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公公何出此言?”张儒明知故问。
梁芳瞥了他一眼,笑道:“张大人为何要问咱家借人?咱家的理由跟张大人的理由差不多。”
张儒笑道:“倒是和公公英雄所见略同了。”
梁芳自嘲一笑:“张大人切莫折煞咱家了,前些日子朱巍带着一帮书生,就在镇守太监府的门外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咱家从京城带来的人查了一下,下手的人貌似不是你锦衣卫的人。
在辽东,敢这么做而且有这个本事做得天衣无缝的,除了辽东千户所的人,就只有镇守太监府的东厂役长了。
咱家也不愿意相信手下的人不听话了,可事实容不得咱家不相信,咱家终究是老了,下面的小的,咱家也管不住了。”
张儒淡淡道:“公公这话说得有些严重了,公公一把年纪了,管不住下面的人情有可原,可小子却还年轻,手下的人不一样不停使唤?这些人的后面,还有人在布局,公公和小子现在就是人家棋盘上的棋子。”
梁芳眼睛微眯,目光一直在张儒脸上打转,但是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当张儒的目光迎上来之后,他依然丝毫不惧的打量着张儒,二人相视一笑,似乎有些东西已经从眼光中得到了答案。
护送梁芳来辽东的三百东厂番子正式纳入锦衣卫指挥佥事张儒的麾下,锦衣卫和东厂联合办案,各种高手大显其能。
却说曾芳麾下的锦衣卫被他带着到处查找杀害朱巍的凶手,将朱巍被刺杀的那条大街闹了个鸡犬不宁,百姓颇有怨言,但面对一群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却没几个百姓敢站出来仗义执言。
五行之中,某些百姓开始对张儒有了看法,不过这些看法暂时都憋在这些人心里,还没有在市井中流传。
动静闹得不小,刺杀朱巍的凶手却没能找出来,不仅没人见过那个杀人者的样子,甚至都没人注意到繁华闹市之中,什么人跟朱巍错身而过。
一番闹腾无果,曾芳也不跟张儒汇报,依旧放纵麾下的锦衣卫胡作非为。
仅仅三天时间,锦衣卫就背上了三起人命官司,甚至有人借着搜查的由头,对一些尚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动手。一时间,民怨沸腾。
自从出事之后窝在总兵府不曾出现的辽东总兵缑谦不知道外面的事,身边的参军兼书吏侯毅倒是知道,不过却没有告诉缑谦外面发生了什么。
张儒几天不见踪影,哪怕是曾芳手下的人找他都找不到。
镇守太监府门口依然有书生在不停的求见,只是梁芳貌似铁了心不想出来见人,也不想给任何人一个交代,连前脚到达辽东的钦差大臣张鹏求见都称病不出。
三天依然没查出是什么人对朱巍动手,刑部主司薛昶、何永二人纷纷求见缑谦。不过这个时候缑谦心情正不好,直接来了个闭门不见。说什么钦差被刺杀是司法方面的事,让他们去辽海东宁分训道找分道按察使郭薆。
可薛昶和何永二人上了巡抚衙门,却找郭薆不到,问下面的人才知道,郭薆早就离开了广宁,去辽海巡视去了。
对政治风向一直都保持着敏锐嗅觉的何永第一时间拉着薛昶回了总兵府客房,吩咐手下人闭门谢客,不管什么人来求见,都说不在。
薛昶不知其故,他是个正直得有些执拗的人,有些事情虽然身不由己,却总是想着用一些光明正大的手段去为某些人做某些事。
被何永拉进房间之后,薛昶急哄哄的问道:“怎么回事,你拉我回来干嘛!”
何永不急不缓地道:“薛兄难道没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朱巍已经死了,那是他自己找死,我们如果继续在外面晃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步他的后尘。现在辽东,安全的地方不多,梁芳那老阉人占了镇守太监府,兵部张老狐狸选择了军营,张儒自然不用担心,他身边有的是保护他的锦衣卫。咱们除了在总兵府还算安全,现在出去,走到任何一个地方都算不得安全。”
看着何永坐下,慢条斯理的端起桌上已经冷了的茶水一口一口嘬着,薛昶满脑子都是不解:“朱巍为什么是罪有应得?你是说,朱巍是被张儒派人杀的?”
何永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些话,不要说出来,脑袋里想一想就知道了。是不是张儒派的人,暂时没人知道,不过我估计,张儒没可能会在这个当口派人杀朱巍。至于朱巍的死,很有可能是有人要嫁祸张儒,朱巍现在的利用价值,已经不高了。可怜他看不清形势,还以为扳倒张儒,自己就能够更进一步。”
一直以来,何永都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他也是个不太合群的人。
是以之前朱巍和薛昶等人谈论对付张儒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掺和,此次出手拉了薛昶一把,也不过是看在薛昶为人还算正直的份上,不想大明就这么少掉一个有良心的言官。
他愿意跟薛昶解释这么多,可不代表他什么都会跟薛昶说清楚,有些东西,需要自己去体会才能体会到其中的深意。
在他看来,张儒并不是言官砧板上的肉,他的性子也不会任由一个七品言官胡来。可是朱巍找到了证据,而且上书内阁,这一切张儒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张儒麾下的锦衣卫不听话了,那就是张儒根本没将这所谓的证据放下心上。
辽东千户所的锦衣卫如何看待张儒何永不太清楚,可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却是将张儒当成了唯一的主心骨。那么,就只有第二种可能,才能勉强说得过去。
薛昶愣了愣,脑中思绪翩飞,他是个聪明人,不消片刻就想明白了。
有些东西不想明白还好说,一明白过来,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看来背后那位,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和善的。
一干大人物能躲的都躲了起来,任凭外面一帮小人物闹个天翻地覆也没人站出来说话。
北镇抚司和东厂的人游走在黑暗之中,主要目标是三个,一个是辽东千户所千户曾芳,一个是辽东镇守太监黄康,还有一个则是总兵府书吏侯毅。
朱巍被刺后第四日,曾芳带着一帮人闹腾了一天回到自己在广宁城西北角的宅子里,这是他养的外宅,里面住着一个号称江南花魁的女子。那女子柔媚入骨,让他欲罢不能,而这个女子之所以会从江南不远万里来到辽东,都是拜一个神秘人所赐。
刚进院门,曾芳的头皮就紧绷起来,周围的环境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但是那肃杀之气,却让他头皮发麻。
他放慢呼吸,强自镇定的喊了一句:“可是主公来了?”
“进来!”房间里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曾芳松了口气,确定里面的人是谁之后,他反倒没那么害怕了。现在那人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办妥,自己现在也没有露出马脚。在对主公有用的情况下,主公暂时还不会杀死自己。
选择这条路,是他心甘情愿的,明知有一天对主公没了用处就会以一个凄惨的死法离开人世,他依然选择了这条路。
因为他这辈子没什么其他爱好,唯一的爱好就是女人。
屋子里,自己心爱的女子正跪在一个浑身笼罩在斗篷里的黑衣人面前瑟瑟发抖,那黑衣人翘着二郎腿,一双阴鸷的眸子上下打量着曾芳。
曾芳上前单膝跪地:“曾芳见过主公。”
黑衣人嗯了一声,淡淡道:“让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曾芳小心答道:“事情暂时还没有太大进展,不过已经有不少百姓对张儒不满了。”
黑衣人语气骤然变冷:“上面给出的时间不多,你最好在规定的时间完成规定的事情,不然,不仅是你,就连我也没好果子吃。再给你十天时间,在十天之内,你必须要让张儒在辽东没有任何立足之地。”
曾芳额头见汗:“主公容禀,这张儒只是让辽东千户所的人去查探,他身边的北镇抚司锦衣卫没有动静。就算属下不厌其烦的说是奉了张儒的命令行事,百姓们总有不相信的。”
黑衣人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我要的不是过程,我只要结果。”
曾芳小声道:“主公,北镇抚司的人跟消失了一样,张儒也没有出来说过半句话,属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呐!”
黑衣人将手中茶杯中的茶水一下泼到跪在面前的妖娆女子脸上,饶是那茶水已经不是很烫了,依然吓得那女子发出了一声惨叫。
“我做事,不喜欢下面的人问太多问题,你现在上了我的船,就要听我的话,不然,你还有老母,还有两个儿子。”黑衣人威胁道。
曾芳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属下一定尽力而为。”
黑衣人站起来朝外面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眸子中寒光迸射:“以后不要疑神疑鬼,而且这事必须做到,否则,你自己提头来见。”
曾芳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这一刻,他心中才有那么一丝后悔之意。然而,这个时候想要后悔,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