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缪宝与警方谈论案情时,一直在外面等候的裴以沫,就已经想到了缪宝身份可能会曝光的问题。
而且他想得比缪宝估计到的更加要长远。
首先,裴以沫很清楚自己的选择,他已经在缪宝欺骗自己的问题上,选择了相信她。但是自己相信她,不代表裴家的所有成员都会相信她。
万一,缪宝是简兮若妹妹的身份被揭穿,别说是寒玲珑,就算是自己的姐姐裴相濡、爸爸裴越,都肯定会起疑心。然后细细查下去,肯定会把所有事情都一一牵扯出来。
这样的话,不但裴薄然生下私生女简嫣的事情会被知道,连缪宝当初是刻意接近自己的动机,也会被他们猜测出来。
以裴家家风,又怎会容得缪宝再做自己的妻子?!
想到这里,裴以沫已经够心寒了,更雪上加霜的情况,简嫣是裴薄然私生女的事情万一被捅破的话,这肯定会激发裴家内部两派的争斗,家里肯定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那样子的话,第一个牺牲品,肯定还是自己的妻子缪宝。
虽然大不了最后一步,裴以沫可以不顾裴家所有人的反对,带着缪宝离开,甚至出国。
但未走到这两败俱伤的最后一步,裴以沫也真不想这样做。所以他想来想去,也就是觉得只能把事情再隐瞒一段时间,然后等他给家人都铺垫好,甚至等缪宝怀上了自己的孩子,才找个机会捅破一切。
有了孩子,缪宝自己就有了筹码,裴家的人也没有反对的借口。
裴以沫好不容易,才想到这样的处理方式,所以现在只能旁敲侧击,让缪宝接受自己接下来的提议了。
沉吟了一段时间的缪宝,这时为难地回答,“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希望自己的身份能再隐瞒一段时间,这样的话,也能给真相调查带来一些缓冲的时间,不会打草惊蛇。”
听到缪宝表示同意,裴以沫心里松了口气,但语气却陡然加重,“如果你同意的话,那你现在就给我离开医院,先回家等我的消息。相信我,后面的事情,我能处理好。”
缪宝理智上是明白对方的意图,但感情上却一点都不愿意接受。简兮亭夫妇还在昏迷当中,简嫣明天也不知道谁能接她出院,这时候要自己离开,自己怎么如此自私地做出来?
她倔强地摇头,“不行,我不能离开,我要在这里守着他们!我要在这里等着表姐她们醒来。而且简嫣,这孩子才八岁,如果她明天早上一醒来,就发现自己的父母昏迷不醒,而身边又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劝解,她一定会很害怕很伤心的。你忍心让她一个小孩子自己承受这一切吗?”
裴以沫听着缪宝突然态度又有了180度的转变,也是着急起来了,他语气也变得急躁,“缪宝,我刚才都已经说了,你留下这里,身份很快就会被揭穿,到时候情况会更加艰难,你就听不懂我的话吗?”
缪宝鼓着腮,一脸的执拗不服,眼睛又开始红透,“以沫,我明白这道理,但我情感上就是不愿意接受,我就是做不出来。我担心我表姐一家,我担心简嫣!我不想走!我不想走!”
看着缪宝越说越难过,几乎眼泪又要流下来的楚楚可怜表情,裴以沫心里也格外的难受。但他也想不出其他办法可以说服缪宝。
女人是情绪化的动物,一旦感性战胜了理智,是怎样都说不动的。
裴以沫语气柔了两分,又开始尝试劝解,“阿宝,你想想,简兮亭夫妇现在昏迷不醒,在重症监护室里,我们就算在外面等,也只能每天进去半小时,隔着玻璃看看他们的情况,根本帮不上忙。我已经安排了人,去找最好的脑科医生过来,有医生在,比我们这些干着急的管用多了。”
缪宝明显听出来男人说得句句是理,但已经开始闹别扭了,她也就不想停下,于是又继续辩解,“这道理我明白,但我还是要留在这里照顾简嫣。”
想到简嫣,裴以沫一时也没想出妥善的办法,刚才他也再问了护士。
护士的回答还是跟之前的一样,除非是亲属来接,不然的话,谁也不可以把简嫣带出医院。
一时半会间,裴以沫也只想到用自己大伯的身份,明早把简嫣先带回家里,但怎样证明自己是简嫣的大伯,这又是一个问题了。
两人一时谈不拢,又开始陷入了沉默。
突然地,一阵急速的跑步声,从病房走廊通道上传过来。
这时医院已经是半夜时分了,根本就没有其他的声音,这一下下沉重的脚步声,听起来分外的醒目,令裴以沫和缪宝都下意识地向声音源望去。
来者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张脸耀眼俊美得犹如妖孽般的脸,显得苍白而急躁,神情紧张之余,又有点如盲头苍蝇般不知所措。
他正快速地张望,却又没有在护士室中找到值班护士的身影。
这时,裴薄然终于注意到不远处裴以沫和缪宝的存在了。他的面容开始变得铁青,精致的唇紧绷着,绝色出尘的俊颜上有着不近人情的冷酷,眸子里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显然,看到裴以沫和缪宝的存在,令他相当的恼火。他一步步走了过来,全身压迫感十足,气势凌厉得充满杀气,只要一眼,就让人心底生出凉凉的寒意。
“你们果然是一早知道了!刚才我在你们家吃饭的时候为什么就不告诉我?”
裴薄然两眼泛着寒光,直直地盯着宝沫两人,语气阴沉地质问着。
他昨晚在裴以沫家里吃饭,看见缪宝突然说肚子疼要看医生,便觉得有点不妥,但当时却并没有深究。直到半小时前,收到匿名的电话,告知他关于简嫣发生车祸的消息,裴薄然才匆忙地开车赶了过来。
还没有找到简嫣,却已经发现了宝沫两人,很明显,裴薄然已经明白过来了,这两人一早就知道了简嫣受伤的消息,却故意瞒住了他。
裴薄然本就心急如焚,一路上担心着简嫣的状况,现在更是怒气腾腾,一把便捉住了裴以沫的衣领,将他抵在后面的墙壁上,将所有怒火都释放在对方身上。
“裴以沫,那是我的女儿,她出车祸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裴以沫倒是相当的冷静,他神色淡淡地与裴薄然对视,冷笑轻问,“薄然,你和你母亲一直隐瞒你有私生女的事情,我还以为你要一直隐瞒下去,不管自己的女儿。怎想到你会不惜身份曝光而跑到医院来?而且你不说,我又怎知道你是关心简嫣的?我以为,你是一直有心隐瞒,有心逃避她呢。”
这样的冷嘲热讽,令裴薄然一下就哑口无言,但他还是好强争辩着,“简嫣是我的女儿!自己女儿出了事情,你不是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吗?我又怎可能不关心她?”
裴以沫冷笑依然,用手推开了裴薄然的身体,与之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我说了,我不知道你想知道这事情,所以我只是顾及你的感受,适当保持缄默而已。而且,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能帮上忙吗?”
两兄弟的争吵,令本来就觉得心烦意乱的缪宝更加地暴躁,她忍不住就向两人小声低吼了起来,“你们俩兄弟都别吵了!这里是医院!你们这样会吵着病人睡觉的。”
缪宝的责骂,让裴薄然的怒气褪去一些,这是男人才缓缓放下了一直紧揣这裴以沫衣领的手,转头把目光投射在她的身上。
裴薄然眼神深邃深沉,目光直直地看着缪宝,眸底带了很多感情,复杂的像是藏了很多的秘密,他声音低沉地对着她抱怨,“缪宝,裴以沫不知道,但你知道的。你知道我有多在乎简嫣,但是你,但是你为什么也不对我说?”
男人话语似乎包含了很多层意思,语气中带着莫名的亲昵和依赖,令人听得格外的刺耳。
缪宝心下微抽的同时,忍不住地隔开裴薄然的身躯,向后面的裴以沫望去。
裴以沫神情淡淡地,目光在自己和裴薄然身上打了个转,深郁漆黑的眼眸,平淡地没有任何的彩色和情绪,但又让缪宝看得有种心寒的感觉。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只能别过眼眸不再看他,转而对裴薄然柔声说,“裴薄然,别在这里怪责我们了,于事无补。如果你是关心简嫣的话,就先进去看看她吧。”
现在否认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先处理好简嫣的事情,以后再找机会跟裴以沫解释自己和裴薄然的关系吧,缪宝只能这样想。
听到缪宝的劝解,裴薄然又冷静了几分,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同意地点点头,在对方的指引下,在病房的门口看了看正在熟睡的简嫣。
看着安然熟睡的简嫣,裴薄然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刚才紧张担心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的状态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为免裴以沫、裴薄然两兄弟一言不合又重新争执起来,缪宝只能把裴薄然拉到走廊一旁,主动地把简嫣和简兮亭夫妇的情况都简单告诉他。
医院半夜灯光昏暗,打在裴薄然俊美无匹的脸上,衬得他的神情已没有了刚才的阴冷。他正毫不避讳地靠在缪宝旁边,神情专注,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己的嫂子,时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
一整个过程,裴以沫都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对话,不发一言,他幽暗的目光阴晦不明,似乎看明白了一些东西,又看不明白了很多东西。
“你是怎样知道简嫣发生车祸的消息?是我哥告诉你的吗?你们是一起接到消息的?还是大哥先接到消息,叫缪宝你一起过来的?”裴薄然冷不防问。
缪宝并没有忘记,自己在裴薄然心中依然只是简兮若的粉丝,只是与简嫣一家认识的普通朋友身份,她在解释时,故意把自己这一身份又向裴薄然有意无意的重申。
“恩,对的。本来我是不知道简嫣发生车祸的。那时候,你和爷爷也正在以沫家里吃饭。我是无意中,听到裴以沫的电话,才知道简嫣受伤的,然后主动要求他带我过来看看的。对吧,以沫?”
缪宝把球抛给了裴以沫,男人自然是听出她刻意的强调提醒,一下便明白对方的用意,附和着点头,“是的,是我接到简嫣发生车祸的消息,然后被缪宝听到了。缪宝说她也想过来看看简嫣,所以我才把她一起带过来的。”
两夫妻默契应对,一下就把谎话说得毫无破绽。
裴薄然并没有怀疑,继续又问下去,“简嫣的养父母,现在情况如何?你们知道吗?”
“简兮亭夫妇暂时还是重症监护室,他们都脱离了危险期,却因为头部重创,而暂时昏迷了。以沫刚才已经叫人把全京城最好的脑科医生都请过来,今天早上做会诊,希望能尽快把他们治好吧。”缪宝继续为裴薄然介绍着众人的具体情况。
“其实以沫一直暗地里为简嫣做了很多事情,也一直为你保守着秘密,刚才你这样怪责他,真有一些过分了!”说到最后,缪宝忍不住插口说出一句心底话。
裴薄然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心中虽然还有不忿,但一路听下来,也明白了裴以沫为自己为简嫣暗地里做了很多。
他脸色更暖,转头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最后还是缓缓地开了口。
“谢谢你,大哥!今夜,你为了简嫣做了很多,我刚才还恶言相向,的确有点过分了。”
裴以沫微微有点愕然,他和裴薄然的关系一向紧张惯了,对方突然跟自己说感谢,他竟然感到相当的不适应。
一份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心领神会的兄弟情义,轻轻地在两人心上拂过,触动了他们的心中的某个神经。
良久,裴以沫嘴角才抿开了一个弧度,眉目间染上了一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都是兄弟,不用说这些话的。”
看着两兄弟有关系缓和的迹象,一直在中间斡旋的缪宝,也似乎松了一口,心底泛起一丝安慰。
已经是差不多黎明时分了,缪宝向走廊上的窗户望去,发现黑暗的天空中,应慢慢泛白,天都开要亮了。
她揉了揉自己疲惫的眼圈,努力地打起精神来,拍拍手吸引两兄弟的注意。
“好了,解释好一切。我们来想想今天早上怎么办?简兮亭夫妇暂时昏迷在医院,但简嫣等一下就醒了。护士说她本身可以出院了,不过需要家属来,才能把她带回家。那我们是把简嫣留在医院?还是想办法先把她带回家?”
裴薄然沉吟一下,目光坚定地抬起头,“简嫣是我的女儿,怎能让她一个人留在医院。我是亲生父亲,当然是由我来把她带回家。”
缪宝愕然,裴薄然居然如此坦荡荡的公开一切,着实让她意外了。
“你不怕吗?”
裴薄然薄唇勾了勾,眼眸明亮真挚,泛出了浓浓的深情和慈爱,“我小时候一直在当私生子,我不想自己的女儿,也走我的旧路,只能当一辈子的私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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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随着简嫣的睡醒,裴家兄弟和缪宝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本来昨夜因为车祸而受到惊吓的简嫣,在见到缪宝等后,情绪开始稳定了一些。
由于简嫣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小朋友,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的父母都昏迷不醒,显然会令孩子的心灵受到更大的伤害。
所以缪宝也只能先说了个谎言,告诉简嫣,她的父母都出去旅行了,过一段时间就会来接她,之前发生的车祸,只是简嫣自己发噩梦而已。
还好简嫣也不是一个多疑的孩子,而且本身相当喜欢缪宝和裴薄然,所以在经过一轮熟悉和开玩笑后,简嫣也开始相信了缪宝说的话,心情也慢慢转好了。
看着裴薄然正在陪简嫣进行着身体检查,而裴以沫又正在处理着安排各院脑科医生为简兮亭夫妇会诊的问题,缪宝便借口说要回家洗澡,而离开了医院。
出了医院门口,警察郭亮的车已经在暗角等候多时,看缪宝一上车,汽车便直接出发往简兮亭的家里开去。
由于简兮亭夫妇昏迷不醒,无法对两人落口供,所以警方也就只能根据环境证据推断情况,而之前一些被忽视的点也被同时提了上来。
车上的郭亮和通叔,也是一夜未眠,连夜整理着案件的资料和证据。趁着开车的空档,两人便和缪宝总结了一下最新的情况。
“缪宝,你还记得几天前,你和简嫣在她学校前,曾发生的那起车祸吗?”郭亮边开车,边问。
缪宝瞳孔一缩,其实这问题,她今晨静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恩,我记得。”
“我们今晨在警察局又翻查了那天你们车祸情况的视频,觉得两起车祸,有极大可能性存在关联。在第一起车祸发生的时候,当时那部车辆,的确是向你们直冲过来的,当时因为只有视频资料,又无法找到那辆车辆,所以无法定案。但现在看来,可能从第一次车祸时,车上人的目的,已经是蓄意谋杀。”郭亮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