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他们不止把房间登记好了, 还把宾馆的早餐票也买好了。
因为图个离医院近,对宾馆就没那么挑, 这家上了星的宾馆算是比较贵的了。
这正符合柳魁和柳川的意思, 陈震北和他的几个朋友帮了那么大的忙,两天两夜没合眼, 他们肯定要竭尽所能给予他们最好的招待。
从餐厅出来, 柳葳提着两份饭往医院送, 其他人去客房休息,九个人, 老何订了四个两床的标准间和一个大床标准间, 房间全部在九层。
这个点, 用电梯的人不多,他们乘坐两部电梯同时上楼, 出了电梯, 柳川对柳魁和柳凌说:“大哥,小凌,你们先去睡吧, 几年不见,我想跟震北说会儿话。”
陈震北是和柳凌一起从京都赶到双山的, 比他们还辛苦, 柳魁犹豫了一下说:“川儿,你和震北都累了两天了,先睡一觉,起来咱们一起说, 我也挺想……”
他还没说完,一串“叮咚叮咚”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柳魁停住了声。
是柳凌的手机。
柳凌打开机盖,看到号码,他有一瞬间的怔忪,但随即就接了起来,刚“喂”了一声,就被对面的声音打断了:“柳凌,震北和你在一起吗?”
柳凌抬眼看向陈震北:“是。”
“让他接电话。”这句看似命令的话,其实陈震东说的没有任何感□□彩,不是强硬冷淡或高高在上的命令,也没有和蔼可亲之类的友好情绪,他仿佛只是在机械地背诵一句自己也不理解的拗口文章。
“您稍等。”柳凌说着,陈震北的手已经伸到了他面前。
陈震北拿过电话,对柳魁和柳川、卜鸣说了声“抱歉”,率先走进铺着厚地毯的走廊,边走边说:“喂,大哥。”
“震北,你在哪儿?我前天晚上到昨天上午一直在打你的电话,都是不在服务区,最后干脆关机了,你怎么回事?”手机的自然外放音不算大,但在安静的走廊,几个人都听到了,陈震东说这几句话时虽然语调依然平稳,但其中的愠怒却暴露无遗,和刚才对柳凌说的那两句平板的机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
柳凌扶着卜鸣说:“大哥、三哥,卜工和郭哥他们都累了,咱们先进房间吧。”说完,循着门上的号码,走到919跟前,拿卡划开了房门,然后站在门口等着卜鸣先进去。
柳魁和柳川也推着让老何他们赶紧各自进房间休息。
老何他们进去后,柳魁走到923,也划开了门,然后他转身对柳川招手:“先来这屋等着。”
柳川犹豫了一下,看见柳凌和卜鸣的房间已经关上了门,才走过去,耳边陈震北的声音还在继续:“……昨天早上发现时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何程和老郭、老冯的也一样,苏圩的手机掉悬崖底下了……”
柳魁进屋后,先进卫生间,他太累了,不想洗澡,简单洗了下手脸就出来了,却发现柳川站在窗户边,沉默地看着外面。
柳魁疑惑地走到窗边,顺着柳川的目光向外看,没发现任何奇特的地方,他不解地问柳川:“你看啥咧?咋不赶紧去洗洗睡咧?”
柳川如梦方醒,转过身苦笑了下说:“可能是叫幺儿吓的很了,不瞌睡。”
柳魁推了他一把:“你这是使过头儿了,就跟饿过了晌儿就不知饥了样,等你真躺那儿,一下就睡着了。”
柳川顺着他的力道进了卫生间。
关上门,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楞了几秒,然后打开水龙头,捧着水往脸上捂,连捂了好几把,他才又直起身,镜子里的脸满是不知所措的无奈与迷茫。
走廊里。
陈震北合上电话,看着远处空荡荡的走廊发了几秒呆,然后毅然走向909,举手敲门。
很快,柳凌就出来了,两个人一起走向929,那个单独的大床标准间。
关上门,两个人就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陈震北说:“我休息几个小时就得回京都,爸爸打电话找不到我,发火了,大哥在替我挡着。”
柳凌轻轻蹭吻着他的唇角说:“你和老何他们都是两天没睡,再着急也得先睡一觉。”
陈震北再次把他的轻吻变成了疯狂的深吻啃噬,直到两个人都不能呼吸。
“对不起。”陈震北抵着柳凌的额头轻轻说。
陈仲年同意他和卓雅离婚,并不表示他同意自己和柳凌在一起。
这两件事对他和柳凌而言关系非常紧密,就像数学里最基本的序数关系,必须先有一,然后才能有二,他们两个做为这个秩序世界具有正常价值观的人,心理上突破不了这个秩序。
可在陈仲年那里,这两件事可以是完全独立的,在这个社会,离婚短时间内会带来负面影响,但跟他和柳凌的关系比起来,离婚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陈仲年不可能放任他和柳凌在一起,在他刚离婚的这段时间里,陈仲年甚至可能会对他约束的更严。
陈震北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在得知自己已经离婚的第一时间就赶去和柳凌分享,因为他知道,他有妇之夫的身份对柳凌和他的家庭意味着什么,虽然他那个身份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有名无实的假象。
他为此深深自责,他总是在让小凌失望。
“不用。”柳凌蹭蹭他的鼻尖,“我也一样,我本来想趁着元旦回家一趟,给俺伯俺妈一点心理准备,现在,出了小侠这事,俺伯俺妈肯定得难受好长时间,咱们的事得缓一缓,而且,我也不敢保证家里人最终能理解。”
陈震北轻吻着他:“你不用着急,别让叔叔和阿姨连着受刺激,等幺儿的腿好点,你再找机会慢慢说。”
他比谁都知道这件事带给一个家庭的冲击有多大,所以他不会给柳凌施加压力,柳凌能和他坦然进行爱人之间才有的亲密举动,他现在已经非常满足。
并且他坚信,柳家人最终肯定会尊重柳凌的选择。
柳凌说:“好,那,你快睡一会儿吧,待会儿还要开车,我去和大哥三哥说你要走的事,让三哥改天再和你说话。”
陈震北一下收紧了双臂:“再过一会儿再去,就一会儿,五分钟。”
…………
十多分钟后,柳凌和陈震北一起来到了柳魁和柳川的房间。
柳魁已经睡着了,柳川平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两个人。
柳凌说:“他家里有点事,急着回去,三哥你们改天再说话吧。”
陈震北说:“对不起三哥。”
柳川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快点去睡吧,路不好,不能疲劳驾驶。小侠的事,谢谢你!”
陈震北说:“三哥你也去休息吧,有时间我给你打电话。”
柳川点点头,关上了门。
六个小时后,陈震北和苏圩一起离开了洛城。
包括柳凌在内,其他人都还在熟睡。
——***——
所有大城市比较好的医院都人满为患,洛城市人民医院也不例外。
孙剑锋匆忙之间给柳侠联系的病房条件已经算比较好了,是个双人间,柳侠是27床;26床是一个五十多岁、慈眉善目胖墩墩的中年男人,叫赵宝奇。
赵宝奇住院是进行保养治疗的,也就是这两年突然特别流行的输季节水,就是每天输两瓶葡萄糖或生理盐水,据说能冲刷血管内壁上沉积的脂肪杂物,输完后人的五脏六腑就都清爽健康了。
赵宝奇晚上不在病房住,早上九点多来,十二点左右输完液就走。
他特意跟柳侠和柳岸说,他走了之后,床柳侠他们随便睡,只要别给弄脏就行。
柳岸却没有睡,柳侠输了三瓶水,从六点半输到十点半,他就坐在床边看着柳侠。
十点半输完了,他就趴在柳侠床边睡。
赵宝奇十二点多一点走,柳侠觉得他趴着睡太难受,狠着心把他给叫醒,让他到对面床上睡,柳岸起来去走廊打了两份饭,和他一起吃完,把饭盒给刷了,还是趴在他的枕边睡,右手还一直伸进被窝儿里,放在柳侠肚子上。
下午五点,柳魁、柳川、柳葳和老何他们几个来看柳侠的时候,柳岸还那么趴着在睡,柳葳和柳川想把他抱到26号床上去,结果把他给弄醒了。
一群人坐着说话,柳川告诉柳侠,陈震北走的时候把卜鸣顺路给带回荣泽了。
前面的一天一夜情况太特殊,那么长时间,柳侠都没和陈震北说上几句话,听说他走了,心里非常失落,他真挺喜欢陈震北的,所以他问柳凌:“你跟震北哥又好了吗?”
好了,他以后回京都就经常能和陈震北见面了。
而且,柳侠希望柳凌和陈震北恢复友谊,五哥在他心里面是特殊的,五哥的好,很多人都不懂,但陈震北懂,要不他不会对五哥那么好,要不五哥也不会允许他去柳家岭,还带他认识曾大伯一家。
柳凌的性格,不是能真正和他交心的朋友,他是不可能让去柳家岭的。
柳凌用十分平淡温和的语气说:“从来也没坏过,只是他前几年调到其他地方了,联系比较少一些,现在,他又回京都了。”
柳侠心里不信,但因为老何他们在,他决定不揭穿五哥:“哦,那,等我好了回京都,咱们还和震北哥一起去滑冰。”
他扭脸问柳岸:“猫儿,你还会滑冰不会?”
柳岸说:“可以带着你滑花样。”
柳侠乐:“你能给我举起来扔720度吗?”
柳岸说:“等你好了,咱试试。”
孙剑锋晌午想请大家吃饭,十一点半打柳川的电话,响了两声后,突然变成了盲音,再打,又成了关机,他估计是手机没电了,同时他也想到了,柳川他们肯定都累坏了,中午未必能睡醒,就干脆把请客时间改到了晚上。
果然,五点,他接到柳川用公用电话打来的电话,说他们刚睡醒,准备去医院看柳侠。
孙剑锋订好了包间,也过来了。
柳侠十分真诚地感谢他帮忙。
孙剑锋笑着说:“谢啥呢,连个单间都没给你弄来,我还觉得不好意思呢。你要真是感谢我,就记着我的电话,以后还把我当成你哥。”
柳侠扭头找纸和笔,他的手机掉山崖下了,柳魁和苏圩的也掉下去了。
柳岸和柳葳的手机都因为在路上不停拨打柳侠的电话,把电用完了,他们又没随身带充电器,现在也用不了。
柳川说:“不用记幺儿,我有孙局的电话,回来给你。”
柳岸说:“那好,那就别让孙局长再等了,你们都去吃饭吧。”
柳葳刚想开口说他留下看着柳侠,就被柳岸给推到了柳魁跟前,然后把他们两个一起往外推。
柳葳看了看柳侠,估计就算自己留下,柳岸也不会去,就跟着人群出去了。
孙剑锋走到门口,又回头对柳侠说:“说话算数哦幺儿,我是真把你当弟弟看。”
柳侠笑出一口洁白的大牙:“肯定算数,以后我要是再到洛城,就赖着你请客。”
孙剑锋大笑起来:“那我等着。”
他是真的喜欢柳侠这个人,周晓云的事他心里开始非常难受,但后来,他又觉得庆幸,如果柳侠和周晓云真结了婚,别的不说,就一个周晓勇,就能让他最后里外不是人。
柳川和柳魁走在最后,等其他人都出去完了,柳川面露难色,对柳侠说:“幺儿,我估计,你这事瞒不住家里了。”
柳侠问:“为啥?”
柳魁说:“您四哥前黑给您五哥和小葳打电话,他俩都不在服务区,您四哥吓懵了,就给您三哥俺俩打,俺俩当然也不在,然后,他就给您大嫂跟三嫂打,她俩又给咱几个打……”
柳川苦笑着补充:“将大哥俺俩往您四哥厂里打了个电话,建宾说您四哥回老家了,咱一群的电话都打不通,你想想您四哥会啥样。”
柳侠苦楚着脸叫:“不中啊,大哥三哥,您俩得想想法啊,不能叫咱伯知啊,至少得叫我拆了线才能叫咱伯咱妈知。”
拆了线,他就能架个拐杖下地,到时候看着就没这么严重了,现在如果让柳长青和孙嫦娥看到,柳侠怕自己这辈子都别想再干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