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炭火很旺,暖融融的。
一老一少在火盆旁摆开了棋局,杀得正凶。
忽然,老的说:“大华姓李,但若没有夏家,大华难立,这世上也不会有如今的李家。”
老声沧桑,满是追忆,以及对逝去那些英雄的崇敬之意。
少的执子欲落,闻言抬眸,微微皱眉看着老的,而后忽的沉沉闭眼,额角青筋一突一突的,但最终,他还是又一次的选择了无视对面那位老祖宗趁机偷偷换子的无耻行为。
传说中的老战神,您以往都是这么打仗的吗?对手怎么能这么蠢,一次又一次的中你招!
不过,这些都只是李旭发泄的腹诽而已。
他很清楚,老战王若不是有真本事,也不能至今还有如此地位,也不会东西二门关相继告急后惠武帝频繁派来的人都能将战王府门槛踩烂,更不至于有前世的,操劳过度旧疾复发,一病故去!
但他又不明白……
老战王特地让李大力将他截过来,只是为了扇他一巴掌,和,下盘不断作弊的棋?
李旭睁开眼,默默的看了看老战王,执子的手挪了个位置,方落棋。
“我的意思,你懂不懂?”老战王一点没偷偷换子的心虚和尴尬,若无其事的一本正经问。
李旭点了点头。
“那你说说,我什么意思?”
李旭总觉得说什么都会被判为错,可不说,又不行,正纠结着要怎么回答才不至于“错”得离谱,老战王已吹胡子瞪眼,巴掌扇过来了……
李旭一惊,本能抬手抵挡,而后就后悔了。
老战王果然铜眼瞪大一圈,威胁之意赤果果。
李旭抿了抿唇,收手,跟着脑袋就啪的一声,被拍了。
不过还好,许是他够识相,这一下力道比之前那一巴掌轻多了,没那么疼……
“蠢东西。”老战王骂道:“你以为做个好男人就是好丈夫了?”
李旭瞪大眼看老战王,好像在看什么神奇物种,实在搞不懂,话题是怎么跳跃过来的,以及,究竟跟李夏两家以及大华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蠢东西!”见他不明白,老战王更气愤了,抬手就又抽了一巴掌过去:“女人是要哄的!哄不好,是会跑的!”
夏阳那丫头,看着是个懒货,有吃有睡就好,很容易满足,但其实她骨子是最叛逆的,而且她很聪明,聪明到极致,很沉得住,还玩得起血腥……
一旦将她惹急了,她暴起,绝对是突然得令人无还手之力的,赵梓彤就是最明显的例子——她现在才十岁,却已能眼皮都不眨一下且不留痕迹的废掉了一个人!
至今,恐怕都没几个人怀疑过那件事。
如果糖糕不是战王府出去的战马,改了名字后连性情都变了,前后差异之大简直判若两马,他都不会发现半点端倪。
如果……
如果她不是夏家仅存的血脉……
仅仅只是作为李家的老祖,他甚至都不敢留她!
可她偏是夏家如今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夏家两代侯,都是他看着长大的,情如父子祖孙,何况,他也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干不出人走茶凉抹杀夏家功绩,断其血脉的事来!
但好在,夏阳还小,心还很干净,还不会去主动挑衅人,甚至哪怕被挑衅了,也还愿意能化小就化了,还有很充分的可雕琢空间,最终会变成什么样的人,端看身边的人如何去待她……
可他和老伴都已经老了,看不了她几年了。
所以,他只能指望李旭这个夏阳想退也退不了的未婚夫!
**
李旭的脑子有点嗡嗡作响。
前世的这个时间点,他跟夏阳还没有那么多交集,仅仅只是远远看到知道是谁,恰好对面相逢会点头打招呼而已……
今晚的一切,在前世,都没有发生!
自然,老战王出于种种考虑而迂回警醒的一番话,他前世也没有听到!
不然,此时此刻听到这话,他也不至于脑袋被狠狠的敲了一棍般,嗡嗡响得心乱如麻!
所以……
前世,他也有错?
不娶侧妃不纳妾是不够的?
将府里的财权都交给她也是不够的?
可是……
“怎么才算哄?”李旭从回忆的漩涡中挣扎出来,脸色很难看,微妙而分明的混着深深的懵懂:“甜言蜜语又不能当饭吃。”
老战王:“……”煜儿终归是失败了啊,自个儿那么机智敏锐的人,愣是教出这么大根木头来。
见老战王又抬手要抽过来,李旭不自觉皱了皱眉,感觉半边脸和脑门同时在发痛,忙急智的又开口:“甜言蜜语要怎么说?我不会,请老祖宗赐教。”
老战王愣了一愣后,老脸就怪异的扭曲了起来——让我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家伙大半夜的教你个十几岁的毛小子甜言蜜语,你还真敢想得出来!
李旭正襟危坐,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老战王猛然惊觉指导方案有错误,他果然还是比较适合用拳头说话,如今好了,台子太高,他下不去了……
好在他脸皮厚。
“咳咳……,三两句的跟你个蠢疙瘩也说不清楚,回头我理一理整出来,让人给你送去,日后你照做准没错。”
老战王脸不红气不喘道,说完转念又恐台子不稳会日后被拆,就以防万一的又补了句:“不过,这玩意儿总归是因人而异的,同一套方法不是人人都能通用。但最起码,像你刚才那样就是不对的!明知道我偷偷换子却不出声,明明一肚子火气又不发作!你以为这是在谦让我?哼!你问过我了吗?你觉得我真的需要你让吗?你怎么就不想想我会如此,是有原因的?小子,记住,夫妻相处贵在坦诚,心里有事有不痛快,就清楚明白的说出来,莫要以为是小事无所谓就憋着,小心憋着憋着就成习惯了,终有一日,小事变成大事,甚至被人从中作梗闹出大误会来,就是想说,也说不清楚了。”
李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战王府的,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出了战王府,木头般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中,身上落了厚厚一层雪……
他忽然间想起来。
前世……
好像曾经有好几次,夏阳似乎都有话想跟他说的,但每次,也记不清具体是什么原因了,反正她最后都没说成,后来……
后来他们之间也无甚不好,她一如既往温柔贤惠持家有道,对他关怀体贴处处周到,他对她除了满意还是满意,所以,当发现她与人苟且时,他很不敢置信!
然而……
其实那时候,最先错的人,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