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画吓死人的嚎叫宣泄着排天倒海般的怒气与暴躁,来势凶猛!
艾美身体一哆嗦,像是接受了一枚霹雳信号弹,直逼脑袋顶的一个想法就是先将侄子从弟夫的铁砂掌中解救出来,即便困难万分,与火中取栗差不多,奈何弟弟不在家,这时候自己哪能记着那些协议,晚一步他的宝贝侄子就得遭受皮肉之苦啊。
火烧眉一样冲进去,眼前的景象则有些超出意外。
梅画离了床八丈远,一手捂住鼻子,即便这样也能看出他的气急败坏,身上只穿了肚兜和长裤,脚上挂着半只鞋,另一只脚搭在凳子上,一看就是匆忙不已。
艾美再看向床上,明白了,心一松,紧张之感随之消散,笑说,“我当是什么,无妨无妨,哥来收拾,画画,你披上件褂子,早上凉。”
马颗紧守着门口,屋里传来大哥声色缓和的音量,知会一声自己也进来了,马颗见到床上的情景什么都没问先一步走过去收拾,对艾美说,
“大哥,我来归置,你帮嫂么找衣裳吧,咱俩分工还快一些。”
艾美温和一笑,不与他争执,边向柜子走边说,“成,挨着床柱的小柜里有干净的尿布,四宝儿衣裳也在里面。”
芝麻三兄弟守在床边与四弟对视,二宝指着他屁股上的一层泛着热气的褐色稀状物品朗朗道,
“拉屎了!”
三宝不愧是跟二宝一胎出来的,大声接上,“弟弟,打屁-股。”
梅画要被气晕了,这俩精豆一唱一和的一早上不说,现如今还进行现场演说,他膈应什么想要做什么这俩人偏就心有灵犀,简直呐喊出自己的心声。
梅画凶着脸穿了褂子,艾美还叫他外头套上件儿马甲,多暖着肚子些。
老四宝对自己做下的恶心人的事情毫无愧色,也许是夜里着凉了,放了一个大屁,拉了一堆稀的,他又天生好动,说话的功夫屁股上就沾了一层,连着着梅画的被子也遭了殃。
“不行了不行了,再看下去我早饭都省下了。”话音刚落下人已经消失了,只剩下门帘轻晃。
马颗真是个五好夫郞,手麻脚利面色不变的给四宝洗刷干净将人放到小床里,艾美将沾上屎的被单拿出去泡上,卧房的帘子掀起来,按照弟夫的要求放放味,不然一天不都不想进去。
一早上手忙脚乱的不停歇,马颗开始烙油饼,梅画好心帮忙,他的工作就是添油倒油,
“油饼油饼,没油那叫火烧,干巴巴的我都咬不动,牙齿是需要保护的,不要总是吃那些对牙齿磨损性极高的食物,谁也不是铁齿钢牙的。”
马颗有好几次想张口说油太多了,一张饼的油都能够自己亲家吃上三四天的了,就说婆么家日子宽松一些也没这样猛的,家里烙饼或蒸馒头的时候还添棒子面呢。
奈何他一直记着婆么的训教,到了嫂么家只管做事,旁的不需多言,只管按照嫂么的喜好行事;
马颗来过嫂么家几次,往常都是去二叔那儿吃饭,也没住下过,要说这么近距离密切的接触的还真是头一遭。
咽下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说辞,换成了征询,“葱要多放吗?”
“嗯,只一张不要葱,其他的多加,二宝也不知道随谁了,那么各色挑嘴,就他事多,不吃那个,要是换成旁人家谁那么惯着他。”梅画一通抱怨。
艾美用小炉子炖了大锅菜,里面加了一勺用牛油炒的麻辣料,瞬间香气蔓延,饿的不饿的都忍不住留口水。
七点多的时候正式开餐,昨晚被艾花枝按着睡的早,不然往常这个时辰梅画才刚睁眼。
四宝被艾花枝抱在怀里,梅画一个劲儿的扔斜眼,阴阳怪气,“臭死了臭死了,老四宝儿你脸够大,一家子人伺候你你都不说声谢谢,还大摇大摆的上桌吃饭,你脸皮是野猪皮么?”
二宝跟着学话,指着四弟,“猪皮啊~”
“你给我快吃,还说人家,再瞅瞅你,单另的给你弄一张不带颜色的,下回就饿着你。”梅画气不顺,总觉的屋子里一股子屎味,喷香的饭完全掩盖不住。
二宝嘟嘟着嘴不说了,他现在完全能听的出好赖话。
艾美跟瓜子早习惯了梅画在饭桌上念念答答,艾花枝也还好,虽然不是长时间相处一起,可对侄夫的外刚内柔的性子很是熟知,这桌上唯独不适应的就是马颗了,不过他向来秉持着少说多看,所以默默的给二宝三宝添菜擦嘴,照顾周到。
喧闹的早饭过后,梅画寻思着给艾花枝拿些什么随礼。
“甭劳神。”艾花枝拍拍梅画的手臂,“姑么身上揣着银子呢,家里有红布头扯上两块就成。”
“唉~”梅画苦恼,这家底多了也叫人烦恼,关键的时候愣是想不起家里有什么好物件,真叫人泄气,
“哦对了,想起来了!”梅画一拍巴掌,“端午节前两天吧,县太爷的主君来了,带了不少东西,我当时也没细瞅,直接叫夫君放进厢房了。”当然,值钱的都收起来了。
艾花枝惊喜又忐忑,一连叠声问,“不是年上来一回,这咋又来了?说什么了?可有难为你,你二叔晓得么?”
梅画撇着嘴一脸不屑,哼唧道,“端午是大节,过来赚脸熟呗,还不是想在我爹那儿挂名,切~”
不过那人倒是一脸和善,眼中不见轻视,穿戴也没刻意装扮,言行得体,只说家常,没套话儿,梅画觉得这人即便有攀附的心思也是掩藏的非常好,自己倒不觉的讨厌,来了只带一个老么么,也不叫进屋,那人分寸把握的很好,笑谈适宜,到是看着像是大家族教导出来。
艾花枝瞧着梅画的神色对这事无甚喜意,想了想,慢慢的安抚道,“好好,只若你不受委屈,他不是来求事的,你拿捏的住就好;若是你不喜欢,或者厌烦了,也莫要一下子扫了人的面儿,只管请你婶么出来周旋,莫要使着性子冷脸,到底是有官爵的身份,老话常说‘县官不如现管’,亲家那里毕竟相隔山高水远的,倘或有些什么事,一时照顾不到,还得请他们帮着调停。”
这一点梅画很清楚,所以无论当时有多坐不住,他都完美的展现出了一代相府公子的一流交际手腕。
这也是艾花枝从心底喜爱侄夫的一点,虽然平日里耍耍性子闹闹脾气蛮不讲理;可大事上向来拎得清,严谨周到,说的直白一些就是圆滑的叫人摸不着抓不着的。
梅画请艾美帮着去厢房挑上礼,过了一会儿艾美抱了两块红底印花的棉段进来,笑道,
“挑了好半天,就这连块不打眼,可我还是觉得随这礼过重,姑么瞧瞧?”
艾花枝过了半辈子了,好的赖的见了不少,尤其这几年眼界着实拓宽许多,待侄子坐定,上手一摸,很是认同的点着头,
“可不是,这可不成,画画,你的礼不是嫂么出的么,美子你去你婶么那走一趟,问问他都上了些什么,抱着这个去,也叫他瞅瞅可行么。”
瞧着正进来的儿夫时,补充道,“小颗跟你哥一块去,你婶么有什么话你俩都记着,再有,咱们是一起过去还是自己走自己的,这话你们问明白了。”
马颗爽利的应一声,并不多问,挂了围裙后伴着艾美身侧出门。
另一头的里长家,原本应当喜庆的氛围一丝不见,堂屋中跪着一个年轻的身形修长的汉子,自他往这一跪,艾寒流的心脏徒然沉到谷底。
艾毛毛脸色十分难看,双目喷火,手中的帕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透了好几个窟窿,盯着地上的人的目光哪怕咬伤几口都不解恨!
艾东方肃容冷面,阴沉沉地开口,“你当真?”
年轻的汉子双手握拳,再次冲里长磕头,嗓音坚定,却透着几分难过,“请族长降责于小子,这事是小子糊涂,未能及时表明,小子对不住了,小子愿承担一切责任。”
“你承担的了么?”艾毛毛刷的一下站起身,全身火气冲天,几乎嘶喊,“你早作什么了?今儿的日子你不知道?你这是要坑死人啊。”
院子里忽然想起混乱的脚步声,接着一对五十岁左右的夫夫慌乱的跑进来,见到地上跪着的汉子时,知道说什么都晚了。
艾毛毛哭声难掩,艾东方不复往日温和,直视门内一脸灰败怒气复加的人,言辞不留任何情面,
“这件事情你们家去分说,我不希望听到一句对我儿不利的传言!不然,不然我们族人不会容忍背信弃义之人。”
他的一席话,另门口满身红色的老夫郞无力地摊坐到地上,双手拼命捶打着身体绷直肩胛消瘦的年轻汉子,嚎嚎大哭,
“孽障孽障啊……”
艾毛毛见不得一家人在他面前演戏,满面泪水地大吼道,“滚,你们滚,莫站脏了我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