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四日,无双长公主归宁,此次归宁之后,俞云双便可以从怀安公府搬回到自己的长公主府中,与之一同的,还有新婚的驸马卓印清。
这一日俞云双破天荒得比卓印清起得早,在床榻上阖眸躺了一会儿,耳边便是卓印清清浅的呼吸声。
俞云双轻轻翻了个身,凝视着卓印清沉睡的平静容颜,心头情愫漾起,无声无息地撑起身来,在他的唇角印下了一个吻。
偷袭完毕,俞云双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唇角,正要重新躺回到卓印清的身边时,腰际却倏然被一只手揽住。
俞云双眸中诧异一闪而过,一声惊呼还来不及出口,便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待到动荡平息之时,睁开眼便撞进了一双漾着温柔笑意的琥珀色眼眸中。
卓印清泼墨一般的长发随着他半撑起身的动作从肩头滑下,有几缕顽皮地擦过俞云双的耳际,带起一阵痒意。
俞云双缩了缩脖子将它们蹭开了些许,对着卓印清笑道:“何时醒的,我竟然都没有听出来。”
“你方一动我便醒了。”卓印清道,维持着双臂禁锢着俞云双的动作未变,身体却向下压了一些,温热的气息轻拂在她耳畔,低声道,“虽然感觉不到你的碰触,却能听到你的声音响在我的耳边,就连偷吻一下还要紧绷着呼吸,听起来分外有趣。”
俞云双的脸蓦地一红,在卓印清的身下侧过脸去。感受到他胸腔之中发出的愉悦轻笑之声,俞云双又有些不忿,将视线重新转过来道:“你就是我的驸马,我要吻你,又何须偷吻?”
“哦?”卓印清线条精致的面容上浮现质疑之色,“是么?”
虽然明知他用的是激将之法,俞云双却骑虎难下了。为了防止他那双仿佛能洞察出一切的眼眸察觉出自己的没底气,俞云双在他毫无防备之际,抬起右手覆上他的眼睛,翻起身来将他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俞云双贝齿一咬下唇,酝酿了许久了,鼓起勇气倾下身,正待重新吻上卓印清的唇时——
“云双?”卓印清背脊倏地一僵,手在床榻上胡乱地摸索了几下,而后又抬了起来在俞云双的耳畔虚抓了几下,“你在哪里?”
卓印清在无措之间,修长干净的手指绕上了俞云双鸦翼般的发丝,他却完全感觉不到一般,继续向下摩挲。
发丝与指尖轻扯,激起一阵细碎的疼痛。
“云双?”卓印清的声音不同与往日里的温润,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
俞云双一怔,后知后觉想起来了什么,匆忙将覆在卓印清眼睛上的手松开。
指尖之下,卓印清眼瞳之中的从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迷茫与慌乱,宛若被投入了一块石子的古井一般,泛起层层涟漪。
卓印清失去了触觉,俞云双方才那般做法,等于隔绝了他与外界的所有感知。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触不着,留给他的只是一片混沌黑暗,确实是她大意了。
俞云双蹙了蹙眉,心中一片懊悔。
卓印阖了阖眼眸,再睁开时慌乱的神情不复存在,瞳色深幽地注视了俞云双半晌之后,倏然笑道:“我方才以为你忽然不见了。”
俞云双心口发涩,将脸小心翼翼地埋在了他的颈间。
卓印清伸手覆上了俞云双的侧颊摩挲着,修长的手指凉得如玉一般。
“是我的错。”俞云双低声道,“下次再也不会这般了。”
卓印清却摇了摇头,动作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后背:“我只是对于自己的病症还未适应。”
俞云双抿了抿唇。
两人这般依偎着不知多久,待到朝霞散去,初晨的阳光透过窗牖在厚重的床幔上照落,映出一片斑驳暖融的色泽时,卓印清拍了拍俞云双的肩头,开口温声道:“莫要再趴着了,该起身了,午时不是还要入宫去拜见圣上与季太妃?”
俞云双应了一声,却并没有什么动作。
“怎么了?”卓印清声音含笑,打趣道,“堂堂无双长公主,今日还要撒娇耍赖不成?”
“嗯?”俞云双的背脊一僵,嘴硬道,“起来就起来。”
说毕,起身便掀开绕在床榻间的帷幔下床。
卓印清自始至终一直懒洋洋地半靠在榻上,看着俞云双将榻前的帷幔挽起,勾在一旁的床柱上时,清眉弯起,对着俞云双轻唤了一声:“夫人。”
“怎么了?”俞云双收回了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袖。
卓印清道:“拉我一把,起不了身。”
八月中旬已过,即便经过这几日的悉心调养,卓印清的身体比起两人刚成亲时已经好了许多,除了偶尔的气力不济,与依然没有什么血色的面容,其他似是已经恢复得如常人一般。
俞云双每日比卓印清起得迟,虽然不清楚他往日里起身时是如何应对的,却并不疑有他。将长发盘到了身后,俞云双牵住了卓印清伸出的手。
俞云双本以为凭着她的力气,将卓印清拉起来应是轻而易举,未料到卓印清却在使坏。
哪里是让她拉他一把,他分明便是将她往床榻上牵。
眼看着自己随着他的动作又被拉近了几步,俞云双索性放弃了挣扎,任由着卓印清将她拉到了身边,黛眉一挑道:“方才还说我撒娇耍赖,你这又是什么?”
卓印清眼尾描出一缕精致弧度,坦承道:“就是撒娇耍赖。”
俞云双原本还想趁机调侃他几句,却也被他的坦白噎了噎,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到一声轻笑传来,风流肆意。
眼前蓦地一黑,是卓印清盖住了她的双眸:“你猜我又要做什么?”
“我怎么能知——”俞云双的话还未说完,便感觉到自己的唇覆上了一片温热,辗转缱绻。
呼吸之间尽是他的气息,清爽好闻,而唇齿却是另一番感触。
俞云双努力睁了睁眼,入目之处却是一片漆黑。
眼睛看不见,其他地方的碰触便愈发得强烈,俞云双撑在床榻上的手臂有些莫名的发软,就着一片漆黑想要重新寻一个支撑,便被卓印清准确地捕获,十指相扣之间,将她稳稳撑住。
门口响起一阵动静,是听到了两人动静的映雪端了热水进来,本打算立在内室之外问两人知否要起身,刚来到厅口,脚步便倏然顿住。
围绕着床榻的帷幔早就被俞云双盘起,此刻两人的模样便全部被她看在了眼中。
卓印清抬眸扫了她一眼,映雪匆忙垂下了头,端着木盆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半晌之后,两人终于分开,卓印清也松开了覆住俞云双眼睛的手,看着她眼角挂着一层淡淡樱色红晕,轻笑道:“这是你方才欠我的,我要回来了。”
俞云双低咳了一声直起身来,外强中干道:“既然是我欠你的,那不应该是我来么?”
卓印清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似笑非笑道:“确实应该你来,要不你再来一次?”
俞云双恨得牙痒痒,却拿他没辙,便只能从床榻上起身,将映雪重新唤了进来。
因为早上两人在床榻上的一搅合,待到俞云双与卓印清都整理完毕,坐着马车入宫时,巳时已过。
把守宫门的侍卫验过了牌子,两人方才入宫。
因为当今圣上俞云宸尚未满一十五岁,尚未大婚,而自俞云双的母后薨逝之后,先帝便再未重新立后,是以如今后宫之中地位最尊崇的,是俞云宸的生母季太妃。
俞云双今日携驸马归宁,便是要去季太妃的寝宫中觐见。
领路的内侍便是季太妃宫中最为得力的内侍高诚,见到了俞云双与卓印清相携走来,匆忙迎了上去,对着二人行了个礼。
俞云双在季太妃的膝下长大,与高诚十分相熟,见到了前来领路的是他,笑道:“太妃是不是觉得本宫许久未入宫,记不得宫中的道路,才会派了你来为我领路?”
高诚憨笑道:“季太妃娘娘从一早上起来便候着长公主呢,一直念叨着虽然长公主不到午时必然不入宫,却还是吩咐我早早便在这里候着长公主。”
俞云双闻言一顿,而后颔了颔首道:“我知道了,你且在前面带路罢。”
话毕,俞云双又补充道:“走慢一些,驸马今日身体不适。”
高诚的视线随着俞云双的话,落到了立在她身侧的卓印清身上。
与俞云双的一身繁复宫装不同,卓印清一袭黛蓝色的文官服更趁得他长身玉立,清俊的面容上,神色一派舒逸闲雅。
饶是高诚在宫中见过了各色佳公子,对于卓印清的容貌气度,也不禁暗自在心中赞叹了一番。
向着两人做了行了个礼,高诚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后走到了前方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