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范无咎关心的人这世间还有那么几个,包括范统张儒在内也不超过十指之数。然而让范无咎真正感到头痛的,就只有张慕言一人。
这小皮猴子一点都不像个大姑娘,加上张儒的有意纵容,小丫头不管在谁面前都是那么肆无忌惮。
小丫头有不少爱好,最大的一个爱好之一便是爬到范无咎肩头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帮范无咎拔胡子。
人家拔胡子那是一根根拔,这混世魔王拔胡子可是一把一把的揪。
张儒嘿嘿笑道:“范老要是不出面,这事没人能做。天门九卫没一个是吃素的,我带其他人进宫,只怕那些老家伙也不会允许。你不同,你是陛下金口玉言允诺过可随时进宫的人,有你在暗处跟着,我的生命也好有保障不是。”
范无咎沉吟道:“你就这么有把握这次能够把那些人一网打尽?”
张儒摇头道:“一网打尽不敢说,总要收拾个七七八八才是。那些人不死,我的事就不好做。不然总是有人跳出来反对,陛下的身体又不好,要是被气出个三长两短,我张文轩罪莫大焉。”
范无咎叹了口气道:“老夫早就跟你说过,你不适合在朝堂上混,为何你就不听劝呢!”
这位在江湖上少有敌手的老者头一次露出英雄迟暮的表情,如果他年轻二十岁,他有把握保护张儒。可是他现在老了,范统功夫不弱,却比不上他,如果有人真的要对付张儒,除了张儒自己之外,没人能救他。
他能够理解张儒要振兴大明的想法,即便一开始他并不认为张儒一人有这个能力改变现状。
他不能理解的是,张儒在遭遇了这么多的磨难之后,依然一心想着要完成自己的夙愿。
在他看来,知难而退的人,才是最聪明的人。
不只是范无咎,其实朝中许多跟张儒交好的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大明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振兴与否,那是皇家的事,你张文轩为朱家立了汗马功劳,你现在说要找个地方安度余生,谁都说不出什么坏话来。
张儒沉默。
很多东西,不像别人想象的那么简单,他本是一个胸无大志的文科生,在前世无非也就是为了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情而借酒浇愁。
也是来到了这个时代之后,发现自己遇到的人是大明中兴之主,然后又历经九死一生,他才突然从一个无所事事的无业青年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人总是在一点点改变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八个字,在张儒身上似乎没什么效果。
他记得自己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应该有自己的事业,应该有自己的坚持,更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他没巴望着张文轩这三个字能够留名青史,他只希望自己的努力,至少能够让这个时代的大明百姓,过上几天真真切切的好日子。
如果这个时代真的被他改变了,可能在改变的那一瞬间,他就会从这个世间消失。
没有之后的历史就不可能有之后的张文轩,一旦二十一世纪那个无所事事的他消失,他就根本不可能阴差阳错来到这个时代。
张儒不畏惧死亡,他畏惧的,是无尽的空虚。
新年夜很快就到了,定边侯府张灯结彩,门口两个打灯笼从远处看去就像是鸿蒙巨兽的眼珠子,加上气派的大门,很容易让人误会。
今夜张儒无法在家中守岁,因为他要进宫陪这个世界上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一同守岁。
本来朱佑樘的旨意是让张儒携家眷入宫,但是考虑到很有可能今夜不会太平,张儒最后还是决定只身进宫。
过午门,检查穿宫牌子之后,在小太监的带领下直奔东暖阁。
这么些年都是在东暖阁处理政务,很多时候吃喝拉撒基本上都在东暖阁,朱佑樘已经习惯了在这边生活。
所以这次团年饭的选址,就从乾清宫变成了东暖阁。
道旁是两排东厂精挑细选出来的番子,这些人都是汪直安排的。在接近东暖阁的位置,到处都是內宫禁军,这些禁军由御马监太监和锦衣卫缇骑共同组成。
本来应该站在离皇帝最近位置的东厂番子反倒成了最外围的摆设,足见朱佑樘已经对汪直产生了怀疑。
在皇帝身边鞍前马后伺候的汪直心中惴惴,同时又暗自庆幸自己的决定。这场面他自然也看出了端倪,如果再晚一点动手,就怕自己已经被皇帝的圣旨弄得人头落地了。
成功,今夜必须要成功。
只要杀了张儒,在宫中就不会有人跟他做对,这个内相,才会不再是名义上的内相,而回成为实际上大明的内相。
网址是hi一个对权势极为看重的人,不然那他也不会不顾先帝朱见深而投向晚归的怀抱。他可以容忍自己被人踩在脚下的时候苟延残喘,却没法容忍自己一步登天之后依然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所以在成化朝他一个条件,却亲身上战场,立下汗马功劳。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平静,桌上张窈夭和朱佑樘相敬如宾,宫娥从身边走过,手里拿着精美的银制酒壶,时不时会在恶人的酒杯中添上甘甜的美酒。
看到张儒来了,朱佑樘站起来大笑道:“哎呀,虎哥,这宫中清冷,打扰了你跟嫂夫人相聚,是老弟的不是。不过你姗姗来迟,可得自罚一杯才行。”
张窈夭扯了一下朱佑樘的衣摆:“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话都不会说了。”
这小声嘟囔,除了朱佑樘之外,没有第三人听见。这要是传出去,只怕朱佑樘得威名扫地。
要知道他才是大明真正的主宰,是当之无愧的皇帝。一个妇道人家,当着外人的面,竟然敢这么下一个皇帝的面子,别说普通老百姓,就是朝中大臣的聒噪,就足够让这位皇后喝一壶的了。
这么多年皇帝不纳嫔妃入宫,不执行选秀制度,已经让很多朝臣表示不满了。
要不是有太子朱厚照,说不定这些每天闲着没事干的臣子得撺掇着皇帝废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