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断肠,有着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声。
由前朝某位神医所研究,用以报复背叛自己的妻子与好友,中了此毒者,痛不欲生,始中此毒,腹如刀绞,咳血不止,破坏掉身体的底子,使人处在一个虚弱的状态;之后每一日,承受一种不同的痛苦,冰冻、灼烧、啃噬、瘙痒、麻痹、窒息、僵硬。
七日而死,并不是说,这种□□会在七天内让人死去,而是从来没有人能够撑过七天。并且,因为此毒太过恶毒,据说……中了此毒的人,最后都是死在亲近之人手中,以求解脱。
杀死自己最爱的人……南宫璋心中悲凉,看向齐墨的背影,才发现一直决胜千里的齐墨,此刻居然无措的像个迷途的孩子一般,那依偎在一起的,同样痛苦的两个人,竟然让人这么心酸。
可这种□□,也因为太过霸道的效果,早就消失了踪迹,纪谦又是如何得来?南宫璋走到被掼在地上摔伤手臂的纪谦面前,一手狠狠的卡住纪谦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如此剧毒,你是怎么得到的?!”
是啊,他是如何得到的呢?为了报复,他早就不是他自己了!他的命,他的苦难,他的挫折,都是纪嘉施加的,他怎么能不报仇?纪谦神经质的笑,“三殿下担心自身的安全了吗?还是说三殿下有什么仇恨的人呢?哈哈,告诉你也无妨,城南小巷有个疯老头,整天嚷嚷给别人义诊那个,谁能知道一个疯老头是大名鼎鼎神医呢?我随便编一编,骗一骗,就得了这样的好东西。不过殿下要失望了……他已经被我杀了。哈哈哈哈,纪嘉!纪嘉要死,纪嘉还是要死!”
纪谦说着恶毒的话语,心中一阵一阵的觉得痛快,他们越痛苦,他越高兴,如果仅仅只是用语言,就能让另外一个人痛彻心扉,他又为什么不做呢?
南宫璋沉下面色,站起身来一脚踢在纪谦胸口,纪谦痛苦的哼了一声,晕了过去,那刺耳的尖笑终于停歇,此时,门扉也响起了太医请安的声音,南宫璋急急拉开门,看见呆立的南宫玖也是一愣,却还是一把拉住准备下跪的太医,将他送到屋内。
南宫玖面色发青,嘴唇蠕动了两下,垂下的眼睛向殿内扫了几眼,刺目的鲜红,脚步似有千斤,他想进屋,但却不知该以何种面目面对,全部,都是他的错。
他都做了什么?他都做了些什么!
为什么看不穿纪谦的假面,为什么赌气发脾气,明明该是朋友,他却,亲手逼着纪嘉走向了绝路?他这样的朋友,还不如不存在!
南宫璋复杂了看了南宫玖一眼,关上了门。
转身疾步走到床边,南宫璋看着太医把脉,越皱越紧的眉头,心中那侥幸般的希望也如同燃尽灯油的火光一般,跳跃两下消失殆尽。
在齐墨的目光下,太医全力保持镇定的把完脉,又看了看纪嘉的症状,终于忍不住满头大汗,噗通一声对着南宫璋跪下了,请罪道,“微臣无能……医术浅薄,解不了这七日断肠之毒……”
早就知道会失望,可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亲自体验到的时候,所感受的失望还是那么叫人难受。
齐墨忍不住伸手,轻轻抚着纪嘉苍白的面庞,不断的用袖子帮纪嘉擦拭血迹,嘉嘉,为什么,为什么要替我喝酒呢,这么好的嘉嘉,难道就要这样在永不停歇之中的层出不穷的痛苦当中、当中……
不!他不会让纪嘉死去的!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就不想要放弃,他还记得纪嘉每次在战场上受伤,回到营地的时候都会笑的特别可爱,会摸着胸口感受着心跳,庆幸的说,“啊,真好,还没有死,还能回来。”
那一刻,齐墨认为自己几乎是被征服的状态。
就在想,原来,有一个人笑起来,可以超脱容貌的限制,超越男女的界限,那么漂亮。
就在佩服,原来生命的可贵远远不止是他体会的那样,因为珍惜,因为热爱,所以才更加值得爱惜,那一刻,明明许下愿望,要永远守护这个人,可是现在这个人,现在却为了保护他,睡在这边生死一线……齐墨觉得愧恨交加,眼眶像是被涂了辣椒油一般又烫又痛,一滴泪水就这样掉了下来。
南宫璋惊诧,没有想到齐墨对纪嘉的感情居然深到了这种程度,尽管与齐墨关系不怎么和谐,此刻他也放下所有,将手掌放在了齐墨的肩上,希望能够给他一点力量。
那太医见到透明的液体,滴在纪嘉的手上,心中也是一震,将头压的更低,心中踌躇半天,还是斟酌着开了口,“禀并肩王,下官……不敢相瞒,下官对七日断肠有些研究,若是王爷不嫌弃下官医术不济,学识微薄,下官愿意全力救治纪大人。”
太医的将头深深的埋起,比起先前的紧张冷汗,现在的他冷静了很多,他知道选择为纪嘉治毒不是安全的选择,可他也相信那样平静着哀伤的并肩王的感情是假的。
此一举,可保他孙家三世子孙无忧矣!
中了七日断肠的人有多痛苦,他身为医者当然再清楚不过,他也没有信心能将这位已经中毒的大人给救回来,但是,正因为清楚七日断肠的威力,所以才更加明白,他的努力只要有那么一丝丝的效用,能让这位纪大人少受一些折磨,以这位纪大人在并肩王心中的地位,他也就能在齐墨的心中有多大的功劳。他相信,这份无意识流泪的感情是真的,就敢把自己的性命放在上方!
反正做太医这个事情,向来不就是头系在裤腰带上么?
此番若是在齐墨那边挂上了号,何愁自己的儿孙没有前途,在并肩王府做大夫也比做太医安全的多。
当然,自荐医治纪嘉,他也不是空口说白话,如果仅仅只是博弈,被齐墨发现的话,他一家大小焉有命在?对七日断肠,他确实又研究,但是因为十几年前,这种□□几乎绝迹,所以也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但是对比其他大夫来讲,他绝对是有优势的。
齐墨闻言立刻抬起头来,眼神锐利如剑,凌厉的刺向孙太医,“果真?”
孙太医虽做好觉悟,却还是被齐墨的凌厉眸光吓了一跳,暗自捏捏手心镇定下来,点点头直起身来,“回并肩王,七日断肠虎狼之毒,不可以常理度之,治疗之法也颇为凶险,此第一步,便是大肆放血。”
气血乃人身之本,大肆放血……也意味将生命放置到一个极度危险的边缘。
而且纪嘉原本就在咳血,若是失血过多……齐墨心绪烦乱,不敢再想下去。极度害怕的感情,让他根本无法做出决定,因为他的关系,纪嘉已经生命垂危,他怕他再次出错,让他失去纪嘉。
孙太医一秒就明白齐墨的担忧,又躬身道,“七日断肠作用机理,饮入身体之后立刻融入血液,作用与六脏六腑,引起腹部剧痛不止,咳血不休。”顿了一顿,孙太医接着道,“此刻放血,可大程度减轻纪大人的中毒程度,也可使咳血停止,避免伤到喉咙。”
说完,又似想起什么一样,飞快的加了一句,“须越快越好。”
齐墨看着缩成一团的纪嘉,与平常的活力相比,这样奄奄一息的纪嘉简直刺的他的眼睛生疼,仿佛在他心底戳破了一个大口子,哗啦哗啦的流血,终于阖上眼睑,点了一下头。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恐慌,就连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被皇帝无限忌惮试探的时候,他一生所有的惊慌与害怕,全都集中到今天了吗?齐墨站起身,让开了位置,让的孙太医上前,候在一边如同石像一般的小太监,立刻将他拿的孙太医的箱子递了过去,退回一边继续扮演石头。
小人物想要出头,心思不细怎么可能?只是表现的时候需要自己把握罢了,小太监的头压得极低。
有了工具,孙太医很快从手腕将纪嘉的血放满了一个自制的容器,抹上药止血,包扎好伤口,纪嘉面色已如金纸,站在一边的齐墨也摇摇欲坠,看上去比纪嘉也好不了多少,孙太医额头溢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孙太医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翼翼的将放出的毒血收好,这些可都是最宝贵的东西。
做好这些,孙太医才退下来,恭敬的对南宫璋和齐墨行礼,道,“纪大人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且今日之后不能再进食,需用百年好参吊命,待下官再去研究毒血,以确定下一步……”
齐墨这才如梦初醒,踉跄的走至纪嘉窗边,见纪嘉脸色虽更白,但不再咳血,也没有之前那样痛苦,而且已经恢复了一些意识,差点喜极而泣,也不管孙太医说了什么,只管一个劲的点头。
南宫璋见此,心中又是一叹,平常这些太医惯会请罪,是惜命的很,从来不敢说出真话来,不管你是什么问题,开药只管往药性温和的方向去,只叫你好生养着……如今肯自荐,用这样激进的方式治疗,也是确认了这份感情吗?因为确定,所以只要稍有作为,都会得到齐墨感激,因此愿意全力以赴?
好像,还没有开始,他这边就已经宣布单方面的结束了,而且输的彻底。南宫璋心里微苦,却也心服口服,舒了一口气,希望让心中的沉重可以轻松一些,正了正神色,对太医道,“孙太医,本宫即刻免了你的当值,一会儿你且自行跟着并肩王出宫,父皇哪里本宫自有说法。”
这是卖人情了,这样大的事情不可能不通知他父皇,而且其中能够运作的地方大得很,赏太医他是没有权力的,南宫璋清楚,但这件事做了,他不旦不会受到处罚,反而会被褒奖,毕竟宫宴之上发生这样的事情,错处又是在他们皇家,安抚齐墨是需要而且必要的。
孙太医应是,齐墨却是拉过一边的锦被,小心翼翼的将纪嘉裹了,轻柔的打横抱起来,看了南宫璋一眼道,“如此,臣先告退,还请殿下将纪谦拘了,一并送到臣马车上。”
“并肩王放心,理应如此。”南宫璋叹气,心中有些悲凉,有些伤感,还有的更多是警戒,从齐墨的态度可以看出很多东西,他和齐墨也将回到京中的关系,只希望齐墨不要因此嫉恨皇室。
齐墨抱着纪嘉,步履沉重,就像手中托着全世界一般,他垂下的眸子深深的看着纪嘉,心中不断祈祷,与希望并存争锋的黑暗也不断增长着。
将额头贴上纪嘉额头,感受着那残余的温度,如果这抹温度消失的话……如果……消失的话……齐墨收紧了手臂,紧紧的抱住了纪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