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画顶着一张黑脸起床,本来没有起床气的他,终于在艾奇细致入微不苟言笑的体贴关怀下硬生生的给逼出来了。
小脸紧绷绷的,小嘴翘着的老高,明皓如月的眼睛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面纱,雾蒙蒙的还眯着眼,身上的冷气几欲凝结成暴风雪,从起床伊始就安安稳稳地坐在床上,运气!
一般情况下,梅画只要睡饱了,自然醒,都不会闹脾气,即使偶尔一两次被人扰了美梦他也不会火冒三丈的蹦脚跳高,实际上他不是小性子爱生气的人,宽仁大度,虚怀若谷说的就是他,能耐得住性子和寂寞的人是没有暴脾气的。
可是,他唯一最最不喜欢的或者说厌恶到可恨地步的就是有人在他睡觉的时候侈侈不休打磨璇儿!而且是不温不火滔滔不绝。
艾奇早就神清气爽的下地了,现在家里只剩下脑袋不清楚的梅画一人。
*
艾美今天也起的晚了,心里恨恨地把周里臭骂了一顿,捶着腰梳洗打扮之后,穿上一件藕荷色的开襟长衫,试戴了两副耳环,最终选择了梅画送给他的那对儿珍珠样式的,又插上一支银质的双流苏步摇,对着铜镜左右观赏一番,觉得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就跨上一个小腰包出门了。
先去的正屋,彼时周老么正在切咸菜疙瘩,
“阿么,我今儿个要去老钱村的姑么家,这就走了,晚饭前回来。”
周老么等他说完话才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眼青春靓丽的艾美,最终目光落在轻晃的珍珠耳坠儿上,眼皮跳了一下,没有立即答话,等收回了目光,才听不出喜怒的说,
“怎的走这么早,早饭也不吃?你弟弟去么?”其实他想问他弟夫去不去。
艾美又不是老眼昏花,怎么能没发觉他婆么的停顿,只不过他也不想多生事端,懒得解释,便说,
“二奇和小画都去,因着小画是第一次去,有些事他不明白,所以我趁早饭的间隙给他讲讲。”那意思就是他弟夫管饭,而且饭好着呢。
周老么的心眼都在铜板上,多余外的事他连半分分担的精力都不想,“行,你去吧,早些回来。”
“好的,那我走了。”艾美轻盈旋步,脚下的衣衫画了一个圈。
刚走两步就见张兰兰捧着一个菜篮子从后院出来,
“美子这就去啊。”张兰兰神情喜之不尽,说话声音比往常欢快了不少。
艾美知道为啥,只是没时间细说,几步走到他面前,“是呢,早去早回,你仔细着点身子。”
张兰兰腾出一只手抓着他的手捏了捏,“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等你回来我们在碰碰,”留意到他耳朵挂着的坠子时,眼神明显再次一亮,口气发出赞叹,
“好漂亮好漂亮,和你这衣衫真配!”真想细细观摩,可惜时候不对。
“我弟夫送给我的,不会太显眼了吧。”艾美一手朝耳朵上摸了摸,心下不确定,他还是第一次带这么贵重的首饰呢。
“谁说的,要我说真个好,你脸上没肉,比较清瘦,带着这耳坠子到衬得你圆润一些,而且这颜色也好,唉,不少银子吧!”张兰兰在他耳边小声问一句,这一打眼就知道不是普通的物件儿。
“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那天他拿出来说是我戴着好看非要给我,不要还不成,”语气里不免带着些得瑟,他一点都不夸大,再说谁不愿意自己亲家给自己长脸啊。
“真是个实心孩子,不免你那么疼他,我就说过好心有好报,你瞅瞅,这不就是人心换人心么。”张兰兰心下对梅画又高看一分,同时对自己的兄弟再次多了一分恼怒。
艾美乐不得的喜欢听人夸梅画,只是时辰不等人,“行了,我得紧着走了,等回来说。”
两人又握了握手这才心意通明的分开。
艾美进了艾奇家院门,头两日那个欢跳的身影没见到,走了几步就发现园子的土没湿,鸡槽里空荡荡的,心下登时一紧,胸口发闷,口气焦急,
“小画,小画?你在家么?小画?”
一连几个叠声,也不见人答应,屋门关着,艾美直接去了后院,就连茅厕也打开门找了。
艾美在院子前后跑了起来,撞到了几个编筐,吓跑了找食儿的鸡鸭,连带着崽的兔子都躲到了墙根底下,他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冷汗,嗓子打着颤音,
“小画?在你哪?小画?我是哥哥……画画……”
前后都没人,艾美全身轻抖站在院子里,眼中透着浓浓的不安和恐惧,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猛的回身儿蹬蹬瞪跑到正屋前‘啪’的一声推开门,两扇门咣叽一声打在泥墙上,两步走到里屋掀开帘子,瞳孔紧紧一缩,呼吸停顿一瞬,只见梅画光着上身只着一条青色里裤披头散发的端坐在床上。
艾美如雷跳动的心立时安静了下来,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拉过人抱在怀里,触感冰凉,艾美流着的汗滴滴到梅画的肩膀上,他拽过乱糟糟的被子把人裹起来,手臂收紧,脑袋和梅画的挨在一起,相互感受着对方的强有力心跳和颤抖,失而复得的情感如潮水般涌入胸腔,从未有过的满足感登时袭来。
……
房檐上的鸟鸣打破了屋子中的静寂,艾美感到自己平和了许多,他单手抱着梅画,一手把他的头发拢到耳后,手指轻轻着描绘着那条黛色柳眉,抚平紧蹙的眉头,艾美存在心里老半天的话勉强的问出了口,只是底气不足,
“画画,你跟哥哥说,是不是,是不是二奇欺负你了?”在院子跑了一圈没找到人简直把他吓死了,他以为梅画静悄悄的走了,他以为前两天忽然的转变就是为了让他们卸下警惕,他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个让他打心眼里喜欢的孩子了,难道他把心掏出来对他还不够么?艾美当时几乎站不住脚,几欲分崩离析。
找到人的那一瞬间他才恢复了血液流通,就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感念生命如此美好,而刚才因为太急并没有看清楚他的身体,所以梅画的表情似愤怒似悔恨似不平,到现在还闭着眼夹着眉,一张白白的小脸仿佛忍受这沉重的压力,虽然十分不愿意,但他只能朝一个方向去猜。
怀里的人不应声,艾美咬了咬嘴唇,“画画,二奇是不是,是不是强要了你?”艰难的话说出了口,后面就好办了,
“画画,这事你不要瞒着哥哥,这事是二奇做的不对,你们虽然成了婚,但是你还未成年,当初你二人圆房时那是迫不得已,形势所逼,但是第二日哥哥就告诉过他在你成年以前不得与你行房事。”
梅画闭着眼,眼珠子转了转,心想竟还有这事?看来自己眼光很准,大姑子心地不错,还没嘀咕完,耳边的声音又想起来,
“只是没成想我这个傻弟弟脑子里一根筋,听不得劝,而且我这两日见你们言行亲密便没往别处想,谁知他竟然……,小画,你莫寒心,纵使二奇做错了事,我们罚他,打他,只要你高兴让他去东屋睡觉都行,只望你莫要伤了心,身子里不要积了郁气,咱把他发出来,发出来可好?你想怎样都成,嗯?”
艾美一遍遍地在梅画耳边柔音相劝,半天也等不到回答,等拉开身子低头看人时,梅画已经进入了梦想。
艾美叹了一口气,脸上布满忧愁,就着这个姿势悄悄地把梅画放好,掖了掖被脚,神色黯然的去了堂屋。
四月底的时候连着下了好几场暴雨,河水暴涨了许多,河边向外蔓延了将近两米,一进入五月,几乎每日都是艳阳高照,这几日除了早晚凉爽些,午后的日头爆烈的能把人晒掉一层皮。
家家户户的烟筒里缓缓地冒出了青烟,鸡鸭鹅欢快的啄食声代表了了新一天的开始。
艾美在小灶里熬了粘稠的小米粥,贴了一圈饼子,之前从园子里摘了三个大的西红柿切成滚刀块,又磕了三个鸡蛋打散,准备等梅画醒以后就开始炒,想着梅画的口味,转身去拔了几颗小葱切成碎末,在大碗里舀了半碗面加入凉水搅拌成粘稠状,打进去两个鸡蛋,加入盐和葱花搅匀,等一会儿给他煎几个鸡蛋饼。
这会儿将将刚到辰时,把小灶里的火熄了,艾美转身去剁菜叶子伴着稻糠给鸡鸭喂食,今天一早晨的心都沉甸甸的被压着,即使做活像往常一样手脚麻利,却没精神的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的看向大门口,所以当艾奇扛着农具迈入大门的一刹那,艾美第一时间发现了他并怒火连天的冲了过去。
艾奇随手关门已经成了习惯,他家的院子大,等艾美冲到人跟前时,艾奇已经把农具放进厢房里刚往外迈一脚。
“唉唉唉哥哥哥……”劈头盖脸的巴掌落在结实的肌肉上,没几下艾美的手掌就红了,而艾奇冷不丁的被打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只能往正房跑。
“你再跑你再跑,你给我站住。”艾美红着脸在后面追,攥着拳头的手高高举着。
艾奇步子大,艾美声音落下时已经跑到了屋里,想着大哥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打人,艾奇只能怔怔地站在灶台边上等着人进来。
艾美说不憋火伤心是不可能的,从小和弟弟相依为命,小时候家里吃的少都是他经常饿着肚子让弟弟先吃,后来艾奇发现自己哥哥偷偷把干粮省下来给他,就再也不多吃一口,必须两个人的东西一般多一起吃。
一根筋的弟弟性子老实,人也憨憨的没心眼,认准了的事儿从来拧不过他,虽然梅画家里是遭了贬斥才嫁给弟弟,可自己从来没有因为这个就轻视过人糟践过人,而且特意告诫过弟弟,在梅画成年之前不得行夫夫之间的亲密事,可谁知计划没有变化快,这眼不见的少叮嘱一句就犯了事。
艾美自己成了亲,他知道男人经常把控不住,有需求,弟弟年纪轻,需求也可能强烈,就跟周里一样,而且梅画长的漂亮,在他们镇上都出挑的万里挑一,弟弟睡在他身边估计也一直压抑着,可是,可是梅画身子不行,他还小呢,要是光顾着眼前爽快,那日后年纪大时梅画可就糟了罪,他是为了两人的将来考虑,万不可为了一时的兴起就毁了身体啊。
艾美心里的这些话没处可说,翻翻滚滚怒涛骇浪在胸腔内拍打,简直了要爆了炸,他是既心疼弟弟,有可怜梅画,眼中的泪水如暴雨滂沱般落下,声音抽泣哽咽,恼怒弟弟不争气,
“二奇,二奇,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