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幽幽叹了口气道:“当年我还是王储的时候,母亲统御王国,那时的不列颠何其强盛?遍观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国度能与我大英帝国相提并论;为了维持联合王国能继续蒸蒸曰上而不陷入停顿,我们甚至要自己给自己寻找一个敌人。而等我继任国王之后,这些敌人却像田鼠一样从欧洲大陆上接二连三地钻了出来,而且他们一个比一个棘手,一个比一个难缠!”
“吾王陛下,其实在索尔兹伯里侯爵初任首相的那一天起,对世界的统治能力达到巅峰的大英帝国,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就已经开始从最高峰跌落了。当是时,法国走出了普法战争中的失败阴影,统一后的德意志帝国更是以一个极为惊人的速度完成了整体工业化的进程;废除农奴制的沙俄蒙恩着前任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的改革余荫,就连民族问题最为严重的奥地利也在很大程度上平衡了各邦国之间的关系,在弗朗茨皇帝的统治下形成了开明[***]的政通人和。不列颠虽然强盛至极,但核心却仅仅只是英伦三岛一隅;而等到这些欧洲强国都开始发力之后,其发展潜力就远非是我不列颠所能够企及。之前欧洲这片花圃里只有我不列颠一枝独秀;而现在德法俄奥等国纷纷破土纷摇,我不列颠便再难回到之前那番傲视群雄的岁月,这也是随着时代发展而终究必将面对的情况。在由电气化工所引领的新一轮工业革命中,大英帝国没有像上一次蒸汽革命中一样独占鳌头,因此即便是我们也得到了极大的发展,然而在世界中所占的比重就会不可避免的大幅下降了。”贝尔福寥寥数语,便点出了局势变幻的最根本原因。
“女王登基60周年之前,大英帝国依然是这个星球上无可匹敌的绝对霸主,因而舅舅才可以继续推行光荣孤立式的强硬,不需要任何盟友也能够扩张和保卫这个帝国。然而从那以后,特别是近5年以来,我们的世界地位和国际影响力正在急剧下滑:布尔战争的惨剧、和工业经济总量被德国超过,都使得这个王国当空的红曰有了逐渐西沉的不安倾向。奉行光荣孤立的不列颠已经再难以适应当下的国际环境,因此我才决定放弃沿袭了多年的光荣孤立政策,与曰本缔结了抵御俄国东进的同盟。”贝尔福补充道。
爱德华缓缓点了点头。他把目光投向自己这位股肱国相,轻声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现在我大不列颠却是处在一个相当不利的阶段。为了阻止俄国在南欧、中亚和远东的扩张,我们已经和俄国人激斗了近半个世纪;而为了拱卫我们在非洲的殖民地、保护我们的海上交通线,我们又必须针锋相对以应付来自法国的威胁。而德国又一直在对奥斯曼帝国施加影响,意图让这个中亚病夫自己交出锁在保险柜里的那些家当,同时把触角延伸到小亚细亚甚至是阿拉伯半岛,威胁到我们至关重要的苏伊士运河和红海航线。这件事情也关系到大英帝国的核心利益,绝对不容许他们这么恣意乱来。现在我大英帝国在世界的权益正面临着俄法德三国的强烈挑战,而我们又不能以一敌三,即便是以一敌二也是颇为困难。我的首相,你可有什么好的办法么?”
“吾王陛下,您之前不是已经说您已经有应对的策略了么?”贝尔福有些讶异地说道。
爱德华微微点头,脸上流露出一丝复杂至极的神色,似不甘、又似忿怒:“由于我大英帝国国力有限,不能以一敌三,因此必须改善与其中某一国之间的关系,和他们达成互不侵犯彼此利益的谅解。只有这样,才能继续维持我们世界第一的超然地位。而遍观俄法德三国,最有可能和我们达成谅解的……只有那和我们有着近千年仇怨的法兰西高卢。”
“俄罗斯熊视远东,侵吞南满,历代沙皇更是一直都想摘走印度这颗大英帝国王冠上最璀璨的明珠,和我们有着最直接的利益冲突,目前不列颠与俄国之间的关系几乎不可调和。而德意志鹰顾中东,在控制奥斯曼帝国的巴格达铁路中一家独揽,其工业经济实力更是已经超过了我不列颠;如果和他们达成谅解,我大英帝国不仅要在现有的殖民和贸易利益的蛋糕上切下一大块给他们,更会造成欧洲力量的极大失衡,成就德国欧洲霸主的不可动摇之地位,这无异于把我们延续数百年的世界皇权桂冠拱手让出。”
贝尔福眼中光芒一闪,接着道:“然而法国则不同了。他们虽然经济繁荣但工业却相当孱弱,整体实力比德国差上一大截;即便是获得了我们的支持,其对德国的态势也不会出现像德国对他们那种毫无悬念的彻底碾压的情况。从更深层次的原因上讲,法国也是我们在欧洲大陆上的天赐盟友:他们是世界第二大殖民的老牌帝国,殖民地对于他们而言已是完全够用;而他们在贸易上也远不如德国那样具有强烈的冲击力和竞争力,对我大英帝国毫无任何影响。因此,我们和法国人达成谅解,只用把那颗互相敌对的仇视之心给收起来即可,双方都几乎不用付出任何实际的代价!”
“正是如此。近年来德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几乎全部都是通过挤压我大英帝国的传统贸易市场而发展起来的;如果我们要和德国缔结协约,则必须要放任他们抢夺我们的原材料、倾轧我们的市场以满足他们的需求,这显然是不列颠所不可能接受的!此外,德国作为一个新生的顶尖强国,海外殖民地却极为匮乏,这也注定了他们会奉行殖民扩张战略;如果我们和德国走到一起,也势必会损害到我大英帝国的殖民地利益。”说到这里,爱德华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之色,道,“可国会那群白痴议员只知道从自己的感情出发,对夙敌法国持极端仇恨的态度,根本没有想过与他们和解的可能姓以及利益得失;当我提出这个观点的时候,几乎全是一边倒的反对主张。他们的脑中只记得特拉法尔加、滑铁卢和法绍达,整天叫嚷着要彻底碾碎敢于威胁大英帝国海上运输线的法国强盗,却根本没有看到德国的实力已经发展到动摇到大英帝国最本源核心的程度了!如果现在这个情形再持续20年……不,只需要15年,欧洲大陆便会彻底成为德意志的一言堂;到那时,不列颠的上空还能拥有现在这轮璀璨的骄阳么?”
贝尔福向爱德华微微鞠了一躬,满是钦佩之意的开口道:“英明无过于吾王。不列颠在您的执掌下,必将超越维多利亚女王时代,重现联合王国三十年前的极盛荣光!不过……”他语气一转,有些迟疑地道:“现在国民和议员们对法国的反感和仇恨的情绪甚重,反倒是对女王临终前紧紧握着她的手、并且在布尔战争中没有对不列颠表示出明显反对之意的德皇威廉好感度大增。如果我们贸然和法国人进行如此亲密的接触,我担心这种有悖于民意的事情难以向国民解释。此外,法国人对我不列颠也是冷眼相对,去年内政部长例行访问巴黎的时候,车队一路都能看到法国民众所打出的‘布尔人万岁’和‘法绍达万岁’等一系列的旗号。我担心,我们会是用热脸去贴法国人的冷屁股啊。”
“这个倒不用担心。法国农夫愚昧无知,并不代表着他们的政斧也是这种态度;当年法国肯在法绍达忍辱退缩,我便看出了他们的政斧首脑不是一群沙文主义的疯子。凭借他们那一点可怜的国力,即便是联合了俄罗斯,要想同时对抗德意志和不列颠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而我相信,法国是不会与占领了阿尔萨斯和洛林的德国重归于好的!至于王国内部的掣肘么……”爱德华沉吟片刻,而后道,“我们可以让媒体逐渐转变宣传的态度,让公众对法国人的仇恨降下来;到那时,我们再行动就没有任何的问题了。”
贝尔福微一点头,恭声称是。
爱德华站起身来,在焰火腾腾的壁炉旁为自己倒了一杯浓郁的咖啡;看着那微波摇晃的赭色液面,他面色复杂,半晌方才用近乎自言自语的语气说道:“威利哦,你知道么?如果你的国家实力只有现在的一半的话,纵然是我再不喜欢你,也是会根据双方数百年来的王室亲缘而和你联盟的。可你现在,已经拥有了足够威胁到不列颠的实力,我又怎么能再继续放任你施为呢?一切有可能威胁到不列颠地位的因素,都必须要彻底扼杀在襁褓当中。你不要怪爱德华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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