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瓦龙汀窒息而死之前,周惟让周全离开了他的脸。
胖熊猫对任何威胁他爹的生物都怀着强烈的敌意,虽然周惟已经夺下了敌人的武器,瓦龙汀也憋得失去了战斗力,它还是忠心耿耿蹲在周惟身边,一边啃竹子,一边虎视眈眈看着瓦龙汀。
瓦龙汀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悠悠醒转过来,一睁眼就看见周全狰狞的胖脸,不禁打了个哆嗦,咂咂嘴……呸呸,一嘴的屁股味儿!
“警告你,小砸!”周惟大马金刀地坐在折凳上,开叉的浴袍前襟露出一角风骚的红内裤,脸上的表情可是各种高冷,“别再跟我来这套,你给我说清楚,周伊欠信用中心那一千六百八十三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真死还是假死?你们俩是不是串通了来讹我的?”
瓦龙汀擦了擦脸,努力摆脱熊猫屁股带来的心理阴影,苦着脸道:“主君,请您相信我,我跟周老先生没有任何关系,是您让我找证据,我才建议您去看他的遗嘱的,至于那一千多万,我完全不知情……于是您的意思是周老先生要求您还掉他欠下的钱,才给您看关于您身世的遗嘱?”
“哈!”周惟冷笑一声,“接着装!”
瓦龙汀被他们一主一宠联合双打,脑子也慢慢转过筋来,知道周惟是对他的动机起了疑心,犹豫半晌,一咬牙:“我明白了,主君,这样吧,那一千六百八十三万就由我来还吧,您只要答应我去看他关于您身世的遗嘱就行!”
“哦?”不要钱?周惟浓眉一挑,这货是被折凳拍傻了吗?还是真的……跟周伊没关系?“喂,你知不知道一千六百八十三万是多少钱?”
“我知道。”瓦龙汀一脸决绝的表情,握拳沉痛道,“为了帝国,无论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顿了一下,又道,“主君,您记得还款的时候打印个凭条,回去以后我好拿去跟摄政王殿下报销。”
“……”周惟扶额,开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误会他了——周伊真有本事找得到这种逗逼当诈骗搭档吗?
胖熊猫发现主人的表情有点纠结,立刻恶狠狠瞪了一眼瓦龙汀,嚼着竹子发出威胁的唬声:“唬——嚓嚓嚓——唬——嚓嚓——”
瓦龙汀脸色一白,依稀觉得自己脸上的屁股味儿更加浓重了……
既然有人愿意当冤大头,周惟对看遗嘱这种事也无可无不可,第二天正好休假,便带着瓦龙汀去遗嘱律师的事务所办手续。
遗嘱律师没想到他隔了一夜就想通了,将俩人迎进贵宾室,道:“您真的决定了吗,周先生?一千六百八十三万可不是小数目,按理周老先生已经去世,这笔欠款就算是信用中心的坏账了,您没有义务替他偿还。”顿了一下,又觉得周伊好歹算自己的委托人,这么拆客户的台似乎有违职业操守,便又加了一句,“当然,站在父子感情的立场上讲,您能替他还清欠款,让他去的安稳,也是一种孝道。”
拿一千多万买个孝道也是醉了……周惟翻了翻眼睛,用两个字简单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感情:“呵呵!”
律师尴尬地咳了一声,道:“周老先生这个人,是挺风趣的,呵呵,用这种方式给您留遗嘱呵呵呵……”呵呵到后面呵呵不下去了,麻利地拿出文件给周惟签,又带瓦龙汀给信用中心转账。
折腾了一整天,巨额欠款终于还清,瓦龙汀的报销凭条打了出来,周伊封存在保险柜里的遗嘱也被周惟拿到了手。临走之前,律师把昨天丢在灵堂里的骨灰钻还给了周惟,好声好气劝道:“逝者已矣,留着做个纪念吧。”
周惟这回没发火,接过盒子,把他八箭八心的爹揣进了裤兜里:“谢谢,再见!”
回到保护区的宿舍,周惟坐在餐台边,看着面前的银灰色金属盒发愣——就为这么个盒子,一千多万就没了,老东西可真造孽啊……
瓦龙汀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等了半天有点着急,催促道:“主君,您不打开看看吗?”
“哦,对,当然。”周惟振作了一下,深呼吸,将大拇指按在指纹锁上。
“咔”一声轻响,金属盒的盖子弹开一条缝,周惟抿了抿嘴唇,揭开了盖子。
盒子里是一卷卫生纸。
没错,就是普通厕所用的卫生纸,白白的,里面还塞着一个硬纸筒芯。
周惟真有心把周伊的骨灰从坟里刨出来再烧一回,尼玛一千多万买卷卫生纸你这是坑爹呢还是坑爹呢?
等等,好像不对!周惟忽然发现了什么,用两根手指把卫生纸从盒子里夹出来,打开——卧槽,里面全是字!他与众不同的爹,居然把遗嘱写在了不知道是哪个便利店买的卫生纸上!
周惟忍着强烈的不适感,跟读圣旨似的把卫生纸一点点展开,终于弄清楚了关于自己身世的问题。瓦龙汀说得没错,他还真不是周伊亲生的。话说当年,周伊还很年轻,为了体验生活(大概就是穷得活不下去的意思吧)在一个垃圾站捡破烂,无意间捡到了一个小孩。因为这个小孩跟自己长得太像,周伊心血来潮决定收养他,于是就对外界谎称是前女友生的,办了户籍手续,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周惟。
整卷卫生纸啰里吧嗦颠三倒四说了一堆的车轱辘话,不过拧干了主要内容也就那么几条:
一、周惟不是他亲生的;
二、他这辈子一事无成孑然一身,完全是因为周惟这个拖油瓶,所以周惟帮他还钱打架什么的完全是理所应该责无旁贷的;
三、如果周惟觉得一千多万花得不值,参见上面两条。
四、不要乱捡小孩。
看完卫生纸……不对是遗嘱,周惟久久回不过神来。瓦龙汀见他神色有异,试探地用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主君?主君您还好吗?周老先生的遗嘱上都说什么了?”
周惟呆滞的眼球动了动,“哦”了一声,道:“他说我是他捡来的,还说我可能不是地球人,因为我的骨密度比正常人低,DNA序列也有杂交变异的痕迹。”
瓦龙汀眼睛一亮:“这下您总该相信我了吧,主君大人!”
周惟没吭声,把卫生纸放回盒子,盖上盖子,锁上锁,手指在上面敲了敲,又敲了敲。周伊的遗嘱看上去说得天衣无缝,但其实是有着很多疑点的。周惟从小跟着他长大,对他的性格非常了解,周伊这个人,大奸大恶说不上,圣母病是绝对没有的,捡孩子这种事就更不可能做了——孩子是好养的吗?就算周惟自理能力强,三岁之前也绝对是个大拖累。多少次他生了急病,周伊大半夜背着他从郊区的棚户区硬生生跑到市区医院,求爷爷告奶奶借钱给他看病,去便利店偷奶粉被人抓住暴揍……
这也是为什么周惟始终没有跟他断绝父子关系,替他还欠款的原因,有些过去是无法替代的,有些恩情是无法抹去的,没有周伊,就没有现在的他。
以周伊那自私自利得过且过的性格,如果只是个捡来的孩子,怕是早就把他给扔了,怎么可能耐着性子把他养大?这根本就说不通!
而且这么多年了,每次父子俩见面,十句话以内周伊就会自动把话题扯到他那跑路的老妈身上,各种抱怨各种吐槽,要不是有深仇大恨,以周伊懒到飞起的性子,怎么可能孜孜不倦诋毁一个不存在的女人二十多年?
可疑的细节太多了……周惟抬起眼皮,目光沉沉地看着对面一脸焦急的瓦龙汀,这货看上去真不像是装的啊,一千六百多万,就算对外星人来说也不是小数目,他花了这么多钱,不可能只是为了让自己看一卷无厘头的卫生纸。
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夭寿哦,什么星球的国王这么傻逼,生个儿子在后宫里都会被人偷走?而且偷走他的那个人是谁?周伊吗?呵呵……那货连飞船都不会开,不可能。
但如果是其他人偷了他,为什么又要隔着几百光年把他丢在地球的垃圾场里?吃饱了撑的吗?
真相扑朔迷离,仿佛一团纠结的乱麻,周惟有心当面问问周伊,可惜他不靠谱的爹已经死了,想要还原二十四年前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只能靠他自己。
“我跟你回‘好基油’。”周惟下了决定,对瓦龙汀道,“我不保证能帮你完成复国大业,老实说我只是个野生动物饲养员,根本不懂打仗。我跟你回去只是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不,您一定能挽救帝国的,您是骑士族唯一的传人!”瓦龙汀听说他要跟自己回去,激动得脸都红了,“您不用懂打仗,只要您回去以后唤醒神龙,它们就能帮我们把‘一生黑’人全都赶跑!”
周惟下眼皮抖了抖,召唤神龙这种玄幻的事情离他的人生太遥远了,不过既然逗逼坚信这一点,就随他去吧,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总是喜欢把希望寄托在某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总好过彻底绝望。
“我们什么时候走?”周惟问道。
“越快越好!”瓦龙汀嚯地站了起来,“现在就可以!”
“你坐下!”周惟瞪他,“我还得跟单位请假……算了还是辞职吧,照你说的,‘好基油’星球离地球太远了,我恐怕一年半载回不来。”
“您当然不能回来!”瓦龙汀瞠目道,“您是我们的主君!赶走侵略者您还要领导我们的人民呢!”
周惟一头黑线,懒得再跟他掰扯,点头道:“行,先辞职再说吧,办手续得一天,后天我们就能买船票……话说去‘好基油’的船票应该在哪个港口买?”
“我们那和地球不通公共飞船。”瓦龙汀说,“我们只能租个飞船开回去,或者直接买一个。”说到这里忽然脸色一变,“糟糕,我带的经费都替您还了信用卡,买飞船怕是不够了!”
周惟没办法,道:“那就租吧。”
瓦龙汀翻着眼睛默默算了一会儿,苦着脸道:“完了,租好像也不够!”
“那你是怎么到地球来的?”周惟暴躁地问,“总不会是走过来的吧?”
“我是搭各种顺风船一路蹭过来的。”瓦龙汀有些羞愧地说,“帝国在打仗,国家经济不景气,能拿给我的经费实在不多,摄政王殿下也没有办法啊!本来我想自己委屈委屈无所谓,留着钱怎么也得把您给体体面面地接回去,谁知道……”
一个国家穷逼成这样真是……周惟无奈扶额,看着瓦龙汀那苦逼的表情,愧疚的眼神,叹了口气:“算了,继续蹭回去吧,明天去猎手中心转转,看能不能找个顺路的猎手船把我们捎一段。”
“一切听主君您的吩咐!”瓦龙汀忠心耿耿地说。
我真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啊!周惟感叹地想,这么快就领导起自己的马仔来了。
虽然是唯一的马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