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灼抓着的少年抿唇不语,被迫仰起的脸上双眼紧闭,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他那仿佛营养不良的外表对上沈灼这充满力度感的身型,怎么看都是沈恶霸在欺负弱小。
只有沈灼和莫淙烁知道,少年体内涌动的尸气正在寻觅着一个突破口,等待着一击必杀。
“这是死灵法师。”莫淙烁向周围的人解释道,“请退开,靠近他很危险。”
杨羚嗤笑一声,李渐摇了摇头。
莫淙烁通过沈灼听到周围有人极低的嘟囔:“反正还不是职业者随便说。”
死灵法师少年张开眼,余光扫过离他最近的沈灼。
沈灼脸色突变,一剑扎入少年的锁骨位置,将之钉在了地上。
周围惊叫声一片,还有诸如‘太目无法纪了’‘这么嚣张就没有人管管吗’‘职业者就可以草菅人命吗’的谴责低语。
莫淙烁皱眉,风系的力量将少年托起,李渐将一个项圈扣在少年的脖子上,许悟将一小瓶药剂灌入少年的口中。
少年脸色扭曲了一瞬,然后再次平静下来。波澜不兴地看着这五人,仿佛放弃了一切抵抗,连先前紧握成拳的手也松了开来。殷红的血不断往地面滴落。
“不服就去职业者协会投诉我们。”杨羚冷声道,“职业者协会不理你们,你们也可以在随便哪个论坛上黑我们,反正你们一向都是这么做的。现在,麻烦让让,我们要带这个你们眼中的受害人离开了。”
五人找了一个待拆迁的危楼进入,这时莫淙烁已经收集了一大瓶少年的血,这还得益于中途莫淙烁稍微帮他止了下血,不然,这位死灵法师就不是现在的脸色惨白,而起码该是休克了。
最有利于他们研究的方案当然是将死灵法师带回去,作为实验体慢慢折腾,可惜,这是违法的。杀死死灵法师没关系,但是,做活.体实验,至少当前的法律中是不允许的,从这个角度来说,死灵法师和魔物还是有所不同,前者总归从生物学的角度,还算是人科人属的人。
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立刻实验。这也是他们找危楼的原因,城市中的危楼,经常都有鬼灵徘徊,正好可以抓一两只来用。
之前商量的时候莫淙烁还不觉得什么,但现在,看着少年虚弱的样子,手中拿着一整瓶的鲜血,看着杨羚很快抓着什么朝少年的伤口上按去,看着少年挣扎却又无法反抗,莫淙烁觉得很烦躁。
也许是因为自己并没有亲身体会过死灵法师有多么罪大恶极,莫淙烁一点也不觉得他们现在对这个少年做的事情是正确的,也不觉得这种实验有什么意义,他一点也不关心死灵法师和灵体合作会有什么异变,哪怕他曾遇到过,并且据说根据有一就有二定律将来很可能还会再遇见。
莫淙烁低着头,水火交替着帮沈灼清理伴生剑。感受到莫淙烁心情的沈灼环着他,轻轻拍打他的身体。
[没关系,我们的主攻对象是魔物,]沈灼说,[各种奇形怪状的,血液也是各种颜色的。而且我们不做实验,我们只杀,然后剥皮抽筋挖魔核。]
莫淙烁勾了勾嘴角:[魔物也有可化为人形的。]
[砍死了就恢复原形了,一瞬间的事。]
[这说起来我可太以貌取人了。]
[这有什么,那些不知死活拿漂亮魔物当宠物养然后养死自己的人才叫以貌取……烁烁你这用词不对啊,我们在讨论魔物与人的问题,以貌犬人’不是直接甩掉了魔物?]
莫淙烁:[……请意会。]
[我意会过了啊,这不是已经讨论完上一个话题了吗?所以再顺便提一下细节。]
好吧……莫淙烁笑着将伴生剑塞回沈灼体内,顺便仰头亲了下他的嘴角——沈灼抱着莫淙烁时总是喜欢微弓身以便脸蹭脸,倒是方便了莫淙烁亲他,不然以他们俩的身高差,除非莫淙烁把人拽低头,否则不垫脚的话最高也只能亲亲下巴了。
“我说你们俩要卿卿我我也考虑一下周围环境行不行?”杨羚走过来漫不经心地道。
“实验完了?”沈灼让莫淙烁的头靠在自己肩上,问道。
杨羚耸了下肩:“我就是来搭把手塞道具的,甚至都不详细知道要实验什么。”
两个被定位为旁听组员的学弟知道得就更不详细了。
“心软?”杨羚看着莫淙烁问。
莫淙烁苦笑了下。
“这个死灵法师可不简单,”杨羚自顾自地说,“他一直很冷静,一直在找机会,直到现在也没有放弃。只不过我们比他强太多,又封死了他所有反抗的路径,于是他妥协了。除非我们杀了他,否则……即使不考虑法律,我也不建议选这么个长期实验品,太危险了,又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防着他。”
“但是,从试图活着的角度来说,他并没有错。”之前一直帮着沈灼压制少年的莫淙烁当然知道少年的危险,他并非全无反抗,几次冲击试探都被化解后才彻底蛰伏下来。也许是因为发现了他们并没有立刻杀死他的意图,所以他才没有决绝地采取同归于尽之类的方法,他很明显地在等待机会。
“他身上的死气也只能说明他利用过尸体,”沈灼说,“但尸体的来源不一定,也许是无名弃尸呢?或者死刑犯的尸体?百来具尸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数目,医学院的学生可能都不止接触这个数字。”
杨羚瞟了他一眼:“那是,要不怎么死灵法师特别喜欢拿殡仪馆、停尸房之类的地方当藏身地呢?被逮住了也好狡辩。还有,”他看向莫淙烁,“这不是错不错的问题,选了死灵法师这个职业,本身就有原罪。”
“他没有觉醒,但是他快突破到中级了。”莫淙烁陈述了一个事实。这也是无论怎么打压却始终还是有人铤而走险选择成为死灵法师的理由。资质不是屏障的职业,又不像咒术师那样需要一次又一次自身付出或轻或重直至难以承受的代价。
愤恨上天不公,于是试图创造公平。
事实上,在抗魔战争中,他们真的得到了公平,他们被视为职业者的一类,与剑师、与魔法师,同一层次的职业。
“力量不是凭空出现的。除了天生觉醒的种群差异,其他人要使用天生没有的力量就得付出交换。咒术师付出的是自身,或者与自身密切相关的事物,”杨羚说,“而死灵法师付出的是别人的尸体,以与己无关的、无辜者的尸体为筹码,换取自身的力量。这种损人利己的行为,有点副作用有什么好奇怪的?”
“是没什么好奇怪的。”莫淙烁叹气,“只是听闻与亲眼见到,总是不一样的。”
杨羚‘呵’了声:“天真、幼稚。”
“不天真不幼稚就是像学长你们之前对待那些普通人那样?”沈灼问。
“你们果然在意这个……”杨羚嗤笑,“回去刷刷大论坛,不,现在就可以刷,然后你们就能看到那些普通人是怎么猜想我们的行为的。你们混死地见得少,我出任务经常都是有普通人的地方,说什么的都有。你越对他们客气,他们就越以为你心虚,然后就自以为是地指点江山或者道德绑架。你要是还想做事的话,就只能压制得他们敢怒不敢言。”
“职业者和普通人的关系有这么糟吗?”沈灼有点不信。
“糟也说不上,夏虫不可语冰而已。”杨羚瞥了两人一眼,“外行人。”
沈灼&莫淙烁:这个‘外行人’嘲的绝对不只是普通人。
“你们不用想那么多,”杨羚说,“这些外行人闹大了,沟通办事局的人会处理的,‘普通人与职业者沟通工作组’可是个大组,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有的是经验。”
“那个局不是传说中的居委会变种吗?”沈灼挑眉,“这么能干?”
“能干?”杨羚‘哼’了声,“和稀泥方面是挺能干的。”
当许悟和李渐的实验做完时,死灵法师少年看上去与之前差别不大,依然是那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脸色煞白,没什么表情,显得虚弱。
“暂时就只能得到这些数据了。”李渐翻看着平板说道,“那么,这家伙是杀了还是送去狩猎协会交任务?”
莫淙烁看到那个少年的睫毛抖动了一下,但依然安静,没有不顾一切地反抗。
“学长学姐决定吧,我们没意见。”沈灼说,“不过要杀的话,我们也不动手。”
“我也弃权。”杨羚说,“杀鬼或者被鬼附身的人无所谓,杀理智健全的人……暂时还不想开这个头。”
“说的好像我们俩是杀人狂一样。”李渐苦笑着收起平板,“那就送去协会吧。”
许悟没有反对,只是抬手又将一瓶药剂灌入了少年口中。“再记一组数据。”她对李渐说。
“嗯……这组数据跟灵体就没关系了。”李渐说。
“针对死灵法师的特效药剂,我的下一个研究项目。”许悟说。
杨羚无聊地勾了勾手指,然后脸上略带嫌弃地盯着平摊着的手掌。
莫淙烁想起来杨男神的脑残粉说过,这位大仙在与灵体打交道时画面感十足,观众很容易就能通过杨羚的反应知道那些看不见的东西的动静,永远都不会有看跳大神的荒谬感。
“看什么看?你们看得见吗?”杨羚不屑道。
“我们可以想象。”沈灼说,莫淙烁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