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在说完这番话之后,曹操和张林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两个人都静静的看着对方,终于,曹操的嘴角微微翘起,张林的眼睛也慢慢眯起,终于,曹操先笑了起来,而张林也几乎在同时露出了笑容,接下来,两人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终于,两个人在马上疯狂的大笑起来,这一笑,如同天昏地暗一般,好像他们都见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一样。终于,两人气竭,笑声也逐渐的停了下来,而将脸上残存的笑容消去之后,两人的眼中都出满了森冷的杀机。
陶谦一直在张林的身边,刚才的那阵狂笑,把他给笑了个心惊胆战,当两人笑到最高潮的时候,陶谦甚至以为这两个人会不会是压力太大疯掉了。当然这只是个玩笑一般的想法,陶谦如今奇怪的是,这两个人到底是在笑什么在战场之上,乃是血肉相搏,死伤遍地的所在,这样的地方如果被称作是地狱还比较合适,但地狱又怎么会有笑点存在呢而更让陶谦感到有些毛骨悚然的,是在笑过之后,这两个人态度的转变这个转变不但快,而且也太过于两极化了刚刚还彼此称兄道弟,好像关系好的能穿一条裤子的两人,如今眼中的杀机之盛,就仿佛要将对方吃掉一般“唉,看来我真的是老了”陶谦在张林的身边感到全身一阵阵发冷,也曾经金戈铁马的他知道,这是自己的身体承受不了张林那种已经透体而出的杀气。“这个时代,真的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了,像我这种行将就木的老人,已经无法生存”被张林的杀气逼得不得不退却了很远距离的陶谦忽然有了这种大彻大悟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更是让他坚定了最一开始所产生的那个退位让贤的念头。说到底,拱手让出自己打拼多年的基业,陶谦不甘心,可这种感觉在今天终于不复存在,因为陶谦明白,江山代有人才出,如今的年轻人就如当年意气风发的自己,已经成为了这个时代主角,这是大势,不可逆转。
不管陶谦在心里转过这许多的念头,曹操和张林此刻已经进入了一种特殊的境界,作为同样的战争天才,作为手握十数万人马的将军,两个人身上所环绕的那种气机,正在空气中无声的碰撞,两人的气势也在不断的攀升,并且也在对峙,谁也奈何不了谁终于,曹操先说话了,语气虽然很平静,但却给人刺骨寒冷的感觉,仿佛是数九寒天提前到来。
“云封贤弟,愚兄多承你的美意。愚兄今天很高兴,因为能够认识真正的你,这比打败徐州的那些酒囊饭袋要痛快很多我知道贤弟是聪明人,所以我也就不说什么糊涂的话,贤弟刚才的话,不管是抓张闿,还是献陶谦,愚兄都不在乎,你就是现在将陶谦还有张闿的人头送上来,我还是要攻陷郯城进而夺取整个徐州这就是我所想要的,谁也无法阻拦”说完这句话,曹操的气势猛然间提升了很多,在气势中所蕴含的杀机,也如惊涛骇浪一般,向张林推涌而来。
可不论曹操的气势如何壮大,他对面的张林却好比在大海中的礁石,任凭海浪滔天,他都问问矗立,不动丝毫。眯起眼睛看着曹操,张林的嘴角泛起森冷的笑意,摇摇头说道:“孟德兄,平日里,我家主公经常夸赞,说你乃是他平生最看重的敌手,当初我还不明白他为何对你如此重视,但今天,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既然孟德兄愿意用聪明人的方式和我谈话,那我也不放将掏心窝的话说与你听,这徐州有我无论如何也要守护的存在,我此来,固然是奉有主命,但最终的目的,却是要守卫我最珍视的东西只要有我在,不论是谁,都不能将徐州怎么样,如果不相信,便尽管来试一试”
张林的气势随着他的话音不断提升,逐渐的再度和曹操并驾齐驱起来,进攻的野心,和守护的决心在两人之间不断碰撞,空气中的温度也似乎因此而升高,蓬勃的战意,让两人背后,双方的士兵都被感染,一股股热流在两方兵马的心中来回游荡,所有的兵士似乎都有些克制不足,渐渐发红的眼睛说明他们需要一个能够发泄胸中漏*点的缺口
张林的回答让曹操稍稍的有些惊讶,他真的没有想到,张林战斗的原因,斗志的源泉,竟然会是要守护他最重要的人略一沉默,曹操沉声问道:“不知云封有哪一位至亲在徐州?”张林的语气也同样平稳:“未过门之妻。”曹操一怔:“敢问云封,弟媳的名讳是?”张林也不隐瞒:“徐州从事糜竺之妹,糜环”此言一出,曹操有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曹操才又说道:“若愚兄送贤弟与弟妹离开徐州,贤弟则不再管徐州之事,何如?”言语间,颇为诚恳。
在张林身后的陶谦此时却沉不住气了,连忙在后面道:“贤侄毋要被曹操之言迷惑,此人最无信誉,他现在说是不加害你与糜家,若徐州失陷,他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们”曹操并没有看陶谦,而是直视着张林,一字一顿的说道:“贤弟若真能离开徐州这个混战之地,我曹孟德对天发誓,必然将你和糜家大小人等全部平平安安的送出徐州境,若你们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我曹孟德便被天打雷劈,死于乱箭雨下,亡于刀剑丛中,我的后世子孙,世世代代不得好死”
在汉末那个迷信思想盛行的年代,人们的对于前世今生的存在深信不疑,同时,对于神灵佛祖的存在,也并不怀疑,所以很少有人会立下牵扯到自己切身权益的毒誓,更不要说将自己的子孙后辈都牵扯进来的誓言了,而曹操却丝毫不在意这些,不但用自己的性命立下重誓,更是将后代子孙也都牵连入内。要知道,曹操就是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人,刀尖上舔血,血海里打滚,都说人最忌讳的就是那自己的行业来诅咒自己,好像后世做警察的机会被人说会死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消防队员会忌讳被人说在火灾中遇难,从事高空作业的人会忌讳别人说他从高处摔死,电力工作的人则是忌讳别人说他会被高压电电死。而对曹操来说,他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他会死于军阵之中。如果有人敢当着他的面真么说,他一定会将那个人的舌头整个的拔出来,让他知道什么话说得,什么话说不得可现在,他自己就拿自己最忌讳的事情来立誓,后世子孙世代不得好死的恶毒誓言更是让张林感受到他的诚意的同时,也见识到了他的狠劲。
曹操的立誓会不会让张林对他更加的警惕,这个还不得而知,但张林在听了曹操的之后,再度哈哈大笑起来,这次张林的笑声并没有引起曹操的共鸣,曹操只是静静的在那里等着张林对刚才建议的回复。笑声停止之后,张林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盯着曹操的眼睛,似乎是在发问,似乎又是在自问:“孟德兄啊孟德兄,你真的以为,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兄弟我,还能够从徐州的事情中抽身吗?”曹操也笑了,笑的很轻松:“是啊,我知道,不过,我还是存了一分念想,不想与元瞻兄还有云封贤弟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既然如此,我们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张林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沉声道:“孟德兄,我等在在战场上相见,不过是迟早的事,我家主公对此感到很是遗憾,觉得当初的挚友,日后难免变为仇敌,这是这个世道的悲哀,也是我们这些人的无奈,还是我们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既然无法拒绝,那就要从现在开始学着适应,直到能够从容的面对在战场上由好友所射来的箭矢我在主公的教诲下,学了很长的时间,今天看来,是到了接受这命运安排的一切的时候了。”曹操长叹一声道:“我这一生,最敬佩的,就是元瞻,最害怕的,也是元瞻,云封啊,今天我们虽然要兵戎相见,但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将元瞻的话告诉了我”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个人都知道和平的时刻已经过去,接下来就是兵对兵将对将的激烈战斗。当曹操转身的时候,张林忽然问了一句:“孟德兄,你明知道在徐州和我等厮杀,我家主公在长安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你的兖州就在益州的攻击范围之内,从上庸出兵,攻入兖州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即便如此,你还是选择与我等大战,到底是为了什么?”
曹操并没有回头,沉默一会儿,缓缓说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顶天立地,且人生在世,有所当为,有所不为。我如今是一军统帅,数万人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功名前程放在了我的身上,我曹操今天若是退缩了,就会对不起所有人对我的期望,云封,身为主帅,你会做出这等让跟随你的弟兄失望灰心的事情吗?还有,不管你信与不信,我誓取徐州,不止是为父报仇,也不只是为了我自己的野心和欲望,我的理由,还存在于我手下的这些兵将,他们同陶谦,不共戴天”
曹操的最后这一句话,让张林眼中精光闪过,而在他身后的陶谦,则是眼中冒火,双拳紧攥,好似恨不得要向曹军冲上去咬他们两口似的。曹操的这句话,又将陶谦带回了当初那个还属于自己的舞台。中平五年冬,在两年前被朝廷大军剿灭的黄巾军死灰复燃。说到底,当初东汉的政府军所剿灭的,不过是黄巾军发起者张角三兄弟的主力罢了。而事实上,张角首倡义军之后,大汉十三州被苛政逼得活不下去的老百姓都聚集在了黄巾旗下,为自己的人生博出一条活路。这样一来,大汉当时所面对的黄巾军几乎可以以百万计。当然,这其中有很多是老弱病残,但能战斗的青壮年也足有数十万之众。东汉政府当时早已是空壳一个,无兵无钱,各地平叛的官军大都是各州豪强势力的私军改编而成的。可那些州牧在攻打黄巾军的时候,也是以保护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为主,对黄巾军并不是存着彻底剿灭的心思,而只是要将黄巾军赶走而已。说到底,以汉灵帝为首脑的中央政府最后之所以能够打赢黄巾起义这一仗,一来是靠了两汉四百年所留下的一些底蕴,二来则是托了黄巾军在那个时侯还太过稚嫩,很多人都是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不但没有战斗经验,而且也没有足够的训练,当然,他们也没有趁手的盔甲和兵器。东汉政府的军队也不见得训练的多么好,但比起农民来,那还是专业战争人氏。再者,那个时侯的东汉政府还有几个有本事的将领,比如皇甫嵩、卢植等人。
黄巾起义被镇压,看似是东汉政府的胜利,但它却是事实上的输家,一场黄巾起义,彻底的摧毁了东汉政权的根基,成全了各地蠢蠢欲动的诸侯,同时,也锻炼了最后幸存下来的黄巾军。刚才说过,地方政府对黄巾军多数是以驱赶为主,不会拼全力剿灭,所以在张宝、张梁所率领的黄巾军失败之后,其他州郡的黄巾也只得暂时藏匿起来。这些黄巾军此时也已经不是当初刚刚踏入战场的雏儿,经历过血与火的锻炼之后,他们已经成长了起来,逐渐向精兵的方向发展。
这些在地方上潜藏的黄巾军势力,终于在中平五年爆发。当初中央政府军所攻打的黄巾势力,以豫州黄巾、兖州黄巾还有冀州黄巾为主,所以这三个地方的黄巾军即便有遗留下来的势力,那也是元气大伤,并非一两日就能恢复过来的,而青、徐两州的黄巾军在当初并没有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加上这两个州本就是大汉朝粮食赋税的主要收入来源,州内郡县存留粮食财物甚多,这就为以劫掠富户官府为主业的黄巾军提供了继续生存的土壤。所以这次的黄巾复起,就是以青徐黄巾为主。这些蛰伏多年的人就好似出了笼的猛虎,东征西讨,南下北上,在青徐两州几入无人之境,而且他们每攻打下一个郡县,就会将县内存留的两米,还有富户们的财产打劫一空。封建社会,地主阶级还有士绅阶级是政权的基石,那个时侯的最高统治者可不会喊出以人为本的口号,他们要喊,也是喊以官绅为本。如此多的官员乡绅遭劫,社会便动荡不安,东汉中央政府为了能够平息两州豪强世族的怒火,便再度开始部署剿灭青徐黄巾。
就是在这次征剿行动中,一直在官场中浮浮沉沉却始终不得志的陶谦终于找到了机会,有了多年的人脉积累,也是依靠自身的实力,朝廷最终任命陶谦为徐州刺史,并责令他镇压黄巾军。这是陶谦为官生涯第一次作为主帅出征,可大多数人并不看好陶谦的前景,毕竟陶谦在这之前一直是以文官的面出现在众人面前,军事方面的才能从未见他显露过,书生领兵,又怎么可能战胜声势浩大的黄巾军呢但即便有众人的猜疑,陶谦却也不为所动,在面见汉灵帝时,他十分坚定的想汉灵帝表示自己一定不会辜负圣命。而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他一到徐州,就任用亡命东海的泰孙观等人为将,快速解决了手中无将的局面,同时,以自己之前所训练的私兵丹阳兵为底子,从徐州现存军队中挑选精英,同时广泛募兵,择青壮者入伍,在较短的时间内,建立起一只具有不错战斗力的一线部队,还是以丹阳军的名号展开行动。结果经过了正规训练的丹阳兵一战便大破黄巾军黄巾军这个时候固然是比最一开始的时候有了很大的进步,但缺少首脑的现状,让他们有了之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人心浮动,根本就没有办法将力气往一处使,所以他们人数虽然多,真正的战斗力却大大折扣,而且只能打顺风仗,一旦被官军强有力的击败,他们的士气便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彻底崩溃,从而陷入四散奔逃的境况中。徐州的青州军就是这个样子,在主力被快速击溃后,剩下的黄巾军也被逃出徐州境内,北上青兖两州。陶谦的主要任务就是维护徐州的安定,既然徐州的黄巾军跑了,那陶谦当然不会傻乎乎的跑到别的州郡去做免费劳工。因为这种自扫门前雪的行径,这些进入青兖两州的黄巾军的余部被曹操打败,并被收编为青州军,成为了他征战四方的班底。而就是这群当初被陶谦赶出徐州的黄巾兵,此时又跟随曹操打回了徐州,目的就是为了报当年被追杀之仇。
往事一幕幕在陶谦眼前划过,他这个时候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些曹军会如此的热衷于屠杀徐州的百姓,原来,除了曹操的命令之外,他们自己也是对自己恨之入骨,进而对徐州的百姓恨之入骨,也因此才在屠杀百姓之时,毫无恻隐之心,下手极端之狠辣对于黄巾军,陶谦可说是深恶痛绝,他们就好像是天生的死敌一般。不过现在陶谦自己已经无力再上阵去和曹操所率领的青州兵厮杀了,他也只能寄希望于张林了。而为了怕张林手下容情,陶谦便纵马上前,来到张林身边道:“云封,这些该死的黄巾余孽,罪大恶极,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沾满了徐州人的鲜血啊”
张林扭头向陶谦微微一笑道:“世伯请放心,大事当头,该如何作为,小侄心中有数,不过如今的青州军可不是当初的黄巾军了,曹操操练兵马很有一手,黄巾军在他的手下已经成长为我大汉诸侯中战斗力数二数三的军队了”张林没有说数一数二,因为在益州军存在的前提下,大汉境内没有那一支诸侯的部队能够在益州军的面前数一,他们最多也就是去争夺数二的地位得到了张林的答案,陶谦心中顿时一松,长出了一口气道:“老夫就知道贤侄心中自有主张,那么现在我军该如何行动呢?我看曹兵势大,不如先将兵马撤回徐州城内,等到益州兵马到来之后,咱们再和曹操决战吧”
张林很是有些无语的看了陶谦一眼,这个老头,刚才还咬牙切齿的,让自己好好的教训青州兵,这话说出来还没凉呢,他就又要自己撤兵回城了。“世伯,现在撤兵,根本就是送死,曹兵若是随后掩杀,那么我军断后的部队恐怕将难有活路了。世伯放心,小侄心中自有打算对了,刚才我向世伯嘱咐的事情,怎么样了?”陶谦连忙道:“都照你的吩咐,我已经将战斗力差的一万五千人都撤回城中了,而且还另外差遣了五千人在城门附近,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接应退军。”
张林点了点头,对陶谦道:“如此甚好,世伯,曹操下面就要和我对将了,如果他手下的将领能够在阵前斩杀我的话,就算是我家主公也只能默认事实。”
陶谦一听,连忙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更得回城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们徐州可就彻底的失去希望了”
张林一笑道:“世伯放心,小侄这些年在益州军中历练,多蒙蜀王殿下及帐中各位同僚提点,武艺大有精进,曹操营中将领虽多,只要不是一拥而上,小侄就还有几分把握,即便最后不可能完胜,挫一下曹军的锐气也是能做到的,这样,也能提升我军士气”
正说话间,就见曹营之中有一人纵马出阵,一声爆喝:“张林小儿,速速前来送死”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