃没有答应。
这让魏明霞很是不解。
在她的认知里,一旦踏上这条路,要找到一个好的人嫁是不容易的,所以她并不理解为什么贺铃不肯嫁。
后来她也这样问了。
贺铃听了只是笑笑,漫不经心地抽着刚装好的水烟,并没有回答。
就在魏明霞以为贺铃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时,贺铃却长长地吐了一口烟出来,一时间,满室那种熟悉的烟草清香。
“男人只有没钱、无能的时候,才会和你天长地久,也才希望你和他天长地久。你看每天来这里的男人这么多,你以为他们是来找爱情的吗?”
魏明霞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毕竟她还是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女孩,但显然,贺铃也没有和她问答的意思,便自顾自地说着,那是她跟了贺铃这样久,贺铃第一次和她说那样多的话。
“他们很多人都有自己的‘爱情’,非常‘廉价’的‘爱情’。”
贺铃咯咯地笑着,手中的烟嘴轻轻勾住魏明霞的下颌,脸在她眼中瞬间放大了些,道:“就像你坚守着自己的清白幻想着找到一个如意郎君一样,想要将最完整的自己交给他,以为这样就会天长地久,会被珍惜。外头来的那些男人,很多都经历过这样的爱情,但对于他们来说,太廉价了。因为他们没花钱就得到了,免费的东西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廉价的。如果珍贵,就没有那么多的前任了……”
“洗尽铅华做羹汤不过是一个笑话,你在羹汤中熬来的不是永恒不变的爱情,而是黄脸婆的脸。轻易相信一个靠视觉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的话都是傻子,把自己熬成了黄脸婆你得到的不是怜惜和珍惜,只会成为他出轨了嫌你的理由而已,他会嫌你不再年轻如昔,不够鲜嫩,嫌你不会打扮,才让他在外被美色迷了眼,你若不洗又说你放荡浮华。今天能为了你和别人离婚,明天也同样能为了别人和你离婚……”
她边说边将装好的烟丝点了,噜噜地吸了口,然后吐了口烟。顿了下才道:“男人啊,真爱永远是下一个。”。
似带了些说不出的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