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出来一下!”慕郁刚整理完药材,回屋换了亵衣,就听见门口传来卫练师的声音。
慕郁一把抓住一旁的衣服,就往门口转去,一边穿衣服一边走,口中喊道,“就来了,卫大哥,有什么事吗?”
打开门,卫练师就站在门口,见到慕郁出来,卫练师笑了一下,拉起慕郁的手道,“郁郁,给我看看你那些风筝,我们去放风筝。”
慕郁狐疑的看了一眼卫练师,眼中却也有极力掩藏的明显期待,“风筝是放不上天的。”
卫练师眨了眨眼,买了个关子,“郁郁你放心,我有办法。”替慕郁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卫练师见慕郁衣服穿得散乱,伸出手指弹了弹慕郁额头,低下头帮慕郁理衣襟,他的手指修长,上面有练剑留下的茧子,干燥而温暖,抬起慕郁的下巴,从慕郁的脖子处将领子抚平,反手勾进对襟,先后重新理顺,衣襟在锁骨下方交汇,上方形成一个好看的交叉,一边盖住另外一边,留下的弧度十分好看,双手顺着衣襟边缘的花纹,顺着从慕郁胸口滑下,在慕郁腰间环抱,将下襟按住,将慕郁的腰带系好。
他微微弯着腰,低头的时候刚好只比慕郁高一点,干燥而温暖的呼吸就喷在慕郁颈间,手指灵活的转动,用余出的腰带带在腰间扎出一个漂亮的礼节。做好这些,卫练师退后一步,伸手拍了拍慕郁的腰,使下方的长衫更加自然的垂下,然后点了点头。
“谢、谢谢。”慕郁看了卫练师一眼,有些不好意思。衣服穿得急,还让别人给他整理,真是有点羞人,系的礼节好工整啊。
“举手之劳。”看出了慕郁的小情绪,卫练师耸了耸肩做出很正常的样子,转移慕郁的注意力一般又道,“我们走吧。给我看看你做的风筝。”
心情却变得轻快的无法用言语行动的愉悦和……甜蜜。他享受这样和慕郁亲密的感觉,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极致舒悦。
慕郁点了点头,率先走在前面,“嗯,跟我来卫大哥,我的风筝都在这边!”
卫练师跟在后面,看着前方小跑着的慕郁飞扬的头发和衣衫,扬起了笑容。
***
在看到慕郁库房之中堆积的风筝之后,卫练师明白为什么慕郁的风筝飞不上去了——两米长的大蜈蚣、蛇,车盖一般大的老鹰、老虎,制作非常精巧,活灵活现,小巧的竹支架支撑住风筝庞大的身躯,但凡撑不起纸张形状的地方,全部用竹丝支架黏上,将它们的形态保持住,那蜈蚣一节一节的身体逼真无比,身体两侧的足的状态也各有不同,卫练师提了一下那个蜈蚣的风筝,预估就有四来斤,这样的风筝飞的上天才怪。
可看着慕郁期待的亮闪闪的眼神,卫练师有种搬着石头砸到脚的感觉。
“郁郁真厉害,一个人做出这么大的风筝。”卫练师敲敲自己额头,有些头疼,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不如我们将顾大哥他们都交出来,一起去放吧?”
慕郁眼睛一亮,两手一拍使劲点头,拿起一个大蜈蚣,卫练师在慕郁的期待之下,也无奈的拿了一只老虎。只有试试看了,有两个人配合着,应该是能够放上天的吧。卫练师实在不忍心打击慕郁的热情。
这种恨不得把一切捧到他面前的冲动。
超出控制,却让他觉得如此满足,如此幸福。
***
慕郁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因为长时间跑动,脸颊变得通红通红,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他旁边坐着洛青歌,此刻也是脸颊泛红,却不是因为运动,而是因为憋笑。
“洛、洛大哥,这、这是第几次了?”慕郁说话还有点喘不过,说的有些急促,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卫练师,慕郁看着地上躺着的有气无力的大蜈蚣,愤愤的指着蜈蚣质问卫练师,“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就这么、这么一点点高,也算飞吗?这么快就掉下来了,这是飞吗?”
卫练师哈哈干笑打着马虎眼,眼神有点飘忽。
洛青歌脸颊都笑的有些痛了,伸出一手给慕郁顺气,一边打圆场,“郁郁,先缓缓,你先缓缓。”
虽然有顾舟和卫练师两个人给慕郁托举着风筝,但到底因为重量太过,无论慕郁拉着线跑了多快多远,都没能成功的让这风筝上天。
慕郁一听洛青歌那含笑的声音,哪里听得进去,正准备说些什么,回头却发现洛青歌面色突然一变,脸上的笑意突然凝固,身体完全僵住,手紧紧的拽住了左胸前的衣襟,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慕郁脸色一变,急忙扶住了洛青歌,一手迅速的按上洛青歌的脉,撑着身体将洛青歌缓缓的放在了地上平躺,空出手来在洛青歌身上连点数处,洛青歌脸上却还是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
钻心蛊!众人心中一个激灵,心被高高的掉在了半空之中。
孟之渊就要走上前去,卫练师拦住他坚定的摇了摇头,眼神格外认真,“之渊,相信郁郁。”
看了一眼镇定给洛青歌施救的慕郁,是了,是了,还有慕郁在,青歌不会有事的。孟之渊安置住自己的心情,站在了一边。
顾舟看着洛青歌,洛青歌的痛苦就像是滚烫的岩浆一般浇在他的心上,让他焦躁无比,心中苦涩无比,为何在这样的时刻,他却无法为青歌做些什么呢?他的医术,说的好听,终究还是不够!
半刻钟过去,洛青歌浑身被冷汗浸透,像是才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全身无力虚脱,脸色因为痛苦和钻心蛊吸走了血气苍白的可怕,他血气消失的厉害,却连晕倒也是一种奢望,忍受着眼花欲吐的虚脱感。慕郁低着头,手一直按在洛青歌的腕上,直观的体会到洛青歌的感受——他疼的止不住的颤抖,却没有发出半声痛呼。
脉象已经平复下来,钻心蛊已经暂时偃旗息鼓了。
“郁郁……”洛青歌开口,却只有气无声,低到了几乎听不到的地步,他抬了抬手,将手搭在了慕郁头顶,“郁郁……我已经……不痛了……别哭……”
别哭,我已经没事了。
这话一讲,慕郁的眼泪掉的更凶了,慕郁伏下-身子,将洛青歌抱进怀里,“洛大哥……洛大哥……对不起……对不起……”
洛青歌轻轻摸了摸慕郁的头发。
孟之渊看着相拥的两个人,突然觉得心中一空,空洞洞的苦涩无比——青歌长大了,已经想要成为别人的依靠了,这样的青歌,已经不再是他的青歌了。十几年的形影不离,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洛青歌。就这样没了?孟之渊摸着心脏问自己,可看着那两人,孟之渊却觉得眼眶温热,九分悲旷一分解脱。
这一刻,孟之渊心甘情愿的放手,面对顾舟无论如何不愿意放手的……心好像空了一块,放手的时候,竟然还觉得如此的,不知所措。
慕郁,青歌。
在发现自己有可能摆脱喜欢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的枷锁之时……两个人很般配。孟之渊这样想到。
***
药浴之后的第八日,洛青歌突然爆发了钻心蛊。
来势汹汹,没有提前的任何征兆直接发作,发作的时间只有半刻钟,因为慕郁就在旁边,整个发作过程、信息都被慕郁一一掌握,这异变之后的钻心蛊,也被慕郁发现了他的活动规律。
钻心之痛的时间缩短到半刻钟,周期延长至半个月,可钻心蛊的强度是之前的三倍之强,这一次动作下来,将洛青歌的血气吸走了大半……可以称得上重伤。虽然周期变长,但这次异变,钻心蛊的强度无疑是在上升,对于洛青歌来说非常不利。
半月之期,要将洛青歌的血气养起来是十分困难的,何况发作之时钻心之痛翻倍,也是一种折磨。
一旦血气上不来,连连亏损之下,洛青歌便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可是这样动一次,洛青歌的身体就已经足够虚弱了,是不宜强行去补的,对身体没有半点好处,反而会造成负担,造成洛青歌更加虚弱,到下次再发作,恐怕就无力回天了,但是温补的速度太慢,捱过一次两次问题不大,勉强撑过五次、六次,可是那之后呢?钻心蛊又是典型的越到后期致命性越高——钻心蛊根本没有给他们那么多时间!
慕郁感觉自己就像是在高空走钢丝。
拎着着手中的药盅,慕郁转到院子,快步去了洛青歌的房间,现在已经变成了病房了,慕郁熬药的地方,也由药房转到了洛青歌院子之中,更加方便。
洛青歌半躺在床上,身上搭着一床被子,身后也垫了一床被子,塞了一个枕头让他靠着,看见慕郁进来,洛青歌露出笑容,语气轻快,却也还有些有气无力,“郁郁,你来了?”
点了一下头,慕郁坐在了洛青歌床边的凳子上。
将药盅之中的药汁倒在旁边的药碗之中,慕郁端起药碗,试了下温度,才把药碗凑到洛青歌嘴边,“洛大哥,药有点苦。”
第二天的时候洛青歌表示能自己喝药,双手却因为无力打翻了药碗,之后就没自己喝药了,都是别人喂的。后来洛青歌也想提出抗议,可是他每次一提,慕郁就特别不赞同,要不就生闷气,洛青歌无奈,也不想让别人来喂,于是喂药就只有在慕郁亲自送药才会照做,别人送的,洛青歌就自己喝。
一口气喝下药碗之中苦涩并说不出怪味的浓黑的药汁,洛青歌使劲抿着唇,偏了偏头难受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在此时,唇上突然贴上一个冰凉凉的东西,洛青歌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两根手指强硬的从他的唇缝之中挤进去,在他的牙缝上一划,口中被塞进一颗小小的果子,酸酸甜甜的味道弥散开来,洛青歌这才舒服一点,果子在口中骨碌一圈,就将让人难受的味道冲淡,洛青歌诧异看向慕郁。
之前几天,都是没有这个果子的。
慕郁收拾了一下药盅和药碗,才道,“是顾大哥在山上摘的果子,我用药材处理了一下,洛大哥觉得怎么样,能吃吗?”
洛青歌点了一下头,因为口中含着东西,也没开口说话。
“那就好。”慕郁笑了一下,从怀中摸出锦囊来,放在洛青歌床头边,“这个果子也是有药用的,洛大哥闲着也可以吃。我下午再去制一些,喝药的时候就不那么苦了。”
洛青歌眼神晦涩,点头答应下来。
给洛青歌把了脉,慕郁站起来,给洛青歌掖了掖被子,“洛大哥,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郁郁——”洛青歌赶紧将舍不得吞下的果子咽下,叫住了慕郁。
慕郁回过头去,“怎么了,洛大哥?”
洛青歌顿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你去吧。”
看着慕郁离开的背影,洛青歌闭上了眼睛,心中有些苦涩——他明白慕郁,却无法为他做什么。他知道他在慕郁面前发作吓坏慕郁了,以至于现在慕郁很焦躁,他也试图缓解慕郁这种紧张的心情,但是均已失败告终。
其实这次发作之后,他得到自己身体情况的结果的时候,心中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在他看来,他现在的情况,比他到来医仙谷之前那一段时间实在好得多,痛的程度确实增加了,但是他能坚持过去,痛的时间却短了很多,比起之前,他宁愿痛苦的时间更短一些,只要熬过半刻,短短的半刻,他就能得到至少半月的宁静,比起之前三天一发随时提心吊胆,担心疼痛来袭,身体和神经都受够了,现在的状况要好得多。
可是慕郁不这样想。
处于医者方面的考虑,慕郁似乎是认定了他的情况是恶化的,洛青歌心中无奈,所以慕郁很焦虑,他开始紧张,开始害怕,害怕自己治不好他,慕郁虽然还是冷静按照想法治疗着他可是慕郁的心情却非常沉重,眼下有青黑,显然是睡眠不好;手指上常有墨迹,肯定是时常因为拟定计划不等墨水干掉就揉成一团否决;变得安静沉默下来……可是这个时候,他却什么都做不到,因为他发现,少年对着他的时候,隐藏了更深的焦虑。
他不能安慰他,因为少年会以为他只是在安慰他。
他更不能说丧气的话,否则少年的情绪积累太多,就会无处安放。
洛青歌心中苦涩,明明是最想要采取措施的人,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这比他知晓自己中毒必死无疑那一刻还让人难受。拿起了慕郁留下的锦囊,紧紧地拽在手心,锦囊并不鼓胀,里面硬硬的果实硌的洛青歌手心都有些发痛。
倒出几粒果实,却发现它并不如它的味道一般美丽,反而因为和其他药品一起经过炼制,显得失水皱缩,而且颜色难看,根本看不出是由什么果子做的。洛青歌突然眼眶有些发热,将果子握住贴在胸口,终于明白了一种感情。
他想,他喜欢慕郁。
想要成亲一生在一起的那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