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院长看看白塔,又看看湖面,努力回忆着修建白塔时的情形。
其他人都静静等着,时不时看一眼白塔,都很好奇这个白塔的来历。
湖上的船里,阿絮坐在小乌仔旁边。
小乌仔穿了一件白体恤,有点小,他伸一个懒腰就能露出白白的肚皮。
阿絮发现小乌仔的腰部一侧有一大片被涂成了黑色。
她指着小乌仔的肚子问:“小乌仔,你的肚子上怎么有一块是黑的?”
小乌仔低下头,撩开t恤看一看,“这是我涂的。”
“你涂的?”
“嗯。”小乌仔说:“上面不好看,我就涂了。”
阿絮有点蒙了,“什么不好看?”
“就是......”小乌仔看着腰上的黑块,支支吾吾不说话。
坐在他们对面的一个小女孩开口了:“小乌仔腰上有好大一块疤呢!可吓人了!”
另一个小男孩忙道:“是的是的,我也看过,很吓人的!”
小乌仔默默垂下头,眼睫毛一眨一眨的。
阿絮看了小乌仔一会,揉一揉他的头发,轻声说:“现在就看不到啦。”
小乌仔把t恤往下拉,点点头。
阿絮又对对面的孩子说:“伤疤越大,伤口就越痛,这个时候应该关心小乌仔痛不痛,怎么能去说伤疤吓人呢?”
“嗯......”对面的男孩和女孩都耷拉下脑袋,乖乖认错。
阿絮说:“相反,伤痕是一种功勋。”
“功勋?”女孩不解地问。
“嗯,就是很光荣、很值得骄傲的证明。”阿絮解释道。
小男孩很激动地张大眼睛,“有伤疤就是骄傲的事情吗?”
阿絮笑道:“当然啦,因为那是克服磨难的证明!”
小男孩说:“那我也有伤疤。”
阿絮却说:“男孩子嘛,总有机会留疤的,你还小,别着急。”
不过......是什么在小乌仔身上留下那么大的疤痕呢?
直接开口问小乌仔吗?会不会不太好?
诶,之前在厨房里好像听到厨子说什么对不起小乌仔,应该和厨子有一点关系吧。
或许可以去问问他。
岸上,院长猛地一拍脑门,叫一声:“我想起来了!”
蒲的眼神立马沉下来,“是谁?”
院长顿了一下,说:“那是三十九年前,那个时候还是老院长在这,我也只是个大小孩,那年山上的河水倒流以后,来了一个男人,他跟院长说,山上修一座塔,于是院长就让他把塔修在游乐场的湖边。”
蒲问:“那个男人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院长摇摇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我也只是远远看上了一眼,哪记得到他的长相。不过当时他戴了一顶很大的帽子,故意把脸遮住了,浑身都包得严严实实的,我很好奇一个人大夏天居然还能穿成这样,就多看了两眼。”
花姐说:“还挺神秘啊,故意不想让人看见吧。”
厨子说:“可能和什么宗教有关,伊斯兰教的女子不也有把浑身包起来的习俗吗?应该是和白塔有关的宗教吧。”
蒲想了一下,问:“也就是说,那个人的详细情况就只有老院长知道了?”
“是的。”院长应道。
蒲迟疑半晌,抱着歉意问:“老院长他......可还健在?”
院长和花姐互看一眼,长长叹口气:“十几年前就过世了。”
蒲暗暗叹一口气。
人类就是这样,短短几十年寿命,转瞬即逝。
尽管知道希望不大,蒲还是问了一句:“除了老院长,还有谁可能知道那个男人的事吗?”
“没有了吧,山上人本来就少,那会儿也就老院长一个人接待了他。哎,你问这么清楚做什么?”院长说道。
蒲立马转移话题,“没什么,就是说到这里了。那山神祭典什么时候开始呢?”
院长说:“倒流是两天前开始的,准备一个星期,最迟五天后就要举行了。”
“嗯,”蒲点点头,“那我和妹妹就在山上多住几天,看看祭典,等祭典完了再回去。”
院长高兴地应道:“好的好的,老实说山上的祭典很有特色,很有意思。花儿,你给两个小姑娘安排房间了吗?”
花姐笑着说:“安排好了的,跟伊夏他们的房间挨在一起,行李都给她们拿进去了。”
“好。”院长又对厨子说:“你问问人家爱吃什么,晚上多做点好吃的,伊夏那群孩子晚上应该也到了。”
“没问题。”
蒲问了一句:“伊夏?”
“哦,伊夏是我们这年纪最大的孩子,今年已经十九了。福利院里凡是满了十五的孩子都会到山下的小镇里去当学徒,学点手艺,放假的时候回来。”院长解释道。
“嗯。”蒲对这些倒不是很在意,转过头去盯阿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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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饭的时候,院长说的伊夏和其他几个年纪大的孩子回来了。
伊夏是个精明能干的大姑娘,回来以后就一直帮着做事。
蒲不放心让阿絮吃院里的东西,都是自己亲手做,在厨房熬粥的时候碰到洗完的伊夏。
伊夏把碗筷放进水池里,看着蒲问:“你在熬粥吗?”
蒲看着砂锅嗯了一声。
伊夏也不恼她冷漠的反应,只微微一笑地说:“是给你妹妹熬的吧,你对她可真好。”
蒲盯着砂锅下微弱的火焰,漆黑的眸子里映着跳跃的火苗。
伊夏不管蒲回不回答她,自说自话道:“我也很爱我的弟弟妹妹,这里数我年纪最大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的不如小的,我是两个都占了,从小就帮大人做事,照顾弟弟妹妹。”
等粥熬好了,蒲端着粥走了,没有看过她一眼。
蒲走出厨房的时候,伊夏突然问了她一句:“你要给你妹妹炖蛇肉吗?”
蛇......
蒲顿了顿脚。
伊夏说:“蛇肉很有营养的。以前我们很穷,吃不上肉,山上有很多蛇,我就抓蛇给弟弟妹妹炖汤。”
蒲侧过身子,露出一只眼睛看她,“你不怕山上有蛇妖?”
伊夏轻笑一声:“山神大人会庇佑我们的。”
可是下一秒,伊夏的眼神又暗了暗,“如果他还在的话......”
“还在?现在不也有山神吗,过几天就是山神祭典了。”
伊夏猛地抬头,厉声道:“不是,那不是山神。”
蒲敏锐地捕捉到伊夏情绪的突变,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孩肯定知道些什么。
蒲问她:“什么不是山神,什么又是山神?”
伊夏却就此打住,把碗筷从池子里捞出来,放在桌子上,水淋淋的。
窗外清冷的月亮倒影在伊夏身前的水池里,随着伊夏手拨弄水的节奏轻轻摇晃。
月亮在池子里碎了。
伊夏看着碎了一池的月亮说:“快回去吧,不然粥该凉了。”
蒲转身要走。
伊夏又补了一句:“花姨特意把你们的房间安排在我的旁边,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蒲回头看了她一眼,伊夏站在水池前,背对着她,撩起长长的头发用皮筋扎上,露出白皙的后颈。
转过头,蒲垂垂眼帘,端着粥走了。
而阿絮那边,她正在福利院大门口的树下和厨子坐着,想着怎么问他小乌仔的事。
阿絮手里拿着厨子的烟,昂头望着头顶的树叶。
晚风吹得树叶沙沙的响。
厨子用手抹了一把脸,正要说话,阿絮递了一根烟过去,“大叔抽烟。”
厨子笑了一下,把烟放进烟盒,从阿絮手里抽出来,“不抽了,今天已经抽了两根了。”
阿絮问:“可是大叔不是喜欢抽烟吗?我爸就有烟瘾,怎么戒都戒不掉。”
厨子说:“小乌仔不喜欢烟味,所以我不能抽多了。”
小乌仔!
阿絮眼里闪过一道光,这是个好机会,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把小乌仔伤疤的事情套出来!
阿絮笑着说:“我好羡慕小乌仔啊。”
“哦?为什么呢?小乌仔命苦的很呢,有啥好羡慕的啊。”厨子笑两声,手放在大腿上,抹抹汗。
阿絮说:“因为大叔你对小乌仔特别好,给他做酥油饼,做芝麻糊,还能为他忍住不抽烟,我跟我爸说了好多次了叫他别抽了,他还总抽。”
厨子点点头,“戒烟却是挺难的,我也戒不掉,就是尽量少抽点。”
“那也很了不起了。”阿絮说:“大叔,你是小乌仔的亲人吧?既然找到了他,怎么不带他回家呢?”
厨子摆摆手,望着月亮叹一口气:“不是,小乌仔的爸爸妈妈都去世了。”
“啊?”阿絮垂下头,小声说:“对不起啊......”
“没事。”厨子想拿一根烟,可是把烟送到嘴边又拿开了,长叹一声:“让小乌仔家破人亡的罪,我也有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