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季时轻狂,张扬,嚣张跋扈,他身上具备坏学生的所有特征。
而宋明修与他截然不同,聪明,内向,是一个品德兼优的三好学生。
当班里开始按照学习成绩排位以后,张小晖和季时的座位被拉的很远,几乎一前一后,她和宋明修的座位就离的很近了。
他们都是班干部,交流的时候多,因为试题,因为奇闻趣事。
由于宋明修腼腆,话少,多半都是张小晖说,他认真听,偶尔露出赞同,害羞,开心的表情。
青春总能与懵懵懂懂,青涩,单纯,美好,初恋,这些字眼挂钩。
张小晖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时间隔的太长太久了。
一切都很模糊。
包括不经意间,指尖触碰的温度,心底的悸动,近似拥有全世界的幸福,难过的泪水。
宋明修的名字一出现,就在张小晖和季时阔别十年的第一顿饭上占足了存在感。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餐厅另一个角落里,一双眼睛直瞪过来。
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陆军是陪女朋友来过生日的,他无意间看到季时走进来,打招呼的手霎时停在半空,话堵在了嗓子眼里,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全都是因为跟着季时进来的那个女人。
陆军把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按回去,火急火燎的离开餐桌,跑去卫生间给宋明修打电话,“明修,我刚才看到季时了,他身边还带着一个人。”
因为激动,脸上的肌|肉都在抖。
陆军压低喉咙,“你猜那人是谁?”
电话里是宋明修漫不经心的声音,“谁?”
陆军舔唇,觉得口燥,“张小晖。”
那边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低不可闻。
陆军拿开手机,看电话还通着,也没断,他不由拔高嗓子,“喂?明修?”
一串嘟嘟声传进耳中,陆军,“……”
他狠狠抓了抓寸头,来回走动,完了又搓搓牙,朝季时和张小晖那桌走去。
季时先看见了陆军,他拿纸巾擦嘴,身子后仰,玩味之意一掠而过。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陆军。
高中那时候他经常跟陆军干架,陆军不服他。
后来陆军不知道怎么就和宋明修站在一起了,还到处说是他兄弟,关系很铁。
这些年季时没少在生意的饭局上遇到宋明修,后面几乎都有陆军的身影,俨然一只护主子的忠犬。
季时支着头,既然陆军出现了,那宋明修肯定已经知道小晖回来了。
“这么巧啊,季时,不介绍一下?”陆军摆出吃惊的样子,“你,你是张小晖吧?”
头顶的声音浑厚,张小晖咽下嘴里的食物,抬头去看,面前的男人虎背熊腰,块头很大,一双小眼睛嵌在黝黑的国字脸上,因为笑容满面,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多了几分喜感。
“……陆军?”
张小晖迟疑,今天竟然碰到了两个老同学,她显得有些局促,站起来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
“真的是你啊,”陆军露出一口白牙,“小晖,我还以为认错了。”
接下来是常见的问答环节,交换联系方式。
张小晖放松下来,和陆军聊天,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对面交叠着大长腿的季时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水晶灯下,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熟悉的人知道季时已经不耐烦了。
陆军心里一突。
无知无畏,那是当年。
现在经历的场面多了,懂的多了,拥有的也多了,年纪一大,反而顾虑重重,畏首畏尾。
这个季时跟以前不同了,漂亮的让人联想到傲慢无礼,看着玩世不恭,实则城府很深,手段高明,能不成为敌手最好。
陆军偏身,往一处努努嘴,“我过去了啊,不然我媳妇得埋怨我了。”
说完就走。
陆军转身的时候不禁感慨,张小晖变化不大,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走了几步,陆军后知后觉的爆粗口,不该把张小晖的事告诉明修。
他皱眉,希望别出乱子。
办公室里,西装革履的宋明修继续处理文件,他突然把手中的昂贵钢笔一扔。
下一刻,办公桌上的所有东西都被大力推出去。
文件散落一地。
宋明修把领带扯开,胸膛剧烈起伏。
良久,他闭了闭眼睛。
一贯严谨自持的宋明修失去了理智,仿佛听到张小晖那三个字,时光就倒回到了最初。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在得知那个人回来的消息后,还是做不到事不关己的平静。
宋明修抬手按压太阳穴,眼底的情绪翻涌。
他清楚的记得那天是周末,大晴天,他和张小晖说好一起去爬藻青山。
可是他在约定的路口等了一整天,从早到晚,都没有等来张小晖。
宋明修去学校也看不见人,愤怒转变成担忧,他失魂落魄,想尽办法打听张小晖的事,没料到在季时那里也一无所获。
直到宋明修从老师口中听说张小晖退学了。
毫无预兆,除此以外的消息全无,宋明修觉得那一瞬间,天塌下来了。
他没有能力去满世界寻找张小晖,要一个理由。
那段时间宋明修学会了抽烟喝酒泡吧,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他终于适应了没有张小晖的生活。
如书上所说,少了谁都一样,该继续的还得继续下去。
宋明修的成绩严重下滑,家里威逼利诱,他留级一年,调整自己,为梦想,然后,有了今天的事业有成。
一次出差,宋明修在英国的街头看到张小晖。
那是在三年前,他用青春爱过的可爱女孩已经出落的明媚动人。
她搂着一个陌生男人,小鸟依人般和对方说笑,脸上洋溢着笑容。
他就在人群里远远的看着,拼命渴望能搜寻到熟悉的一颦一笑,从激动到冷静,再到漠然。
然后向左向右,渐行渐远。
宋明修已经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调查张小晖那些年的经历和现状,再订张机票漂洋过海追过去问个明白。
但他的骄傲阻止了他。
思绪被强行拉扯回来,宋明修用手撑住额头。
放下了。
他早就放下了不是吗?
现在的生活没什么不好。
手机响起,是宋明修的女朋友贺欣从c市打过来的,说要上飞机了。
“明修,还有一个半小时,你就能见到我啦。”
宋明修又做回了平时的自己,沉着,内敛,“我去机场接你。”
“好啊。”贺欣笑着说,“今天有没有系我给你买的那条领带?”
宋明修转过椅子,目光停在落地窗那里,眯眼俯视城市的繁华,“嗯,系了。”
“真的啊!”贺欣羞涩的问,“那你有没有想我?”
宋明修说,“有。”
得到满意的答案,贺欣很高兴,她依依不舍,“晚点见。”
把手机放到一边,宋明修将有点凌乱的领带抚平。
他讨厌一切条纹的东西。
但是这条灰色条纹领带他用了,宋明修想,可见他有多喜欢贺欣。
像是在陈述,又似是在告诉自己,强调什么。
在喝完几杯浓茶后,宋明修去机场。
他顺路买了玫瑰花,在捕捉到人群里向他走来的年轻女人时,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多一分虚假,少一分冷淡。
贺欣穿的一件长裙,桃红色,外搭牛仔外套,衬的整个人都很甜美。
“明修,我好想你。”
贺欣看宋明修的眼神满是崇拜和爱意,她紧挨着宋明修的胳膊撒娇。
宋明修接走贺欣的行李箱子,看向贺欣旁边的中年人,“董事长。”
贺仲对宋明修点头,他看中宋明修的才,有谋略,沉得住气。
一开始纯粹是赏识,后来发现女儿在第一次见宋明修后就不对劲了,喜欢到痴迷的地步,贺仲没办法,现在把宋明修当做未来女婿培养,监督。
“明修,你先送欣儿回去。”
宋明修嗯了声,带着贺欣离开。
一坐进车里,贺欣就开始埋怨,“一个人旅行真的好无聊好累啊,以后你陪我出去吧,明修,你看我都晒黑了……”
贺欣凑过去搂宋明修,笑嘻嘻的说,“我这身裙子是里维亲手设计的,独一无二。”
宋明修侧头,“挺好看的。”
贺欣板着宋明修的脸,“明修,你不开心。”
宋明修温声说,“没有。”
贺欣却是不信,“是不是工作上的事不顺心?还是你不喜欢我了?”
她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不安的快哭了。
宋明修握住贺欣的手,放到唇边,轻碰了一下,“不要胡思乱想。”
贺欣的脸一红,“嗯。”
车子开进南释街,宋明修忽然去看后视镜,站在路边的那个瘦小身影越来越模糊,很快就看不见了。
如果不是那张脸在一瞬间融进了视野里,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贺欣惊慌大叫,“明修——”
车子与迎面的一辆货车险险擦过,宋明修趴在方向盘上粗声喘气,冷汗打湿后背。
他的胸口充斥着扭曲的愤怒,张小晖,你回来干什么?
路边的张小晖在等出租车,饭吃到一半,季时被一个电话叫走了,沙发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搞定的事,她先打车回去再说。
送去维修的甲壳虫拿到手是在一个星期以后,张小晖的沙发还是没买成,沈奕说投资方要来看项目的进度,质量,今后的布局,她没时间练笔,全忙着检查手底下的人交上来的东西了。
投资方来的那天,张小晖在会议室看到坐在中间位置,轮廓清俊雅致的男人,她浑身僵硬。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张小晖想逃。
程方发现了张小晖的异常,没想太多,只当成是张小晖被宋明修的英俊外表迷到了。
他有意在张小晖耳边咳了一声,张小晖立刻回神。
整个会议过程中,张小晖都在竭力保持平静,她是项目主美,绝不能出错。
沈奕告诉她说投资方是峰宇,她不知道宋明修是那家公司的总经理。
听着沈奕和宋明修交谈,张小晖的思绪很乱,一般这种审查只需要各部门负责人参与,总经理不会亲自来。
她不会自以为是,以为宋明修是为了她来的。
会议结束,宋明修没有看张小晖一眼,仿佛是陌生人。
今天天气不好,大雨滂沱。
张小晖在公司待到很晚,她出去时,宋明修在门口,面朝着她。
两人面对面,四目相视。
张小晖先错开了,没注意宋明修的嘲讽。
雨声持续不断,盖过了彼此的呼吸声。
宋明修盯着面前的女人,用一种深刻入骨的目光。
她瘦了。
头发留的很长,个头没长多少,脸还是那么小,一只手掌就能遮住。
以前宋明修就经常把手掌放在张小晖脸上,捏她的脸,喜欢看她气恼的模样。
宋明修看到张小晖捏捏耳朵,放下去的手攥紧,似乎是在下什么决定。
他听见了很轻的声音,是那么熟悉,穿透雨声,每个字都听清了。
“明修,那天我给你……”
“张小姐。”宋明修淡声打断,透着生疏,“如果没别的事,请让一下。”
那声称呼让周遭的空气凝固住了。
张小晖呆愣了一秒,她尴尬无措的贴墙站着,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越过张小晖,宋明修的步伐沉稳,背影高大,冷漠。
张小晖站着,一动不动,她的眼睛酸涩,宋明修已经走的很远了,只有她还停留在原地。
迟迟不肯放下的也只有她自己。
有关她的一切早就从宋明修的世界里抹去了。
张小晖把眼镜摘下来,用手背擦眼睛。
她深呼吸,再怎么解释,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张小晖往停车场走,那头是季时的声音,“你现在有没有空?”
“嗯?”张小晖的脚步不停,“怎么了?”
“帮我一个忙。”季时的语气听着快要到极限了,“来一下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