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项庄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所设玄襄大阵的厉害,所以知难而退了?
不过,连梅绢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他的玄襄阵虽然厉害,可项庄也不是吓大的,项庄要这么容易吓退,那他就不是项庄了,当初在大别山中,他也不可能凭借几千残兵逼退刘邦的几十万大军!所以,梅绢绝不相信,项庄会如此容易就放弃。
不过,梅绢的困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楚军并没有直接撤出战场,而是在后撤了大约五百步后便停了下来,再接着,令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原本全副武装、高度戒备的楚军竟然纷纷卸下了身上的铠甲,又纷纷坐到了地上。
“这是?!”梅绢脸上不禁泛起了一抹黑气。
站在梅绢身后的庚胜、梅诚也是勃然大怒,项庄小儿也太狂妄了吧?当着十几万衡山大军的面,竟然就敢卸甲休整?这也太不把衡山军放在眼里了吧?难不成,在项庄小儿和楚军将士眼里,十几万衡山将士就真是摆设不成?
梅诚怒道:“大哥,是可忍孰不可忍,下令攻击吧!”
庚胜也道:“上将军,项庄太嚣张了,必须得给他点厉害尝尝!”梅绢却摆了摆手,一双浓眉却深深地蹙紧了,项庄,不愧是项庄啊,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他费尽心机摆下的玄襄大阵!
………………
五百步外,楚军本阵。
两万大军,已经三三两两地坐倒在了旷野上,不过真正卸下铠甲的也就是最外围的几千甲兵,其余的楚军老兵却仍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只要项庄下令,他们就能迅速起身,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结成严谨的步兵阵形。
项庄之所以下令让外围的甲兵卸甲,目的就是要激怒衡山军,引诱他们主动进攻,只要衡山军一动,梅捐费尽心机摆设的玄襄阵也就不攻自破了。
玄襄阵就是玄襄阵,不管梅*怎么改良,它都是防御阵形,防御阵形的优点就是防御力强大,可若是用来进攻,那就是破绽百出了,更何况,衡山军大多都是刚招蓦的新丁,未经多少队列训练,一旦动了起来,那就彻底乱了套了。
百里贤这会已经洞察了项庄的意图,不过脸上的神情还是有些不以为然,显然,百里贤从骨子里跟张良都是一类人,都还保持着古时候的君子之风,都认为战争就是战争,就应该以堂堂正正之谋堂堂正正地击败敌人,而不是采取一些不入流的手段。
而项庄此时所采取的手段在百里贤看来就是不入流的,是有失君子之风的,作为一支身经百战的铁血之师,既便是死,也要面对敌人,又怎么可以在战场背对自己的对手呢?这不仅是对对手的侮辱,更是对自己的侮辱,君子所不为哪!
不过,若是陈平在此,一定会为项庄的手段拍案叫绝,在许多方面,项庄跟陈平的行事风格都颇为类似,为达目的,两人都是不择手段!历史上,陈平每每能够向刘邦献上连张良都想不到的奇计,并非侥幸。
项庄招了招手,高初便来到了跟前。
“大王!”高初拱手作揖道“有何吩咐?”
项山氐声道:“挑选两千锐士,集结待命!”
“鼻!”高初目光一闪,轰然应喏,遂即领命去了。
………………
梅*已经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困境之中。
进攻吧,十几万壮丁明显缺乏训练,走队都不会,只怕立刻就会阵脚大乱,到时候楚军再趁势一冲,衡山军立刻就会兵败如山倒,可撤退吧,楚军势必也会衔尾掩杀,衡山军照样会冰消瓦解,问题是,老这样杵在野地里也终究不是个事呀?
就这么一会功夫,不少衡山壮丁就已经怨声载道了,老站着也累不是。
五百步外,项庄敢让楚军坐下来休整,甚至是卸下铠甲,梅绢却不敢!
项庄敢这么做,自然有他的底气,楚军都是精锐,战斗力强,训练更是严格,只要项庄一声令下,只片刻就能重新结成阵形,可衡山军却都是些未经训练的农夫、樵夫、猎户,一旦梅绢下令原地休整,再想摆成完整的玄襄大阵,那就绝无可能了。
这可真正愁煞了梅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干站着也是不行,怎么办?
这一刻,高傲如梅绢也必须承认,项庄还真是非同一般,就说眼前这一仗,衡山军明明是本土作战,兵力也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可以说占尽了天时、地利以及人和,可战场上的情形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在战场上,楚军竟完全占据了主动!
梅*甚至有一种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既便当年面对大秦帝国的数万精锐,梅*也没有过这种憋屈的感觉。
军师庚望完全能够体会梅*此时的感受,当下叹息道:“上将军,不要再犹豫了,还是果断变阵,以中军为前锋,跟楚军决战吧!”梅绢浩然长叹一声,遂即默默地点了点头。
庚望遂即回头招手,梅诚便铿然拔出长剑,又高举过顶。
肃立在另一辆战车之上的四名力士便将梅绢的大纛猛然擎起空中。
霎那之间,衡山军中那杂乱无比的喧哗声、金鼓声、号角声便嘎然而止,顿了顿,四名力士又将空中的大纛使劲地挥鼻了两下,刚刚沉寂下去的战鼓声、号角声便再次响起,不过这一次,却再不像刚才那样杂乱无章了。
绵绵不息的号角声以及极富节奏的战鼓声中,一队队身披重甲、手持长戈的衡山甲士从玄襄大阵中汹涌而出,进至阵前后又迅速结成了密集的数阵,这两万甲士全都是梅*的中军精锐,也是衡山军中仅有的百战老兵!
紧随两万老兵之后,十万壮丁也开始在各级将校的喝斥下变阵。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十万壮丁终于在两万老兵之后结成了凌乱的数阵,原本,梅绢是想摆一个锋矢阵的,不过十万壮丁数量太多、阵形又乱,怎么看都像个倒置的锤子,老兵组成的锤柄又尖又细,后边壮丁组成的锤体却是又大又肿,形状还极不规则。
看到这一幕,梅绢也只能摇头叹息,他虽然深谙阵法,可这些壮丁被招蓦到军中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有好几万壮丁加入军中甚至还不足十天,他又能怎样?他就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可能一下让这些民夫、樵夫、猎户蜕变成训练有素的老兵吧?
心头苦涩,可这仗却还是要打的,当下梅绢抽出宝剑,向着前方轻轻一引。
霎那之间,衡山军中的号角声一转变得高亢起来,战鼓声也骤然间变得密集起来,那咚咚咚的金鼓声,犹如疾风骤雨,无比狂暴地敲打在衡山将士的心坎之上,列阵在前的两万衡山老兵便纷纷仰天咆哮起来,一边咆哮,一边踏步前行。
………………
楚军本阵。
项庄的眼睛霎时眯了起来,原本三三两两坐在野地里休憩的楚军老兵也纷纷起身,一个个眸子里全都流露出了热切之色,没错,就是热切之色,这些老兵全都热切地期盼着,能够与对面的衡山军来一场惊天大战!
最早追随项庄、并且幸存下来的千余老兵都已经博得了不更以上的爵位,也一个个都有了自己的府邸、田产以及奴仆,许多老兵甚至已娶了娇妻又纳了好几房美妾,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看着这些老兵的风光,别的老兵又岂能无动于衷?
现在的楚军,上多上将军,下至刚入伍的新丁,全军上下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风气,那就是打仗、打仗、再打仗,打仗越多,就意味着斩获战功的机会越多,也就意味着他们博得爵位成为贵族的机会就越大!
所以,当丰几万衡山军大举压上时,两万楚军的第一反应不是畏惧,而是〖兴〗奋,十几万衡山大军在他们眼里就是十几万颗人头,那就是十几万份沉甸甸的战功,战功在前,这些老兵能不热血沸腾,能不心头热切?
倏忽之间,项庄回头向高初点了点头。
高初锵然拔出横刀,引刀长嗥起来:“锋矢阵……结阵!”“哗”原本静坐在地休息、进食或者小口小口饮着烧酒的两千锐士便呼喇喇地站起身来,又呼喇喇地涌到了楚军阵前,以高初为基准,迅速结成了密集的三角数阵,剩下的楚军则以两千名锐士为箭头,迅速结成了锋矢的主体。
以攻对攻,楚军所摆出的阵形赫然也是锋矢阵!
不过,相比衡山军,楚军所摆出的锋矢阵就要漂亮得多了,无论是前面的锋矢箭头,还是后面的锋矢主体,阵形虽然密集,而且几乎是人叠着人,却仍然可以清晰地看到行列,斜着看也还是能成行,什么叫训练有素,这就叫训练有素!
高初狞狞一笑,从亲兵手中接过头盔扣在头上,又轻轻拉下了面罩,霎那间,高初英挺的脸庞便已经完全隐在了冷气森森的金属面罩后面,只有高初冷冽的眼神,透过那道狭长的眼窟,正杀气腾腾地注视着对面汹涌而来的衡山大军。
再一转身,高初强壮的身形便退入了楚军阵中,他所站的位置,赫然就是整个锋矢阵形最前面的位置,箭头中的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