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山府甜水巷,一座装修精致的三进院落里,先前监视着邱老太太和邱富生的那两个探子,鬼鬼祟祟的走过来,四处张望一下,没看到可疑的情况,就一前一后走进了院子。
两个探子进去后好一会儿,在甜水巷的另一头,才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从一座高大的牌坊后探出头来,仔细辨认一下那座院落,然后利落的转身跑了。
少年跑远后,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从甜水巷另一头缓缓走过来,他身穿布衣,头上的斗笠压得低低的,盯着那个精致的院落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离开了。
那两个探子,却浑然不知他们先后被两拨人盯梢,他们在一个青衣小童的带领下,一路走到庭院最深处一个满是牡丹花开的水榭边,连头都没敢抬,就赶紧毕恭毕敬的跪下了:“徒儿给师傅请安。”
水榭里,一个身材窈窕、眉目妖娆的白衣男子,正懒懒的靠在湘妃榻上,翘着兰花指,把一株开到正盛的牡丹一瓣瓣撕扯下来,毫不怜惜的撕成碎片,扔到风里,片刻功夫,他身边已经是满地落红狼藉。
最让人倒吸一口冷气的是,男子身边还专门站了一个小童,隔一会儿就上前,将那些被撕碎的花瓣再狠狠碾上几脚,直到花瓣零落成泥,看不出一点原来的样子才停脚。
两个探子显然对这白衣男子的怪癖已经习以为常了,耐心跪在青石板上,直到白衣男子将那株牡丹花彻底摧残完,探子甲这才苦着脸禀报道:
“师傅,天音戏楼那边,邱富生和他娘进去之后,这两天一直就没再出来,徒儿跟天音戏楼买菜的婆子套近乎,想问问情况的,谁知道那婆娘理都不理我。就走了。”
顿了一会儿,探子甲明显能感受到白衣男子的不悦,忙搜肠刮肚的又补充道:“还有,徒儿听说。前天进天音戏楼的那两个官爷,正好撞见一个男装的女孩子,据说就是邱宝生的闺女,相貌生的不错。”
“男装的闺女?”白衣男子终于有了几分兴趣,他自幼学戏。一开口就带着一股天然的娇媚:“不是说邱宝生的几个店铺都是他闺女打理,那女孩相貌平平,才没能继承雪芸姑的衣钵唱戏吗?”
探子甲也满脸疑惑:“估计是那俩官爷没见过啥世面,把母猪当貂蝉了吧?还有那个叫傅妙卿的,据他们说,也好看的很——”
说到这里,探子甲自己也笑起来:“一个也好看,两个也好看,我就不信天音戏楼随便一个人就都相貌生得好,肯定是那俩官爷少见多怪了!”
白衣男子听到这里。也就失去了兴趣,任由身边小童给他小心翼翼的擦净手上的花汁,转而问探子乙:“朱大人那边呢?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去找天音戏楼的麻烦?”
探子乙赶紧回答:“听说有个青田乡的寡妇去驿站告状,告她侄儿抢夺田产,朱大人这两天都在研究案子,连知县大人去探他,都被挡驾了呢。”
白衣男子姣好的脸上浮现出一阵怒气,但随即就掩饰下去:“我让你给朱大人送的莲子汤呢?”
探子乙咧了咧嘴,硬着头皮回答:“朱大人身边的长随倒是把莲子汤接过去了,不过跟我说:青天白日的。朱大人官声要紧,让师傅您不要再送了……”
“砰!”
白衣男子再也压不住怒气,猛地从榻上坐起来,一下子就把面前的牡丹花盆推到地上!
上好的青瓷花盆顿时碎裂成几瓣。发出的巨响把小童和两个探子都吓了一跳!
“缩头乌龟!”白衣男子怒气冲冲的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骂邱老太太母子,还是骂那位“注重官声”的朱御史。
两个探子提心吊胆的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白衣男子重新懒洋洋的躺回湘妃榻,语调也恢复了娇媚:“阿福,给我准备衣裳。唱《牡丹亭》的衣裳,等天黑了,和我去驿站。”
青衣小童赶紧答应一声,又低声道:“可是师公说今晚安排了贺老爷那边的饭局呢……”
白衣男子伸出手,爱惜的打量着自己白如凝脂的皓腕,声音却是说不出的阴冷:“他约的局,他自己应酬去。告诉他,不把天音戏楼弄趴下,我没心思应酬别人。”
这白衣飘飘的男子,正是长山府里,即雪芸姑之后最红的旦角何雨田,因为这个喜欢撕花的怪癖,还被好事者赠以“葬花仙子”的美称——只可惜,大多数人却都不知道,何雨田最想毁掉的那朵牡丹是谁,或者说,知道了也不放在心上罢了。
这日晚上,何雨田遮头盖面,低调的去了朱御史所在的驿站,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终究是当夜没有离开驿站……
当两个探子走进何家的时候,天音戏楼李,阿离正笑盈盈的招呼傅妙卿:“小山哥,今天有事吗?要不要和我去一趟成衣铺?”
傅妙卿宠溺的看着她,温柔一笑:“是那家霓裳成衣铺吗?”
他第一天来,就听说阿离打理的所有生意都不错,但其中最好的,就是这家霓裳成衣铺。
阿离笑着点头:“给你看一件衣裳,新做出来的,腰身袖口都做了点变化,你去看看怎么样。”
当下两个人坐了马车,一路到了霓裳成衣铺,傅妙卿从马车上下来,迎面看见一座两层的铺面,门口迎宾的是笑容满面的年轻女孩,他跟着阿离进去,里面接待客人的伙计也全都是女孩子。
阿离一边引着傅妙卿往楼上走,一边解释:“店里只接待女客,所以伙计都是女孩子。”
傅妙卿颔首,有些好奇的打量四周装饰,只见店里布置的清雅低调,环境十分舒服。
等上了二楼,只见两个绣娘正在打理一件衣裳,看到他们进来,两个绣娘含笑和阿离打了招呼,就闪身把那件衣裳亮了出来。
傅妙卿视线落在那件刚做好的衣裳上,眸光不由一凝:那是一件蛮族贵人常穿的旗装,但与他印象中那些宽大的旗装不同,这件衣裳却收紧腰身,放阔袖口,使得整件衣裳顿时有了线条,变得摇曳生姿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