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念念忙打电话叫救护车。
宋玉娇看着瘦弱又苍老的丈夫,哭的跟个泪人似的。
他们住的房子,一进门就是厨房和卫生间,再往里是一间卧室和阳台,宋玉娇都不敢走进他们那个只剩下四面墙壁的家。
救护车来了,刘召被医护人员用担架抬着进了救护车。
在被问到谁是家属,派一个家属一起跟着上救护车的时候,张大爷露出为难的神色。
家属跟着上救护车不只是看顾好病人,一会儿还得去缴费,上次送刘召去医院张大爷给垫付的钱,刘召还没给他呢。刘召不容易他清楚,可是张大爷自己也不宽裕,日子过的也挺难的。
“我是,我是。”宋玉娇抢着钻进了救护车。
项念念让张大爷回家歇着,自己带着棉花开车奔去医院。
刘召又一次送进了急诊室。
项念念和棉花赶过去的时候,宋玉娇正站在急诊室的门口掉眼泪,手里捏着几张缴费单子。
项念念拿过她手里的单子,吩咐棉花照顾好她,自己去窗口缴费。
棉花紧紧拉着她的手,陪着她焦急等待着。
护士们进进出出,一个个神色肃穆,有的大冬天额头上都满是汗。
焦急的等待了将近三个小时,医生终于终于出来了。
手术不是很成功,刘召的病拖了太久太久,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现在只能转到重症病房,靠呼吸器维持着,等待奇迹的降临。
在等待的三个小时里,病危通知单下了两次,宋玉娇一开始是崩溃的,到后面心情反而渐渐平复了。
听完医生的叙述之后,她脸上反而没有过多的悲戚,她点点头,温柔的向医生道了谢,问“我能去看他吗?”
医生点点头。
宋玉娇慢慢的走进了重症病房,小巧的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空旷的走廊里荡起了回音。
棉花想跟着进去,项念念拉住了她“给他们一点时间吧。”
刘召,看来是不行了。
她似乎有点明白宋玉娇回来是为什么,也许就是为了接自己丈夫走,一家人团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地上已经铺上了厚厚的一层棉花白。
棉花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脸色凝重。
“老板,我们能做什么吗?我们一定能做点什么吧?我们总要……总要做点什么吧?”说着说着,她就哭了。
她茫然了,她对这个世界感到茫然了。
在十三号画廊经历了很多事情,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压抑过。
每一个回到人间的灵魂不都应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吗?
为什么宋玉娇和刘召的却是这样?
“为什么珍妮的爸爸就可以手刃仇人,为什么妍妍的爸爸却要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里?”棉花看着自己神奇的老板“老板,我们可以救活刘召吧,是不是?我们可以救活他吧?”
她一直是崇拜自己老板的,觉得自己老板除了小气抠门之外简直完美简直无所不能,那一双手更是拥有神才能拥有的力量。
“我也希望可以救他”项念念低声的说。
病房里,宋玉娇握住了自己丈夫的手。
这是一双苍白又粗糙的手,瘦,瘦的只剩下骨头外面包的一层皮。
“玉娇……”刘召清醒了过来,呼吸器让他喉咙里发出奇怪的杂音。
“是我呢。”宋玉娇将他枯瘦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我就知道,我会再见到你。”刘召艰难的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我来接你回家了。”宋玉娇说“妍妍在家等我们呢。”
“你还是那么漂亮,我是不是很老很丑了?”刘召问“你说,妍妍看见我会不会不认得我?”
“怎么会呢,你年轻着,帅着呢”宋玉娇在他耳边低语“别以为我没发现,刚刚有几个女护士一直盯着你看。”
刘召的笑容更深了“她们都没有你漂亮。”
“那当然了。”宋玉娇把他粗糙的手放在掌心摩挲着。
“玉娇。”
“嗯。”
“我想你啊。”一滴浑浊的泪从刘召的眼里滑落“我想你们。”
宋玉娇边微笑着边帮他擦去眼角的泪“我知道呀,这些年,辛苦你了,我们回家,回家好不好?”
刘召笑着点头。
“好久没有看你跳舞了。”刘召说。
“我跳给你看啊。”
“好啊。”刘召眼睛发亮。
宋玉娇脱掉了身上的外套,因为旗袍太窄,她只能慢慢的慢慢的做着动作,嘴里哼着他们喜欢的歌“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穿过你的心情的我的眼……”
刘召含笑看着她,呼吸声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他知道自己不行了,但是他一点都不害怕,因为他即将面临的并不是死亡,而是回家。
起起伏伏的心电图在一声悠长的“滴”声之后,变成了一条直线,宋玉娇脸上挂着泪,嘴角带着笑,依旧在轻轻的哼唱,慢慢的跳着舞。
随着医护人员的脚步越来越近,她的身体也越来越透明,最后整个病房里只留下项念念借给她穿的那件黑色羽绒服。
刘召走了,离开了这个世界。
宋玉娇把他接回家了。
“为什么是这样的……”棉花眼泪汪汪的。
项念念也发怔,眼睁睁看着被盖上白色床单的刘召被推出病房,经过长长的走廊前往太平间。
这一切来的太快了,没有谜团要解,没有悬念,没有爱恨纠葛。
最后,只剩下空荡荡的走廊。
“老板”棉花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我们回家吧。”
她刚刚迈开步子,项念念拉住了她“嘘,你听。”
“噔噔噔”是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咚咚咚”脚步沉稳有力,应该是男士皮鞋。
“踏踏踏”轻快活泼连蹦带跳,这应该是个孩子的脚步声。
这三种脚步声由远至近,又由近至远。
在声音离她们最近的时候,项念念和棉花仿佛听到了孩子的欢笑声“爸爸爸爸,妈妈妈妈,我们回家啦,回家啦!”
直到声音消失,她们才离开医院。
晚饭她们都没心情吃了,棉花提议说去地下通道买个烤红薯吃吧。
医院附近的地下通道更加温暖热闹,生活在底层的人们聚在这里仿佛这里是天堂,抱着木吉他的流浪歌手依旧在唱:
“你的地方就是个海洋
有人挣扎沉向海底从此无声无息
层层迷雾仿佛是弥天大谎
不敢怀疑因为走不出你的善良
有什么理由让你踏上归途
等待你的是否那一如当初
那隐隐作痛最深处的伤口
在绚丽的夜晚让你如梦方醒
是什么理由让你还在这里
你是否在等待传说中的奇迹
那隐约浮现梦幻般的温柔
在最深的夜晚让你一醉方休
你可知道在遥远地方
有人在等你回来念念不忘
年复一年许多事还是那样天真的孩子找不到他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