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另一端, 97号擦擦额前不存在的冷汗——被琴酒突如其来的暴脾气吓的。
不过, 她也知道自己这波操作搞得不厚道, 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将人扔回平安时代的六百年前去, 琴酒生气倒也情有可原。但问题是, 任务安排如此, 她也是有苦难言啊。
“那个……你先找个上风口吹吹风冷静冷静,实在不行来根烟,就是注意别把煤气炉开着……在冷静的时候顺便听我解释。”卸掉脸上甜美的微笑——当然琴酒也看不到——97号做贼似的左看右看,确认办公室里只剩自己一人, 才长出一口气, 张口欲言——
“我不听。”
她满肚子想说的话都被琴酒言简意赅地噎了回去, 卡在喉咙里难受得慌。
她郁闷,琴酒也好不到哪儿去。
本以为离开组织就是逃离虎口, 不会再被那群废物、内奸、猪队友拖累。谁知道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他摊上了宇减基这么个比黑衣组织坑一百倍的高维宇宙组织,这回直接被坑回一千多年前,还连个提示都没有。
琴酒深切觉得, 自己此时迎着四面八方吹来的风所流的迎风泪, 就是当初答应加入宇减基时脑子里进的水。
你瞅瞅这才过去几天,他就火里来水里去被形形.色.色的制杖折腾了多少回?说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
给他来首小白菜,独唱版的。
97号又擦擦汗, 这次是真的擦汗:“那啥, 你给我十秒钟让我解释一下, 我保证不驴你, 而且说完还给你补偿精神损失费成吗?”
蹲下.身,琴酒垂头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冷冷反问:“先跟我说说精神损失费是什么?”
“一架民用的超时空轨道炮,一.炮.轰掉银河系那种,男人的浪漫女人的陪伴,保证你拿到之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琴酒惆怅地拨开刘海,“再见吧,我等会就找棵歪脖子树了结自己,就当为自己的恶行赎罪了。”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97号忙不迭一连声阻止,生怕他当真想不开弄苏自己一了百了,“精神损失费的事咱可以再商量,你要。嫌民用的威力不够,我还能向上头给你申请下来一艘精灵级的战舰,星辰大海……”
“嘟……”琴酒果断挂了电话。
这特么叫精神损失费?这难道不是在逼着他用至强火力一统银河系吗?97号的脑子一定被门,还是被两百五十层金刚石叠加的门夹过!
不过没到三秒,97号便又回拨过来,并且强制接通了通话。
“年轻人脾气咋这么暴躁呢?”97号扯着嗓门嚷嚷道。
琴酒呵呵一笑:“我今年哔(机密信息消音)——岁,你喊谁小孩子?”
“哦,我的年龄跟你所在的宇宙差不多长,可能有个上千亿岁了吧,在我眼里,你连个受.精.卵都不算。”97号不紧不慢地怼道。
“……”跟高维宇宙的人谈年龄,他的脑子估计也在不经意时被门夹过。
互怼一阵权当发泄情绪,琴酒总算从难得的暴躁中脱离出来,在天梯上盘膝坐下,戴着银链的左手打了个响指,一圈透明光晕浮现而出,蛋壳般将他围在中间,牢牢护住他的同时也隔绝了无处不在的冷风。
“行了,解释吧。”他说。
“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虽然知道琴酒看不见,但97号仍是竖起了大拇指,“那你好好听着,我的解释不是很长,不过信息量蛮大。”
“快说。”琴酒淡声催促。
知道他心里依旧不爽,97号没再废话,努力用最简练的话语把他疑惑的一部分问题详细说来。
琴酒此时所在的时间点是距平安年代的六百年前,正值日本国内民智开化,且群魔乱舞之时。这个时期,日本真正的统治者是那些无处不在的妖怪,譬如屹立于鬼族巅峰的酒吞童子与尚未遇见他的茨木童子,比如拥有吞日之能的大天狗,比如神秘莫测的玉藻前。
而他之所以会被传送到此,就是为了终结这个时代。
“你接到的两个任务看似儿戏,并且充满了狗血气息,但它们却是另有深意,而且本质上属于同一个任务。在这段过去中,你可以让酒吞童子避免那个会使他受情伤的妖怪,也可以说服酒吞童子与茨木童子一战了却他的执念……当然,我只是给个建议,具体情况如何,我这边并不了解,以你打探到的消息为准。”
“在这个时代,你需要做的事,让这片大地上最强大的几个妖怪退隐幕后。具体是哪几个,他们出现时我给你的银链会提醒你,但凡你用银链操控的魔法对其不生效的妖怪,都是你的任务目标。”
琴酒专注地听完几段长长的解释,非常理智地一拳打塌天梯一角——用银链操纵魔力做的。
听到话筒中传出的巨响,97号又开始擦汗:“冷静冷静,做几次深呼吸平复一下心情。我当然不是让你拿着把水枪就去跟那些妖怪硬嗑,技术支援管够,实在不行咱们再来谈谈精神损失费的事……”
“这个任务我非接不可吗?”琴酒打断她的喋喋不休。
“理论上是这样。”97号的语气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你要知道,你拿到的是‘末日慈善’级的任务路线,而这个任务又是‘末日慈善’的核心任务之一,只要你完成了它,背负在你身上的罪孽就会锐减一半以上。富贵险中求,你曾经是某个罪大恶极的组织二把手,对于玩命的事应该再熟悉不过。”
他熟悉玩命的事,却不等于他喜欢玩命。另外,他也不想承认那个几乎变成联合国间谍大会召集部的组织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组织,罪大恶极的是那群蠢哭了的组织成员。
呼出一口浊气,琴酒揉揉窒闷的胸口,素来沉暗的墨绿眼瞳隐约燃起两簇火焰:“行吧,我接了。关于这个任务,你还有什么建议要给我吗?”
得到他的准话,97号彻底放下心来,话都没过脑子就直接从口中说了出来:“有啊,用爱的力量去感化他们吧!我们宇减基的员工可是出了名的‘爱的战士’呢!”
“……”被凉风呛得咳嗽两声,琴酒面无表情道:“我们还是来谈谈超时空轨道炮的问题吧,给我换个体积小威力适中便于携带的武器。”
97号撇嘴:“你等会儿,技术支援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马上传送过去,注意躲避。”
话音未落,一个和之前装着水枪与魔杖一模一样的木箱从天而降,“砰”的一声嵌进天梯,差点撞上琴酒的脑袋。要不是他早有预料躲得快,木箱嵌进的就是他的脑袋了。
那木箱外表平平无奇,只比一般的礼品盒大个两倍,是四四方方的正方形,边沿镶着一圈勉强算得上装饰的银边。
打开之前,琴酒默默做了近半分钟的心理建设,努力压下心里不好的预感,并告诉自己,无论等下开箱时看见什么,都要保持平常心,别跟个扭扭捏捏的小姑娘似的,让97号看了笑话。
做完心理建设,他觉得一切都OK,没什么能再打倒他,于是便怀着这种自信的心情打开了木箱。
然后一套纯白色女装映入眼帘。
那是件仿华夏古国魏晋时期制式的女士长裙,白色中衣,白色外衬,白色大袖衫,布料轻盈飘逸,迎风翩翩然如传说中的月神羽衣。
虽是纯色衣衫,袖口、衣领处却用暗金丝线绣了精巧的云纹,衣袂翻飞舒卷时光华流转,若明月松间,清泉石上,典雅端方。
银蓝色的腰封整齐叠在衣服上,华美的花纹每一寸都蕴含着绣女的巧思,极尽精致之能事。
话筒里,97号得意洋洋地道:“这是我从仓库里找到的‘天神羽衣’,受所有纬度神话体系念力加持过的宝物,穿上之后,即使是日本最强的几个妖怪一起上,也挡不住你拍蚊子似的一巴掌。怎么样?好不好看?”
琴酒不答,凝视那羽衣半晌,拿起了那条无比漂亮的腰封。
——缠在了自己脖子上。
“放下腰封!我们再谈谈!——”
……
不管怎么说,琴酒也不是会为一套女装自我了结的人——才怪。如果不是97号在千钧一发之际告诉他“天神羽衣”可以自由变换形态,他是真的很想用力勒住自己一了百了的。
更何况,箱子里也不是只有“天神羽衣”,还有一柄短剑。这柄短剑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飘渺剑”,它还有一把配套的长剑,叫“惊鸿剑”,正是琴酒用了很久,还用得颇为顺手的……水枪。
对,水枪最初的形态是一把出鞘时光芒可以传到八百里外亮瞎旁人的氪金狗眼的长剑。
由此可见,97号的审美可真特么清新脱俗。
惊鸿与飘渺双剑据说是某个修真文明力量层级最高的武器,即使不会用剑的人,随手挥出一剑也能开山裂地,粉碎虚空,全力施为更是可以打穿银河系。放到日本,估计也就草雉剑能接它们一击,正好适用于这个时代。
当然了,论威力,这两把剑自然比不过“天神羽衣”。那可是汇聚了所有纬度神话体系念力的神器,只要穿上就能拥有十分强大的力量,分分钟碾碎日本妖怪体系不在话下。但是,鉴于更改形态后威力会有所下降,琴酒决定不启用它。
不过,97号给的武器虽然力量没得挑,却全部超过了本宇宙的承载极限,加上他此时位于“过去”的时间点,一个搞不好就会由于蝴蝶效应毁掉整个地球的时间线和因果线。
所以使用这些武器时,琴酒会被大宇宙意志“关注”,将它们的力量全部限制在最低等阶,避免他控制不好威力直接毁灭世界。这是规则允许内,宇宙意志能够给出的最大让步。
由此也能看出,地球的发展与宇减基所在的宇宙相比,甚至渺如尘埃。要知道,那双剑和羽衣,可都是人家的民用装备。
突然感觉逼格上去了。
琴酒边想,边提着箱子回到山洞,只觉得心累地不想说话。而一直等着回来的书翁与大天狗见他出去一趟便提了只箱子回来,有些疑惑地一齐扬了扬眉,但谁都没问。
妖怪的直觉告诉他们,不要探听有关那只箱子的任何事,否则会发生他们不想看见的状况。
可话又说回来,他们为什么要忌惮一个人类?
想到这里,大天狗大天狗小脸一冷:“人类,你找到我身体变小的原因了吗?”
沉思中的琴酒听到他糯糯的童音,心情又是一阵复杂:“……啊,大概知道,也知道把你变回去的方法,不过变小的原因和变回去的方法,你只能听一个,选吧。”
古怪的人类。
大天狗讨厌与别人谈条件,尤其是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上这种。但为了变回原样,他还是暂时咽下这口气,回应道:“我要听后者。”
“跟在我身边。”琴酒下颚微扬,神情冷漠得有些高傲,“三年。”
三年,是97号给的任务时间。
大天狗瞪圆了眼,握紧的拳头上妖力急速汇聚:“你在耍我吗!”
“你不愿意?”琴酒眉毛都没抬,抱着木箱往书翁身边一坐,“正好,我也不想带着个小破孩游历四方,麻烦。”
事实上,琴酒还真不是跟大天狗谈条件,而是让他变回原本面貌的方法只有这个——97号说的,是否准确试了再说。
“你、说、什、么!”大天狗顿时炸毛,瞪得溜圆的眼睛里两团火焰熊熊燃烧,轻而易举就被激怒了。
大天狗性格冷淡,只对力量有着稍微狂热的追求,在心智成熟后,便几乎没有再因什么人什么事发怒过。然而身体回到幼年时期,对他的心智也有巨大影响,现在的他就像个敏.感孤僻的孩子般,虽然他自己毫无自觉。
不巧的是,这一点被琴酒看出来了。
被97号折腾出坏心眼的琴酒一本正经地挥挥手,眸底的嫌弃几乎从眼角溢开来:“不,你还是别跟着我了,顺便找个地方呆着重新长大吧。”
“不要,我要跟着你!”大天狗一口回绝,全然忘了自己刚才还满心不情愿。
“放弃吧,你这种小豆丁身体只会拖累我,我拒绝带上你。”琴酒坚决摇头,转而看向看了好久的戏的书翁,“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走?”
书翁用余光瞥了脸颊涨红的大天狗一眼,轻笑颔首:“好啊,我原本也打算云游八方,搜集有趣的故事,结伴同行也好。”
大天狗:生气.JPG
不顾翅膀还伤着,他气呼呼冲进煞有介事讨论起旅程应从哪里开始的琴酒和书翁中间,青筋毕露但依然肉肉的小拳头伸到琴酒眼前,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我要跟着你!”
“我拒绝。”
“你没有拒绝的资格!”
“我就是拒绝!”
“可恶的……人类!”
全程围观他们无意义吵架的书翁哈哈大笑,手抖得把笔尖的墨水都甩了出去。
按住大天狗气得快要冒烟的小脑袋,琴酒表面很淡定,内心很呵呵,即使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既定目标。倒不如说,正是因为完成目标,他才情不自禁地想呵呵,谁知道他拒绝大天狗到底是欲擒故纵,还是发自内心呢?
毕竟大天狗和书翁,都是他任务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