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吱——咕吱——”寂静无声的雪地里,一双不大不小的脚在深深的雪地里一脚一脚的踩出一路的印子,那踩雪声竟成了这被大雪映衬的发亮的天地里唯一的声音。
那是两个重叠的身影,一米六左右的少年艰难的弯着身子,在这寸步难行的雪地里他每一步都是颤颤巍巍的行走,却又出奇的沉稳平衡。而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女孩儿,此刻小女孩儿的身体状况并不太好,一张脸酡红,却又瑟瑟发抖。
背上的小人儿轻轻的咳了两声,小手臂又绕着身前的脖子紧了一些,似乎害怕自己因为睡着而松了手臂然后跌了下去。
“舅舅……”轻声的嘤咛从小少年的脖子处嘤嘤的传来。
一羽顿下脚步回头看向背上唤了自己的苗苗。
“舅舅……”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水雾,那是融化的雪珠。睫毛不停的颤抖着她却依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喘息着轻声道出自己的真实感受:“苗苗好冷……好冷啊……苗苗想妈妈……”
一羽将苗苗轻轻放在大树下,然后迅速的脱下自己身上的羽绒服,哪怕自己只剩下一件薄薄的毛衣,他也认真的将羽绒服穿到了苗苗的身上去。
苗苗睁开眼睛看向眼前像天使一样漂亮又近亲的人问:“舅舅会冷吗?”
少年抿唇认真的摇头:“不冷……舅舅背苗苗……热。”
虽然这一刻他在瑟瑟发抖,但是看到她穿的厚厚的模样,他的心底觉得舒服。
苗苗缩了缩脖子微笑:“苗苗,暖。”
看着苗苗的微笑,一羽也难得的弯起嘴角,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他唯一知道的便是‘守护’,看着她笑他的心里才是暖和的。
又重新背着上路,苗苗觉得自己的一颗小脑袋是越来越沉啦。而且呼吸热热,又重重,又没有力气……她觉得好累又好想睡觉哦。小脑袋静静的一直趴在一羽的肩上,眼皮一嗒一嗒的越来越重起来,小脑袋虽然是糊的,却格外的想起妈妈来。
“舅舅……你想妈妈吗?苗苗好想……”看着那白茫茫的雪,苗苗吸了吸鼻子,哎……连吸入的雪都是热热的了,她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可是她不能告诉舅舅,不然舅舅该着急啦,她一定要挨到回家才行,爸爸妈妈来了,姐姐来了就会没事的……她也要好好的保护舅舅呀,妈妈说过,舅舅也需要人保护的……
一羽歪了歪脑袋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才回答了苗苗这个问题:“想。”
“是哦……外婆是你妈妈……”
“不是……”一羽摇头,有些着急的解释道:“是姐姐,想苗苗的妈妈……我的姐姐。”
苗苗‘咯咯’笑:“舅舅你好坏坏,都不想外婆哦?”
一羽歪头又认真思考了一番才回答:“恩……妈妈她很好……所以不想。”也难怪一羽会如此诚实的说出心里的意思,虽然白合是他养母,但是从他离开那基地之后他就几乎和薄荷这个姐姐在一起,可以说是薄荷将他养大,教大,而他的病情有如今这么好的改善也是因为薄荷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对他的治疗,一方面要让他上学却也没有忘记让他去治疗机构接受治疗和培训,一羽如今能有如同常人一样行为和生活,全是薄荷的功劳,在他心里这个姐姐早已经比母亲还重要了。
苗苗不太懂舅舅这话的意思,也没有力气去理解,她现在整个人已经快成为浆糊了,就连身在何处都要不清楚了。
“舅舅……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啊……”苗苗迷迷糊糊的趴在一羽的肩上意识不清的问。
一羽已经是寸步难行,鞋子和裤脚早已经湿透,抱着苗苗双腿的手臂早已经开始瑟瑟发抖,如果不是过于顽强的意志支撑着他,可能早已经和苗苗一起倒在着血泊中不省人事了。而他此刻额头冒着汗,脚步虽然颤抖却还是一步一挪没有放弃,因为他知道,他要把苗苗带回去。
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下来,虽然依旧被雪映的亮白,但对于原本就迷了路的一羽和苗苗,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因为他们始终没有找到出口,这偌大的农场四周看起来竟然是完全一样的。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现,他们早已经走出了农场,在西边有个缺口,他们在捉迷藏追逐的时候便已经走了出来,而现在不过是反着方向与农场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而此刻在农场里,为了找他们早已经炸了锅。
桐儿因为内疚‘啪嗒啪嗒’的悄悄不停落泪,因为怕父母担心又不敢哭出声来。在桐儿找了一圈之后没有发现苗苗和小舅之后便立即给薄荷和湛一凡打了电话,而他们一听苗苗和一羽不见了自然是立即转道回来,即使还没有进医院瞧奶奶一眼便回来了。而爷爷奶奶甚至杰森外公也很快就知道两个孩子不见了的消息,都开着车飞奔而来一起加入了寻罗孩子的行动。
只是找了一下午,却没有半点儿消息。
“这样下去不行,我看两个孩子很有可能不小心出了农场,咱们必须出农场去找找看了。现在雪小了一些,我们往东边的林子里走,注意什么地方可以躲雪,什么地方有野猪出没,什么地方有村舍,这些都注意着。”湛一凡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整个农场都快被翻过来了依然是没有半点儿消息,显然孩子们并不在这农场里,当即便做了决定。
薄荷脸色犹如这大雪一样惨白,苗苗和一羽不见了,她这个做妈妈和做姐姐的显然是最煎熬的,心里就像是被人挖了一口又撒了一把盐似地痛,可所有人都在找着他们,所以她硬生生的憋着心里的那口郁气,只能祈祷他们千万不能有事!
桐儿一听他们可能出去又可能会走到林子里迷路甚至可能会遇到野猪整个人便傻了似地站在那儿,该怎么办?如果他们遇到危险怎么办!?桐儿都要疯了,她这是做什么啊,为什么没有看好他们两个人,让他们两个人现在完全失去了消息呢!桐儿真是恨死自己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让事情发生到了这一步!爸爸妈妈该多着急,爷爷奶奶外公该多着急,而她自己此刻也是心急燎焚啊……
“一凡,我和你一起去……”薄荷显然无法守在这里等消息,听见丈夫这样吩咐之后便立即握住丈夫湛一凡的手一脸坚定的道。
湛一凡扭头看她露出担心的神情来:“宝宝……你还好吧?”
薄荷诚实的摇头一副要哭的模样:“我好想苗苗,好想一羽,我们快走吧……”说着便拽着丈夫的手往雪地里而去。
“妈妈……”桐儿狼狈的往前跑了两步,望着妈妈的背影内疚而又自责的轻声道:“对不起……”
薄荷一脸疑惑的回头看向她,显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三个字。
“要不是我没有看好他们……”桐儿把这一切的责任推到了自己的身上。
“桐儿……”薄荷看着此刻显然已经被内疚和自责心淹没的大女儿,虽然因为苗苗和一羽不见而变得有些没耐心,但还是真挚的看着她吩咐道:“帮妈妈照顾好阿诺,好吗?”
桐儿错愕的望着母亲,她不怪她吗?不怪自己……弄丢了小舅和苗苗?
“妈妈……是我……”弄丢了他们啊。
“我和爸爸会把他们找回来的,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你已经及时的通知了我们,你已经很棒了!现在你能帮我们照顾好阿诺吗?”妈妈只是这样说而已,妈妈还信任着她,妈妈不怪她……桐儿满脸泪水的握紧守诺的手重重点头:“妈妈,我再也不会弄丢弟弟……”就像是在对自己发誓一样,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清晰。
*
一羽将苗苗轻轻的放在木板上,苗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他背上睡着,而他不停的往前走往前走直到终于看到眼前的这座小木屋。一羽上了木梯,看见那门是锁着的,可还好木屋还有屋檐,所以台阶上的木板是干的,只是因为一些雪花飘落在上面所以微微有些润而已,不过还好总算能暂时休息一下了。
一羽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苗苗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腿上,冰冷的小手轻轻的触摸苗苗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他缩回了手。怎么这么热呢?一羽记得苗苗以前也这样过,那个时候她进了医院……姐姐说过,温度过高,那就是发烧,是生病了的意思!
一羽伸手再次捂住苗苗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他莫名的心惊肉跳。
一羽害怕的哆嗦,如果苗苗生病了他该怎么办?如果苗苗生病了,她是不是会很痛?可是他该怎么办?一羽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做什么,只能本能的紧紧的抱住苗苗的小脑袋,那个小火炉并轻轻的告诉她:“不怕苗苗……不怕……不怕呵……舅舅会保护你的,舅舅不会让你疼的……苗苗不怕呵……”
苗苗在梦里痛苦的呻吟,朦胧中却又感觉到有人正抱着自己……如果不是那拥抱,她一定就被眼前那团黑暗中的火给吞噬了。
薄荷和湛一凡找到一羽和苗苗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他们打着火把在树林里一边寻找一边大喊,薄荷的嗓子甚至已经嘶哑了,可她还是不停的大喊:“苗苗?一羽?苗苗——一羽——”
不仅她在不停的喊着,和她一起来的婆婆、公公甚至杰森都在大声的喊着两个孩子的名字,湛一凡自然是举着火把拉着薄荷的人,虽然他偶尔才喊上那么一两声,但他那双如鹰一般的双眼却在不停的扫荡,比谁都看的快,看的速度,看得更认真。
“苗苗——一羽——你们在这里吗?听到了回答我一声儿啊——苗苗!”
大雪早已经掩盖了一羽的脚印,他们寻不到方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寻找,可以说是企图寻找。
“妈妈……”睡梦中的苗苗一声呢喃,一羽抱着苗苗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终于听到苗苗的声音。一羽神情颤抖的跪直了小身板儿,抱着苗苗的脑袋低头看着她的神情,雪将她的小脸衬的白中带红,甚至能看见她紧锁的小眉头。
“苗苗?”一羽慌张的摸向苗苗的额头,那是那样的烫……而他却是冷的快要僵硬了,只着一件毛衣的他,甚至有些贪婪她身上此刻传来的温度。
“妈妈……”苗苗又是一声呢喃,眼泪从眼角滑落,她好难受啊……她好热……胸口好痛……她好想妈妈……
“姐姐……姐姐她不在这里。”一羽捧着苗苗热乎乎的脸蛋儿回答道,语气有些急促,那是他开始急躁不安的表现。
“妈妈……”苗苗只是不停的呢喃着,梦里面的她看到妈妈的背影却又追不上,她以为妈妈不要自己了,她伤心的大哭,妈妈为什么不要她了?为什么……妈妈,我再也不贪玩儿了。
“苗苗……苗苗不哭……”一羽着急的用手将苗苗眼角的泪水不停的擦掉,就在这时他隐约的听见了薄荷的大喊声。
“姐姐?”一羽抬头向树林里望去,隐隐约约的看见了一些火光,然后是声音稍微清晰的传来:“一羽——苗苗——”
一羽轻轻的放下苗苗的脑袋急急忙忙的跑下楼梯向那光亮跑去,一边跑着一边喘息的大喊:“这里——这里——姐姐这里!苗苗在这里!”
这回应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杰森极快的反应过来并道:“是一羽的声音!”
薄荷疯了一样的向那声音的方向跑去,湛一凡尾随其后的也大跑跟去,别的人更别说了,听见这边有响应偷偷向这边大步跑来,火光渐渐的聚拢,直到大批的全部赶来。
薄荷和湛一凡自然是最先跑到的,一羽惊慌无措的站在楼梯下,薄荷和湛一凡跑上楼梯看到躺在地板上的苗苗那瞬间几乎魂都没有了。这是发生了什么?苗苗怎么会躺着?她看起来面色怎么那么的不对劲!?薄荷再一摸苗苗那滚烫的皮肤,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来,将苗苗紧紧的抱在怀里:“妈妈来了……苗苗妈妈来了,不怕啊,妈妈在这里!”
湛一凡一边抱住妻子,一边握住苗苗那烫的像山芋一样的小手。
杰森虽然是院长,但毕竟从前也是医生,他简单的检查了一下便立即下了定论道:“烧的很厉害,必须立即送去医院。再晚可能就要出大事了!”
湛一凡抿着唇立即将苗苗抱了起来转身便跑,薄荷慌乱的将眼泪擦掉也注意到苗苗身上穿着的大羽绒服是一羽的。扭头看一羽竟然只穿了一件毛衣,脸都冻青了!
薄荷伸手将一羽拉过来,一抹他的手,像冻条似地,比那冰棍的温度还要低的可怕。当即薄荷的眼泪掉的更加的凶猛了,他们怎么会遭遇这些呢?而一羽在这样的时候竟然还知道把衣服脱给苗苗,他是怎么找到这小木屋的?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而他的裤腿也都是湿的……薄荷也没有时间多问,只是拉着一羽的手起来向一凡抱着苗苗快步离去的背影跟去。
“姐姐。”一羽抬头看向薄荷,嘴唇已经紫青的他,却显然还没有忘记一件事。
薄荷将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套在一羽身上,他已经比她矮不了多少了,因为一直有练习跆拳套,所以结实的身板儿穿她的衣服甚至显得有些小。
薄荷看向一羽,不知道他要问什么。脚步却没有停下来一直不停的往前追去,她现在心急燎焚,十分担心苗苗的状况。
“苗苗……她不会有事的,对吧?她生病了会疼,可是你和姐夫来了,她就不会有事的,对吧?”他也在不安,他始终都是不安啊。他的心全系在苗苗身上,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其实也是会冷,这样下去可能也会生病的。
有人将大衣拿过来让薄荷穿上,薄荷见那大衣比自己的羽绒服更厚,便将自己的羽绒服拿回来并亲手将大衣给一羽披上,坚定的看着他并告诉他:“当然,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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