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当中,黄应跪在地上,他抬头直视,腰身挺直。嬴子婴在案边踱步,静静的沉思着。韩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退下,环顾左右,大殿之中只剩下君臣二人、
嬴子婴沉思了良久,还是摇头说道:“孤与刘邦不共戴天!”
黄应霍然起立,着急的劝道:“真正与君上不共戴天的是项楚!秦国复国不久,不能与天下为敌!何不学苏秦张仪,用合纵连横之道将诸侯分化,只要能借来喘息之机,何愁不报大仇?”
嬴子婴还是摇头,黄应激动得上前两步,叫道:“秦王您——!”
“好了!”嬴子婴向下摆摆手,道:“你所言未尝没有道理,但此时还未到结盟的时机!”
黄应争辩道:“如今楚汉交战,刘邦正处于下风,这正是上天赐予秦国的大好时机啊!天下诸侯乱战,他们不再同心伐秦,只有趁此机会拉拢一些诸侯,我们秦国才能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不然等项羽打败了刘邦,附庸刘邦的那些诸侯肯定会再次倒戈,那时候项楚再号令诸侯伐秦,就为时已晚了啊!”
“不然!”嬴子婴走到山河屏风处,戟指关中,向河洛一带一点,指示道:“韩信就驻扎在渑池,却迟迟不肯退去,这证明他对关中依旧不死心。刘邦虽然在南郡遭受了挫折,但并非不可一战,你看!”
嬴子婴手指三川一地,向下一划,继续说道:“不仅仅是韩信,连这些地方的兵马都未调动,这足以说明刘邦的形式并非我等想像中那么危机!项羽尽抽楚地精锐攻进了南郡,但他的盟国并未跟进!如燕王臧荼还在与韩广交战,龙且在齐国平乱,都不敢妄动!如九江国也并未举国出动,这证明项羽带领的全是楚国之兵!楚国是攻方,需要顾及粮草,如果不能速胜刘邦,到时候肯定后继乏力!”
嬴子婴说完,又幽幽一叹:“如今谁都知道秦国势微,刘邦如果不被逼迫到绝境,又怎会与秦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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渑池又名黾池,以池内注水生黾(一种水虫)而得名。黾池,上古属豫州,西周时为雒都(今洛阳)边邑,春秋时属虢、属郑。战国时韩灭郑,渑池属韩。公元前279年,秦赵会盟于西河外黾池,蔺相如力斥强秦,不辱国体,使得秦国不敢小觑赵国。
韩信败退关中之后,渡黄河屯兵于渑池。刘邦在南郡战事吃紧,派人数次相招,韩信都推脱不肯南下,以至于连刘邦都起了疑心,派遣郦食其偷偷察访。郦食其一去,依然没带回韩信。汉王相召,郦食其告曰:“大将军一心灭秦,并无二心,还望汉王毋须猜疑!”
刘邦哪里肯信,怒斥郦食其道:“韩信再不至,项羽就要取孤首级了!他数次推脱,还说没异心?是不是你受了韩信好处,替他回来说好话?”
时值张良就站在刘邦身侧,他见刘邦气得胡须都翘起来了,于是弯腰向刘邦行了一礼,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郦食其带不回大将军,那就证明此行无功。回来激怒大王,那就是有过!臣恳请大王捉拿郦食其,将他押到大牢,让狱卒好好拷问!大王心忧战事,几日都未睡好觉,千万不可气坏了身子。”
张良一说完,就朝帐外喝道:“戟士何在?”
两位戟士冲进军帐,拿绳子将郦食其捆了,拖拖拉拉的就往外走!刘邦看得是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张良如此模样,心中总感觉有什么不对,于是伸手止住了甲士,向张良询问道:“子房为何如此?”
张良冷冷的说道:“汉王既然不相信郦食其的话,那就赶紧将他下狱。韩信若是起了异心,凭借他的本事,吕泽恐怕并非对手!所以我建议大王放弃南郡,向项羽割土求和,然后亲率大军拿下韩信!”
刘邦呆了一呆,身上的那点气焰顿时熄了,喃喃的说道:“怎么会这样?”
张良向前一步,直视刘邦道:“汉王难道已经忘记了在拜将台上是如何对韩信承诺的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王已经起疑,那早晚会逼反韩信。到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了韩信大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刘邦明白了,他叹了一口气,瘫坐在席上,对张良说道:“子房用心良苦,我明白了!这几天我坐卧不宁,说实话,我是怕了啊!”
刘邦就这么堂堂皇皇的承认了自己害怕,这话要是换另外的君主来说恐怕会让臣子心寒,但是从刘邦的嘴里说出,却又是那么的自然。
刘邦看着下面这二位自己倚重的臣子,一脸苦涩的说道:“魏王豹、韩王成之所以归附我,那是因为他们觉得我能对付项羽。天下人都害怕项羽,唯有我不害怕!可是,那是没有真正和项羽为敌啊!自从檄书以来,我就一直在战败,我从颍川退到了宛城,一直在死守,一直在失守!我怎能不怕!心中一旦恐惧,就会日夜的焦虑,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刘邦的话一说完,张良也沉默了。他又何尝不怕?项羽这个名字如今就像是施了魔咒,每个人听了都会感觉心里被压上了一块巨石。
项羽连破十三城,每下一城必让士卒在城里肆意的屠杀,他们用人的颅骨当尿壶,将首级吊在长戈之上,每次攻城的时候,他们就将首级堆在城下,城上的士卒只要一看就士气大降。
连刘邦、张良都感到害怕,那些归附于刘邦的诸侯难道不会心生异心?项羽就是要用这种铁血的手段来告诉那些背叛他的诸侯,这就是与他为敌的下场!
张良沉默了,刘邦也沉默了。就当君臣二人相视无言的时候,郦食其说话了,他挣扎着说道:“大王既然知道此时并非楚王对手,那不如罢兵议和吧!”
张良转头看了郦食其一眼,郦食其从那一眼中读到了‘天真’二字!果然,张良质问道:“议和?怎么议和?如今我军处于劣势,你认为项羽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们吗?当檄书天下那天起,我们就没有回头的路了!大王与项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刘邦听了郦食其的话,他只是呵呵笑了两声。他知道郦食其只是个说客,对郦食其出的主意压根就没抱有信心。然而郦食其却罕见的挺起了胸膛,直视张良道:“这天下没有解不开的结,也没有回不去的路!项羽恨大王,并不代表项羽与大王之间就没有缓和的余地!”
张良摇了摇头,准备开口说教说教这个顽固的老儒生。然而刘邦却向张良摆了摆手,颇有些好奇的问郦食其:“你这话有点意思,你说说,如何才能使项羽罢兵?”
郦食其将头一撇,犹自看着外面。张良知其意,立即叫甲士将他身上的绳子取下,然后派人端来木櫈,请郦食其坐下之后,郦食其才慢悠悠的说道:“项羽之所以恨大王,那是因为大王反对他!就如张良公所言,天下的诸侯都害怕项羽,唯独大王不怕。只要大王声称害怕项羽,这样一来项羽就再无动兵的理由!项羽乃天下英雄,是天底下最为骄傲的人,只要大王肯屈服,说服项羽并不难!”
郦食其话一说完,刘邦、张良的眼睛俱是一亮。特别是刘邦,他深明郦食其的话所言不虚。在当初项梁为盟主的时候,刘邦就知道,项羽是一个非常的高傲的人,等项羽的胜仗越打越多,名气越来越大的时候,他的骄傲也可以说跟着他的本事是天下无双。虽然刘邦自认为是项羽的唯一对手,但项羽是不是这么认为,恐怕很难得知。
但是,一国退兵不仅仅只能考虑项羽,还必须考虑项羽手下的那些大臣。特别是那个范增,一想到那个狡诈如狐的老头,刘邦就觉得一点都不靠谱。因为刘邦也知道,纵然骄傲如项羽,在面对范增的时候他依旧很恭敬。范增此人在项羽心中的地位并非只是简简单单的臣子,他亦是一个长辈,一个亲人。
刘邦刚想到了范增,郦食其也提到了范增。
郦食其道:“说服项羽容易,说服楚国的大臣并不容易。楚军善战,将军皆有好战之心,这些人想必是不想罢手的。除了能打的将军外,还有一些希望项羽扫平天下,登基称帝的大臣。这些人也不愿意议和,他们的代表就是范增。楚国的将军尊重的是项羽,只要项羽同意,他们纵然心有不甘也无法!然而范增不同,此人能左右项羽的思想,说服他的机会很渺茫。”
张良也点头说道:“范增多智,他是不会同意罢兵的!”
望着刘邦殷切的表情,郦食其微微一笑,一股自信油然而生。他负手踱步,继续说道:“然而能左右项羽思想的,并非范增一人。项羽的臣子里面,还有一群人!这群人如果能利用好,项羽必定会罢兵!”
刘邦心中一动,惊讶道:“莫非——?”
郦食其点头说道:“大王所料不差!就是项氏族人!他们身为项羽的亲族,在楚国过着安逸的生活,他们只希望恢复楚国的荣耀,对于争霸天下之心反而没那么迫切。”郦食其说道这里,转过身来问张良:“吾曾闻张良公与项伯关系匪浅,不知可有其事?”
张良点了点头,有所感概的说道:“当年项伯年轻的时候任侠,与我相交莫逆。后来他杀了人,是我将他藏匿在了家中!”
郦食其闻言大笑:“既有这般交情,那此事必然成矣!到时候大王派张良公私会项伯,施金银以贿其心!然后我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项羽,到时候单单一个范增,怕也无力扭转大局!”
刘邦大笑:“善!”
屋内三人敲定好细节,就立刻准备行事。而远在关中的嬴子婴,万万也没料到在这个时候刘邦也生出了议和的念头,事件变得更加的扑朔迷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