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羽翼被人粗鲁的捏住翅膀根部,一时不得挣扎半分,爱丽丝原本还是挑衅轻蔑的眼神,等到剧烈的痛楚从羽翼上传来时,顿时软了腔调,面上一片春水柔情。
她心里暗骂着楚封瓷是个阉货,嘴上却是软软嘤/咛一声,正欲撒娇——刹那间却是目呲尽裂,转念就变了狰狞的颜色。
楚封瓷面无表情,手扯着两扇翅膀,“嘶拉”一声硬生生使翅膀剥离肩胛。翅膀连接处是晶莹剔透的血肉,呈白皙的丝状,拉成长长一条。倒没有想象中血肉模糊的惨状。
不过反正楚封瓷也看不见,只觉得双手还算干燥,没有粘稠的液体妨碍,接下来动作就更利落了。
他慢条斯理,像不懂怜香惜玉的恶魔。只矜持的甩了甩匀称细腻的手掌,露出让爱丽丝惊恐的微笑。
倒数三分钟。
楚封瓷眼前,已经能清晰的看见那半张灵魂了。
他躲在爱丽丝的躯壳里,瑟瑟发抖。然而那半张狰狞的面孔却是扬起来直面楚封瓷,大睁着眼睛,空洞的瞳孔中映出他的模样。
非常新奇——那一瞬间楚封瓷几乎迟疑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今世自己的样子,在一个鬼魂的眼中。黑发,朱唇,肤白如雪,眼睛上缚着白色的纱布。
于是楚封瓷忍不住轻笑,手指按压在眼睛上,他已经看够了世间百态,这回也看看阴间的景致,倒是回本了。
心境豁然开朗,下手就也不再犹豫,楚封瓷行事方面算是随了第五涉远,狠毒无比,一击必中要害,干脆利落的一点不拖沓。
那边与第五涉远战成一团的白袍男子一阵心悸,他从土掩、水淹中挣脱出来,一向记仇的性子也不顾了,不做反抗,也不防身,纵身向楚封瓷的方向行去——
快!再快一些!
那个蠢货就要被人干掉了!
白袍男子只觉得口中一股腥甜涌上来,神志几乎无法冷静,然而眼神却更加阴冷,如冰冷湿腻的毒蛇,对着楚封瓷——又或者说是爱丽丝,“嘶嘶”的吐着信子。
既然迟早要死,还是趁早把那一半的精神体给撕碎了,免得落到旁人手上,成了把柄!
倒计时两分钟。
楚封瓷手在爱丽丝面前勾了勾,却是抓住了那灵魂的一角,看着他惊恐万分而显得呆滞的神情,手上一挑。
什么浑浊、沉重的东西挂在楚封瓷手臂上,不断翻滚着,仿佛一条看不见的鱼。地上被湿润了一片痕迹,一滴、两滴、很快形成一滩水渍。
白袍男人状若癫狂的冲了过来,嘴唇翻起,双目乌黑,连眉心都涌着暗气。
他大张着口,里面殷红的舌伸出来,白色牙齿间的缝隙隔的很大,像是冲出栅栏的疯狂野兽,让人浑身起了战栗,一点笑不出来。
楚封瓷脚步往旁边移了半寸,神色安然,将手中的灵魂轻飘飘抛了出去,与此同时还有几颗金色的种子滚落,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灿烂的金色。
那精神体正好落入白袍男人的怀中,居然仿佛落进了滚烫的熔岩里,不断发出凄惨的吼叫。
他奋力举起手挣扎着要往外面滚,却比不上融化的速度,气息奄奄的像是诡异的蜡像,冒出“咕嘟、咕嘟”的气泡。
留下一张脸,不甘的再看这世上一眼,却已经融化了眉毛、鼻梁、嘴唇,只剩下小半只撑着的眼,乌黑的瞳仁被“蜡”一滚,全部融进了白袍男子怀中。
白袍男子简直被这天降的惊喜惊呆了,他止不住从嘴角间发出张狂喑哑的笑声,直至后面越发放肆疯癫起来,活似得了失心疯。
曾经白袍男子鼎盛年华,天赋出众。又寻到了一颗荒星,利用“三舌品雾”“草木荣枯”的特性,诈欺珍宝,积累钱财,抢夺美人。
不知道是不是作了太多孽,他的“脑子”却出了问题。
他拥有了两个灵魂。
一番斗智斗勇,他将后来生出的那个精神体排挤出去,困在一具死尸内。却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他的实力下降了一半,时常精神暴躁记忆混乱,更可怕的是,他的面容越发苍老,手上起了一片灰色的褐斑,就像垂暮之年的老人,命不久矣。
于是他想尽一切办法重新“融合”精神体。直到最后魔怔了,深信不疑只有最纯净的灵魂,才能被他吞食生命力、精神力,弥补他的不足。
最终星海之市从虚假的桃花源变成了罪恶的藩篱。它的主人喜怒无常、灭绝人伦,导演了无数相杀惨案却只为了那“纯净无垢”的灵魂。
而他另一半精神体就被他养在他人的身躯之中,每日充满了恶意的觊觎和珍视的窥伺,既想要毁灭,又要强耐住性子虚以委蛇。
整个星海之市都是他疯狂的牺牲品。
然而今日,多年夙愿终得了结,那一半灵魂体竟然自动融合进了体内。
恶念非但没因此而枯萎,反倒疯了般的生长。
——若是被人知晓他的恶行,该如何自处?
这里的人都应该死,然后一把火烧了,带上财富去寻找一个新的“桃源”,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倒计时一分钟。
他脸上咧开十分诡秘、黏糊糊的笑容,看着面前的少年侧过身,对着他这边,十分矜持友好的弯了弯唇角。
不禁想象这样的人,要是死在自己手上,无法呼吸,满脸痛苦是个什么样的情形,手忍不住向那纤细的脖子伸过去。
一把利刃穿心而过。
第五涉远似乎十分抱怨,那胜利的姿态配上他的神情很是欠扁:“哪有这样的,打到一半就跑,跑到一半大露空门对着我,这不是逼我下暗手吗?还是当我是死的?”
松软的泥土被高度凝结,修饰成尖锐的利剑似得形状,比起凶器可不逞多让。手柄由水珠凝结,十分纤细的手柄,全由着怎么舒服怎么化形了,那上面还有五个清晰的指印。
黝黑“尖锐湿疣”的泥土却已经轻易的穿破了那颗鲜红跳动的心脏,血流淌的不多,只是顺着衣服,一点一点滋润厚实的布料。
被灵魂涨满的充实感还没有回味多久,已经变得忽冷忽热,似乎生命都顺着那道口子慢慢流逝了。
白袍男子终于体会到,他的精神体被融合时,那种不甘的心情——
他拼命瞪大眼睛,眼前却越来越黑暗,终于当灵魂都沉寂下来,一切罪恶归于原点,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面上肌肉纠结,样貌可怖,时间永远留存在那一刻,死不瞑目。
楚封瓷蹲下了身,手在那具尸体上摸索着,终于指尖触到了一片软茸茸的、十分幼小的青芽。
归宁白茶发芽了。
于是他唇边更添了两分欣喜,带着一股说不明的惆怅。
倒计时归零。
一切归宁。
第五涉远看不惯楚封瓷身上那股阴暗的死气,总觉得这样多不利于青少年生长的心理发展健康啊,绕着他打转,嘴欠道:“摸什么啊快去洗手,你要是对他有兴趣……成,我亲自上手给你做锅还热乎的……”
楚封瓷:“……”
他站起来,轻轻叹口气:“你还想做菜?”
第五涉远直觉敏锐啊,一瞬间就感觉到一阵危机扑面而来,糊了他一脸。下意识就退后两步,口中还不忘占便宜:“是啊是啊,我下面给你吃要不要?”
“要。”楚封瓷唇角抿着笑意,他容貌非常好看,柔和起来的时候,就给人一股如沐春风之感。
第五涉远先是熏熏然陶醉了一会,下一刻就琢磨回来这氛围不对啊,正想再试探,就被楚封瓷压着了。
这时第五涉远身体已经极其虚弱,他自己还没意识到,腿先软了,十分费力的支撑起两人的重量,手就被楚封瓷拿着草藤绑起来。
第五涉远:“……”
他震惊脸看着楚封瓷,仿佛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天理不容的恶事。
楚封瓷看不见,不知道第五涉远脸上表情都可以截成表情包了。依靠着记忆里的样子,将草藤绑成一个死结。
绑完了之后还想去绑脚,从第五涉远手那里慢慢往下摸索。
摸的第五涉远一脸无语,还要并起脚方便楚封瓷捆起来,简直是被绑者中配合绑匪的典范,感动星际十大神队友。
等楚封瓷终于大功告成,就坐在旁边的土地上守着第五涉远,双手环膝,靠在第五涉远身上。
第五涉远等了一会,才发现楚封瓷真的不打算做什么,顿时一阵失望(……),又闲不住。怂恿楚封瓷把他松绑,他拿好东♂西给他观赏下。
楚封瓷当即拒绝:“不松绑。”声音闷闷的说“一松绑你就跑了。”
第五涉远辩解:“跑也跑不远。”
楚封瓷要不是眼睛上蒙着白纱,真挺想翻个白眼给他,真挚的表示:“你一跑能把命都给玩完,还是好好歇着,等你同伴来接你。”
“哦。”第五涉远不知道想到什么,安静如叽了。
他安静了一会,大概是思考完了人生,又开口问:“等我……和同伴一起离开后,楚封瓷,你要去那里?”
最开始,第五涉远是不打算听楚封瓷意愿的,直接霸王硬上弓,把他打包到兵团里当茶师。
可是现在他觉得,楚封瓷这样的人,应该有个更平静的归宿,他希望他能一生平安喜乐,不用颠沛流离。所以楚封瓷未来的梦想,即便不是第五涉远所向,他也会帮他达成。
这是第五涉远难得体现出的温柔和退让。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绵长,轻缓的呼吸。
楚封瓷睡着了。
这么久以来精神都在高度集中,不停歇的运转着。现在一切都暂时打上了休止符,放松小睡片刻,似乎也很正常。
第五涉远压低了声音,又十分小声的重复了一遍。
楚封瓷依旧没有回应。
第五涉远就露出偷腥般的笑容,飞快道:“那我就替你做决定了,你没意见吧?”
想当然了,第五涉远没有得到任何反驳的声音。
等一桩心事放下后,第五涉远更加神采飞扬了,他压抑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十分有礼貌的说:“你好,初次见面,我是第五涉远。”
这就是他们新的认识、新的开始了。
太阳开始灼热起来,阳光变得刺眼了。照在第五涉远和楚封瓷身上,拉出长长一道影子,两人的影子连绵在一起,像是一只蛰伏沉睡的怪兽。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我是楚封瓷。
被毒素浸染的血液开始沸腾起来,第五涉远的身体一刻比一刻更冷,热量在不断的流失。
从手脚渐起麻痹之感,直到胸膛以下,都已经感受不到肢体的存在了。
然而第五涉远依旧没有一丝惧意。
他百无聊赖的想着,副队实在太慢了,果然是被队长折腾萎了,我都快死了。
远处苍茫的天空都出现了缝隙和裂痕,像破碎的积木,逐渐开始坍塌。
支撑整个幻境的白袍男子已死,星海之市逐渐恢复成它原本的样子,那个荒芜的孤星,终于脱去了外面一层繁复的华衣,露出稚嫩、沉寂的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