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领路的宫中内侍们来到各自指定的位置入座后,众人都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地等候着云臻的到来。
众人全部入座后,又过了一会儿,才听人宣告:“云皇驾到——”
众人皆应声站起,全都安静地等待云臻的到来。
而云臻也没过分虚摆排场。他并未让宾客们等候太久,在内侍提前宣告、众人也随声全都起身迎接后,他便几乎是掐着点地随即就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然后就在众人略微低垂的目光的余光的“注视”下,款款走到了场地的另一头,一步步踏上那比众人所在的平地要特地高出三个台阶的一块面积大致占了整片场地的三分之一的台面的正中央,然后就在那台面上安放的唯一一张矮几前端坐下来。随后,他的身后便迅速簇拥上了一群手持各种物件、准备随时侍奉云臻在这样的场合可能会有的各种需要的内侍们。
“坐——”又一声内侍的宣告落下。
众人这才依次坐下,按着从挨着云臻最近的方向开始的顺序,先是第一排依次坐下,而后才是第二排。谁也不敢乱了坐下的先后次序。
高冉所在的位置,就在云臻右边第二排的第二桌;安雨洁则在云臻左边第一排的第二桌;她旁边的第一桌则是当朝丞相于英;而高家主高兰,则坐在云臻右边第一排的第一桌;她旁边则是傅家主傅彤;高琪和高瑜则挨着高冉两边坐着,高琪在第一桌、高瑜在第三桌;她们之后先是高家的两位公子,而后依次是尤松和傅文涵,而后才是傅家的两位小姐,再之后才是傅文轩和傅家的另两位公子。
此次前来的安家人,只有支持安雨洁的那一派,故,除她坐在第一排之外,其余的都坐在她后边的第二排。而董家,则只派了个不痛不痒、并无任何实权的旁支公子前来,坐于云臻左边第二排,挨着安家人之后。
那些皇亲国戚和其余朝廷重臣,则依着他们与云臻的亲疏、及各自手中握有的实权的大小,分别坐于左右两边的第一排余下的位置:左边为亲,右边为疏;座位越靠前,实权越大。
“显然,即便那些人手中的实权对云臻确实有一定的威胁,但还远不及分别坐于第一排的左右前两桌的那四位。否则,云臻是不会这样安排的,而那些坐于那四位之后的各位,也不会对此毫无异议了。——若他们的实力真的强到可以公开与坐于他们之前的那四位叫板的话,想必他们也不可能会沉默接受了云臻这样的安排的。否则,不就等同于接受了他对他们的贬低了?——从一开始就矮人一截,这样大损势气的事,若非确符事实,谁又能甘心忍受?”
反正,高冉是不信仅凭云臻已是云皇这点,就能令才是初次见面的各位,就肯以自贬身价的代价来卖他这么大的面子——尤其是此时的云臻还尚未在他们心中树立起绝不可犯的威信呢。
“想来,那些人应该是对排在他们之前的那四位他们各自手里的势力及影响力,还是有所忌惮的吧?
“其他三位倒还好理解,但这于英竟然也有这么大的势力吗?若真的是他手里的势力,那先皇怎么还敢留着他?难道就不怕他会趁着云臻羽翼未丰之时,就趁早架空了他,夺了他们云氏的江山,把云臻彻底变成了他的傀儡吗?不可能吧……再大度的皇帝也不可能会拿自己的江山去冒这么大的险……除非……”
高冉随即又将目光投向了与那些坐在对面第一排的皇亲国戚相比、的确是显得有些过于低调的、此时正坐在于英后边的云杰,顺便也瞟了一眼坐于他身旁的于启文。——在他之后,才是同样坐于第二排的其余安家人。
“莫非这是先皇特地安排的?让云臻坐上皇位,但为保云杰的命,他又把部分的兵权(应该有一半吧)交给了云杰?所以他们兄弟俩才会如此齐心一致对外?——至少目前看来,的确是如此。但为免招惹非议动摇了江山,云杰即便手握部分兵权,也必须隐瞒此事,始终都只能是做云臻背后的影子、不现于人前?而掩盖他手里的那部分兵权的最合适的幌子,应该就是身为辅政大臣的于英了?
“嗯……这事,于启文莫非也是知情的?否则,那日他又怎会那样敏感于我不肯悔婚的真正缘由?——除非,我对云杰的影响是会直接影响、甚至动摇到云氏的江山!”
反正,高冉是决不会天真地以为,于启文是因为不想云臻和云杰兄弟反目,才会那样在意她与云杰的婚约。——他可是愿意不惜冒着生命危险都要将此事对云臻隐瞒下的!
高冉的目光在云杰和于启文之间来回游走了好一会儿,直到他们俩几乎同时觉察都高冉看来的视线、并即时回视过来,她才又很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没有半点匆促、慌张,故而也没惹来其他人的丝毫觉察。
然而,垂眸的一瞬间,高冉才突然想起,眼前的这些人——尤其是坐于第一排的这些外来势力的首领们——的座位次序,不正好是与他们到京后各自之间在那场无声较量之后所呈现出的彼此大致的力量排序是相吻合的吗?
“呵,敢情这位置的顺序,还是依着他们到京后为了投宿之争而相互‘较量’之后所呈现的结果,而临时安排的?
“这云臻的心会不会也太宽些?!这样临时抱佛脚、图省事……他就不怕他们中有谁偏偏就是刻意低调、隐藏了自家的真正实力,故意学着那些相较弱势又偏还是迟来了一步、以致不得不转投云阁和天阁的客栈的势力一般的,也故意主动投宿在那两家客栈之中,以此来向其他势力承认——‘我就是弱’?”
想到这儿,高冉不觉略带戏谑地抬眼看了独坐在不远处的台上的云臻一眼,心里想着:“虽说,会像这样主动承认自己就是不如其他势力的的确是少,但若是真有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而他实际的实力却又颇为强大的——像这样的势力,若真的有,且他们还真就这样做了的话,那云臻岂不是疏漏了他们,反给自己的一时偷懒留下了极为危险却又毫无自知的隐患?”
虽说此次前来,本就只是来凑凑热闹、在一旁看看戏,但毕竟现在的她还没能彻底与云氏撇清干系,还真难保一个不慎,就会被云氏牵累……所以,即便只是为了自保,高冉也还是暗自留心地再次扫视了分别坐于左右两边第一排的那些人,仔细核对了他们的次序与她自己私下调查到的他们的实力的强弱排序是否一致?
而后,她又再次回忆了一遍那些最后投宿在云阁和天阁的客栈的势力的具体名单,再进行了一遍核对。
结果发现,在第一排中,确有一人是后一步到的京城,但却是主动投宿在了天阁客栈,但他的实际实力却是来京的几大势力中排名第二的——仅次于傅家。而云臻给他安排的位置,就在傅彤的旁边……
“还好……看来,云臻还是有调查过他们……”
稍稍松了口气,高冉的嘴角又不觉微微翘起。——云臻这样的安排,她自然不难理解这其中的用意:那人即便是刻意后一步到来,还主动向众人示弱、主动去了天阁客栈投宿,但终究还是被云臻安排在了次于傅彤的位置上。想必这样的安排,定也会让那人领会到云臻对他的暗示:他有多少斤两,云臻一清二楚。
“如此一来,想必那人也不敢在傅家之前就先有所异动了。
“这招还真是高。无声无息的,就给了他们最有力的警告,让他们一来到这儿,光是看到自己位置的次序安排,就已经心知肚明了他们彼此间真实实力的可能差距。且,还能真心信服于云臻所掌握的情报的准确性。继而,不论是出于忌惮云臻的可能实力,还是出于忌惮其他的竞争对手对自己的可能威胁,他们都不会率先轻举妄动了。否则,谁先妄动,谁就是确定无疑的众矢之的了,彻头彻尾地成全了别人、牺牲了自己……
“看来,让他们来京后自己解决食宿问题——这不仅有利于他们自己互相之间大致摸清对方的底,也有利于像云臻这样的旁观者在一旁看清各势力之间私底下的可能关联、以及他们各自可能怀有的不轨意图。——这倒也不失为是能让各方都各有所获的好主意啊……看来,这样的安排,多半应该是他们各方多年博弈沉淀下的是各方早已默认的潜规则,而非云臻刻意安排的。——因为这是对他们各方都有益处的主意,且,他们谁也无法仅靠利用这一规则就能占据绝对上风。”
开宴后,高冉只一味沉浸在细嚼慢咽地品尝着被她不断送进口里的各种美味中。但她这样的享受,看在其他人的眼里,却显得她俨然就成了——是在场的所有人中,唯一一个真的只是来吃东西的!
尽管为了维持体面,他们并没有对此评论什么,但“高二小姐愚钝无知,失礼至极”的印象,已然深入人心了。
不过,对于那几个知情者而言,高冉刻意给众人留下这样的印象,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于高冉自己,她这样,倒确实是可以避免招惹来不必要的关注、以及随之而来的没完没了的麻烦;于高兰和高琪而言,尽管的确会觉得她这样有些丢了高家的脸面,但比起高冉对她们的可能威胁,她这样做,反而让她们安心了不少。——至少,高冉已经是用行动让她们相信了,她确实无意夺权——为此,她甚至都不惜在众位权贵面前自损了形象;而傅家人、云氏的两兄弟、于英和于启文、安雨洁、以及挨着她身旁坐着的高瑜,都看得出高冉确实无意偏帮在场的任何一方,真的只是来旁观而已,便就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