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玛小心搀扶着彼尔德王,将他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水……”彼尔德王确实是喝多了,连声音都有些含混不清。
厄玛轻声应是,倒了杯水过来,扶着他一点点给他灌下去。
侍女送来了醒酒汤,厄玛接过来放在床头,打发走了她,却并不给彼尔德王喝,而是从浴室里拿了干净的热毛巾来,轻手轻脚替他擦拭面颊和脖子。
摄政王口中发出舒适的嘟哝,依稀像是在叫谁的名字,大手混乱地抚摸着厄玛的脊背,一路下滑到劲瘦的腰,在那上面流连。
厄玛面不改色,依旧轻柔地侍奉着他,只在他的手滑到自己臀部的时候躲闪了一下,低声道:“王,是我。”
摄政王的眼睛慢慢睁开,半梦半醒般盯着他的脸,像是要在那张漂亮的柔顺的面孔上看出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来,良久忽然露出纠结烦躁的神色,扬手抽了他一个耳光:“滚!”
他手劲极大,“啪”一声脆响,厄玛被打了个趔趄,一头撞在床柱上。
“您醉了,王。”厄玛的声音依旧是平静而温柔的,他扶着床头柜站稳了,并没有理会自己撞红的额角,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座小小的香薰炉,点燃了摆在柜子上。
彼尔德王深深吸了口气,渐渐平静下来,沉沉睡去。厄玛捡起掉在地上的毛巾,去浴室换了新的,回来褪下他的外袍继续替他清理身体,仔细而轻柔,连每一个脚趾都没有落下,仿佛刚才那一巴掌根本没有发生过。
终于折腾完了,厄玛直起腰静静看着熟睡的摄政王,碧绿色的眸子泛起奇怪的光,依稀是麻木的,眼底深处却像是跳动着某种炽热的火焰,像是要焚毁一切。
良久他轻轻叫了一声:“王?”
摄政王静静睡着,回答他的只有轻微的鼾声。
厄玛吸了口气,端起床头的醒酒汤倒进了浴室的马桶里,而后收拾了毛巾,抱起摄政王换下来的脏衣服退出了卧室。
灯光逐渐熄灭,房间陷入寂静。大床下,趴了半天的格里佛像壁虎一样无声地游了出来,轻巧地跳起身,先是看了看摄政王,确定他已经睡实了,便将视线转到了床头的香薰炉上。
炉子里的香料还在燃烧,释放出轻柔香甜的气味,让人感觉浑身都懒洋洋的。格里佛细长的单眼皮微微眯起,神情微一恍惚便即恢复了正常,瞳孔一缩,立刻警觉地屏住了呼吸——不对劲,这个香料里好像含有安眠和致幻的成分!
厄玛想害彼尔德王?
不可能!香薰炉是从床头柜里拿出来的,点燃之后他并没有添其他的东西进去。除非他提早就知道彼尔德王会喝醉,提前把药物加好。
但这可是彼尔德王的卧室,万一被查到他岂不是完蛋了?
疑问太多,但格里佛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他迅速戴上手套揭开香薰炉的盖子,从兜里掏出一个细小的取样瓶,用小吸管吸了一点香薰液放进去,而后将一切恢复原样。
窗外的影卫走开了,大概是在别处巡逻,格里佛反手扳着窗格跃出窗口,沿光滑的石壁爬上屋顶,刚要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又爬到了另一面,静悄悄伏在屋檐的阴影中等待——厄玛不会平白无故给摄政王下药,他把彼尔德王弄睡着,一定是想做点什么主人所不允许的事情。时间已过午夜,用不了多久他应该就会出动了。
果然,静候了大概一刻钟,一个矫捷的身影便从侧面侍卫的房间里荡了出来,虽然那人整个包裹在一领黑色夜行衣当中,格里佛还是轻易就认出了他的身形,是厄玛。
格里佛悄无声息地跟在厄玛身后,随着他巧妙地躲过各种侍卫和巡逻队,穿过大半个星寰皇宫,从一处内河入水,顺着地下暗河游了大约二十米,最后穿进了大海。
这一刻格里佛无比庆幸自己的军校没白念,否则紧要关头恐怕都跟不紧一个瘦肌麻杆的娘娘腔!厄玛的身手太好了,敏捷机警,而且明显深谙各种追踪和反追踪的技巧,好几次他差点被发现,都是依靠高科技的隐身服才化险为夷。
厄玛像矫健的豚鱼一般在大海中飞速潜游,间或冒出水面换气。格里佛游在他身后一百多米,始终不敢跟的太近,大概游了一个小时,才看到他爬上了一个长满野草的弯月形小岛,在岸边礁石下面的石洞中掏出一个黑色背包背在背上。
夜风猎猎,格里佛藏在海水里,隔着水面看着岛上的青年,厄玛明显有些疲劳,拄着膝盖喘了会儿气,才按动了背包上的按钮。一对黑色巨翼呼啦啦一下从他背上展开,趁着一阵疾风飞上了天空!
卧槽居然要飞……格里佛连忙飞速潜游,贴着小岛的地面爬上高处一块礁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离开的路线——天空不比地面,是没有遮挡物的,这么近的距离他只要一上天就会被厄玛看见。这种时候唯一的办法是尽量看清他飞往的方向,等他消失了再跟上去。
厄玛飞得极快,几分钟后便消失在地平线尽头。格里佛打开隐身衣智能飞行系统,脚下喷出亮蓝色火焰,像一道闪电飞上了天空。
即使不借助工具他也是能飞的,但他的兽态体型太庞大了,没有云层的遮挡很容易被人发现,还是保持人形态飞得好一点。
向着厄玛飞行的方向飞了大约一刻钟,格里佛沮丧地发现自己失去了他的行踪。厄玛消失了,无论天空还是地面,都没有他的踪迹。
他去哪儿了?格里佛不甘心地在夜空中逡巡着,最终调整航向往接近南极的冰山飞去——这个方向全部是平原和大海,可供隐藏的掩体很少,只有南极冰山沟壑纵横,适合藏身。
几分钟后,格里佛降落在南极的冰盖上,因为离黄矮星略远,这里的气温比星寰所在的赤道区要低上五六十度,到处都是万年不化的冰川。格里佛踩着光滑的冰面一步步往冰山深处走去,他不知道厄玛是不是在里面,但那里好像有个奇怪的声音在蛊惑他,让他无法停止脚步,只能一步步往前走。
忽然,前面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绵延的冰山在这里仿佛被一柄利斧劈开。格里佛小心翼翼走到裂缝边沿,发现下面深不见底,依稀能看到微弱的红光透上来,像即将熄灭的蜡烛。
这是什么地方?格里佛脑中闪电般掠过这几天看过的关于“好基油”的资料,眼睛猛地睁大——亚大陆!这是赫基星球亚大陆的入口!
赫基星球的构造十分奇特,像一个一层包一层的坚果,最里面是不稳定的星核,涌动着岩浆和炽热的能量;中层是温度极低的冰川,也叫做亚大陆,据说环境极为恶劣,除了寒鼠和雪猫几乎没有生物可以生存;最外层就是赫基人居住的表大陆,温暖湿润,有着富饶的土地和宽广的海洋。
不过表大陆并非完整的一块,在南北两极有好几个巨大的裂缝,通过这些裂缝人们可以进入亚大陆。当年骑士族的祖先就是通过这些裂缝把雷泽龙赶进了亚大陆,又通过次空间之门送进了炽热的星核,封印在岩浆冷却形成的火山岩里。
要不要下去看看?格里佛趴在冰川裂缝的边缘犹豫着,下意识觉得有些危险,但骨子里天生的冒险欲却不允许他立刻离开。纠结半晌他再次打开了隐身服的推进器,一个鱼跃跳进了深渊!
猛烈的寒风从裂缝深处直吹上来,带着细碎的冰屑,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格里佛眯着眼睛小心飞行,控制着推进器的方向,半个小时后终于穿越了表大陆,飞进了冰封雪盖的亚大陆。
这里没有天空,抬头只能看到表大陆的反面,黑褐色的岩石覆盖着斑驳的冰层,巨大的冰绺像石笋一样从上面垂下来,有些像布幔,有些像利剑,有些绵延起伏,像倒垂的群山。
脚下是坚硬冰川,没有一丝土壤,寸草不生。格里佛关闭推进器,小心翼翼往亚大陆深处走去。
忽然,黑暗深处传来一丝微光,像是有人点了一盏灯,格里佛停下脚步,隐藏在一个巨大的冰笋后面,往灯光所在的方向看去。
一个枯瘦的老者站在一片平坦的冰面上,看上去年纪已经非常大了,披着一领厚重肮脏的皮裘,脊椎佝偻,拄着一根树枝削成的拐杖,暗淡的灯光下,一张脸皱得像枯树皮一样,两只灰蓝色的眼睛如同镶嵌在裂纹中的破石头,晦涩无光。
一个颀长英挺的人影站在老者对面,同样披着皮裘,戴着风帽。虽然隔了很远,格里佛还是认出了那是厄玛——那人风帽里散落出了一绺淡金色的头发,皮裘前襟里露出一只镶着银链的剑柄。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亚大陆?!格里佛吃惊极了,几乎忘记自己就是跟着他来到这里的,借着冰笋的遮掩往外又探了探头,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那个老者似乎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只快速地用枯瘦的双手给厄玛比划着什么。
少顷厄玛点了点头,伸出右手做了几个简单的手势。老者丑陋的面孔浮上一丝诡异的微笑,长长叹了口气。
格里佛努力记忆着他们手语的动作,掏出便携光脑想要把这一幕拍下来,但就在他伸手的一刹那,一道闪电般的银光忽然划过他的视野,冰冷的杀气瞬间袭来,“嚓——”一声轻响,他手里的光脑被击飞,撞在冰笋上碎成了几瓣!
不等他回过神来,袭击他的银光在半空中划了一个短促的弧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掉头,再次划向他喉咙!格里佛心中一凛,飞快一闪,银光堪堪擦着他的侧颊划过,在他耳畔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声。
热热的液体从颧骨上掉下来,是血。
格里佛内心的怒火瞬间烧到了最高值——从小到大,从来没人敢动他的脸!包括他那个死对头的双胞胎兄弟!包括他伽玛星系总扛把子的父王!包括他笑面虎的亲妈!
我的脸我的脸我的脸!
狂化态的王子殿下猛地打开光剑,目露凶光往试图毁他容的小妖精呼啸而去——脸脸脸脸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