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柳福来家的那个坡, 柳侠老远就看到, 老歪梨树那儿有三个人, 柳长青和柳川在老梨树几乎趴到地上的一根树枝上坐着,永芳站在他俩面前好像在说话。
柳侠提着篮子跑了过去。
永芳看见他,就停住不说了, 柳川冲他招招手:“过来孩儿。”
柳侠嘿嘿笑着还没站稳,柳长青就问:“张书英咋不哭哩咧?”
永芳只在张书英那一群刚过来的时候站在自己院子边上看了几分钟,大概听明白了是咋回事,就跑着去通知柳长青和柳川了, 后来的事她都不知道。
柳侠简单把事情叙述了一遍。
听到柳侠故意把旧衣裳洒了一地并随手给分了, 柳川呵呵直笑:“这一下咱那几个大伯几个叔就都高兴了, 不用埋怨太爷偏心了,大家都一样,啥都没。”
柳长青也笑了, 推推柳川:“去跟幺儿一起跟您太爷送吃哩吧, 哄哄您太爷, 别叫他生气。”
柳川站起来, 拍拍屁股:“太爷多清楚个人啊, 他才不会咧。”
柳侠和柳川一路说笑着来到了大街,这边也站了很多人, 应该是在等着看张书英把柳长青闹来之后的热闹。
偏僻困顿的地方没有什么娱乐活动, 屁大点意外就能掀起三丈高的围观热情。
看到过来的居然是柳川和柳侠,俩人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柳川和平时一样笑着和熟悉的人打着招呼, 和柳侠径直往太爷家走。
柳侠从有了猫儿开始几乎不再踏足这边,很多人都不认识,他也不刻意放低身段装什么谦逊懂事,只管一脸无辜地东瞧瞧西看看往前走。
三太爷在当堂屋的窑洞前一棵洋槐树下,躺在一张竹躺椅里闭着眼,六爷坐在他身边闷着头喝茶。
躺椅是柳川和塑料藤椅一起买回来 ,柳长青试了试,觉得躺椅很适合老人,就给太爷送来了。
茶是柳侠从京都带回来的,王德邻送的那些。
太爷早年在开城当掌柜时,有喝茶的习惯,后来日子不好断了,柳长青那边日子好起来以后,老人的习惯又被养回来了。
院子里除了六爷家的孙男娣女,还有老老小小十来个人,柳侠不全认识,不过大概知道是柳长发、柳长安几个人的儿子、儿媳或孙子、孙媳。
柳侠和柳川都是十几岁就出去了,成年后回来又在外面工作,和这边的本家都不太熟,加上今天又算是发生了矛盾,气氛尴尬,而柳川虽然面带微笑,给人的感觉却很冷,一时竟没有人主动招呼他和柳侠。
还是六爷发现他们院子里的吵闹声忽然没了,抬起头看到他们,才慌忙站了起来。
柳川紧走了两步过去扶住六爷:“爷你别起来了,家里还有事,俺少坐一会儿就得走。”
柳侠则跑到了三太爷身边,把篮子放在旁边的石桌上,自己拉了个小板凳坐下,亲亲热热地喊了声:“太爷。”
老人睁开了眼,迷糊了几秒钟,忽然绽开笑容:“呵呵呵,我当谁咧,是幺儿呀。”
柳侠掀开篮子,拿出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卤得金丝油黄的鸡:“嗯,太爷,我给你送好吃哩了,咱先吃烧鸡中不中?”
老人说:“中。”
柳侠侧身,拍了拍大着胆子凑到他身边吸溜嘴水的茶壶盖的脑袋:“孬货,去拿个手巾,给太爷擦擦手,拿了叫你吃香香烧鸡。”
小家伙兴奋地说了句“中”,转身就往厨屋跑,边跑边喊:“妈,妈,快点拿个手巾,给太爷擦擦手就能吃烧鸡了。”
柳侠又对旁边一个看上去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说:“妮儿,你去拿个盘儿吧?我得给烧鸡撕一下。”
小姑娘腼腆地答应了一声,也往厨屋去了。
柳侠头顶却忽然重重地挨了一巴掌:“别胡喊,那是咱姑咧。”
“呃……”柳侠看着柳川,尴尬无语。
家族大了,再没有控制生育的有效措施,就这点不好,经常会出现侄子、外甥比叔叔、舅舅甚至叔爷、舅爷大的情况,一不小心就会弄错辈分。
像柳长兴,比柳魁高一辈,实际只比柳魁大不到四岁。
而柳长发,虽然看着像个老头儿,其实还比柳魁小半岁,现在已经有三个孙子孙女了,不过他也还有个尚且不到上学年龄的儿子。
所以,太爷此时这一院子里虽然只有十几个人,却是六世同堂。
太爷笑了起来:“没事,咱家人多,这都免不了。”
茶壶盖及时把手巾拿来,解了柳侠的尴尬。
柳侠仔细给老人擦了擦手,然后撕下一条大鸡腿,塞到太爷手里:“又香又烂,太爷你多吃点。”
然后他又撕下一大块肉,递给茶壶盖:“给孩儿,吃吧,不过叔叔……”他贼溜溜地看了看柳川,发现柳川没有纠正的意思,放心了,才继续往下说,“叔叔是待见你,给你独个儿吃哩,你要是给别哩人,以后叔叔再拿好东西,就不给你了。”
茶壶盖真急得嘴水要流下来了,他说了一句:“我才不会。”就抓过去一把捂在了嘴上。
“我还没说完咧,”柳侠弹了他脑门儿一下:“您亲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可以给,给了你还是好孩儿,下回我给你带更多。”
茶壶盖连连点头,却没嘴出声答应。
柳侠的小女孩姑姑拿着个盘子出来了,柳侠又给她撕了一大块肉,然后把剩下的烧鸡全部撕成块放进盘子里,先给了六爷另一个鸡腿,然后把盘子递给小女孩:“姑,你端屋里,叫您妈您爸吃吧。”
柳侠仗着自己在家里是老小,被宠坏的名声全柳家岭大队都知道,再加上厚脸皮,完全无视了眼前一院子各种意义上的虎视眈眈的眼神,只把好吃的给三太爷的直系后辈分。
他记不太清楚太爷这些比较小的后代的名字和辈分,但哪些人是太爷真正的后代,他却是记得很真切。
柳川也和柳侠一样,他一直和六爷小声说话,六爷的直系后辈过来,他才抬起头和煦地打招呼说话,其他人一概无视。
他还不知道柳侠和柳长发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是最好最懂事的,绝对不会做出欺凌长辈的事来,如果做了,那肯定是那个所谓的长辈为老不尊,活该被打。
这边两兄弟开始配合默契地磋磨几个本家的时候,柳长青也已经到了家。
意外地分到了衣服的人都欣喜若狂地走了,但还有十几个没分到衣服,家又离得相对比较近的在继续看热闹。
柳长青没理会众人的眼光,走到坡口时,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被云芝和玉芝联手给拖到矮墙边的张书英以及不甘地站在她身边的柳长安柳长运的老婆。
秀梅正坐在坡口东边的矮墙上和几个打算耍赖到底的本家对峙,看到柳长青回来马上站了起来。
柳长青问:“您妈咧?”
秀梅狠狠地剜了那群本家一眼,然后马上换成十分小心的样子说:“他们又哭又嚎哩来咱家闹,俺妈叫气哩心口疼,上不来气儿,俺叫俺妈回屋躺着了。”
柳长青的脸瞬间铁青,他一边大步往自己住的窑洞走,一边说:“您妈要是有一点事好歹,柳魁,你就给我给这一群喂不熟哩东西都给打断了腿扔出去。”
柳魁应着声过来,冷冷地站在距离一群本家的北面,挡住了他们去追柳长青的步伐:“俺妈叫气哩都躺那儿了,您还想咋?”
柳长顺此时后悔得想死,他自认为自己是除柳长兴外,和柳长青关系最好的,他看不惯柳长安和柳长发往死里刮削三太爷的做法,所虽然住的很近,却很少沾他们,他还特意和老婆以及孩子们说过,少和那两家的孩子一起耍,免得学成那种白眼狼,老婆孩子也很听他的。
可今天,他老婆不知被张书英灌了啥**汤,不但自己要跟着过来,还非要让他一起来。
他当时听说柳侠就因为柳长发说起柳长春家那个孙子的时候,不小心带了个口头语,就给柳侠一连跺了十几脚,脑子一热,就也跟着过来了。
现在想想,踏马的怎么可能,柳长发两口子只要提起柳长春一家就嫉妒得眼发绿,各种恶毒的咒骂层出不穷,今天说起那个一出生就克死了妈和奶奶、却被柳侠捧着长大、现在居然去美国留学的孩儿怎么可能就只带个口头语?
而柳侠,别说是个大学生,就是柳家岭最没脑子的张二贵家的大孩儿,也知道打年纪大的人的时候不敢真下重手,如果说柳侠骂柳长发几句,推搡几下倒是可能,他要真是“憋着气往死里跺,一下跺了十几脚,长发都躺倒地上了,还又过去使劲补了几脚”(张书英原话),那柳长发还能自己走回家吗?
可是,现在想明白好像已经晚了,不但柳魁、秀梅和他们的儿子对他们几个横眉冷对,就连以往再生气也对本家人客客气气的柳长青,今天也寒了脸,当面就给他们下不来台。
柳长顺很想拉着他老婆赶紧走,可他又知道不能走,他感觉到,如果今天就这么走了,他们和柳长青一家以后想再亲近起来就没可能了。
干咳了两声,柳长顺给自己鼓了鼓勇气,然后对柳魁说:“柳魁,那个,你能不能去给您伯您妈叫出来一下,我想跟他们解释解释,俺真不是故意哩,就是提前没问清楚……”
秀梅腾腾几步走到柳魁旁边,替柳魁接过了话:“您连啥事儿都不清楚,就能来给俺家闹成这,叫俺搁全大队丢人,还有啥解释咧?”
柳魁说:“我不用叫,俺妈难受成那样,俺伯肯定不会出来;再说了,今儿这事也没啥可解释哩,不就是俺家好多管闲事,结果给自个儿惹了一身不是么,俺以后不管就妥了。”
柳长安挤了过来:“你这孩儿,咋能这样说话咧?啥叫闲事?咱是一自己家哩,您兄弟几个搁外头出息了有钱了,帮补一下本家不是该哩么,就因为您十一婶儿今儿哭了两声,您以后就不管了?”
柳长顺脸涨得通红,对着柳长安吼:“你拉倒吧哦,不是你跟柳长发这俩搅屎棍,哪儿会有今儿这事,到这当儿了你还说这话,你到底有脸没?”
柳长安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咋没脸了?我是他叔,是他亲哩,他有本事了,贴补我一点会咋着?再说了,当初要不是咱三爷,他家会有今天?”
柳魁和秀梅刚张口嘴准备反击,却见柳长顺忽然回身,拉过他老婆就走:“走走走走,回家给孩儿们做饭了。”
他老婆很想往回撑:“不是,咋这就走了咧,这不是还没说出个啥咧吗?”
柳长顺一把把他老婆推得差点坐地上:“妈了个*,你个糊涂娘儿们,你还想说出个啥?老七一家欠你钱啊还是欠你粮食?你叫人家跟你说个啥?”
“不是,”柳长顺的老婆居然也不生气,还在辩白,“就算将咱弄哩有点不得劲,可恁多好衣裳,咱自己家哩人都搁这儿咧,他们就给外人……”
柳长顺气得狠了,反倒不吼了,而是指着他老婆的鼻子,带着点笑说:“哦,那你去跟人家说吧,就说人家欠你可多好衣裳,要是今儿不给,你就吊死到人家家里,去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柳长顺的老婆犹豫着两边看了几回,最终还是跑着去追他男人了。
柳长安看柳长顺两口子走了,有点不耐烦,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靠.娘。”
秀梅一下就不干了:“你厥谁咧?你厥谁咧?俺家谁咋着你了你当着面就厥俺?”
柳长安楞了,在这里,男人说话带口头语再正常不过,可如果对方是儿媳妇,那就不一样了。
秀梅不是他家的儿媳妇,但她是侄媳妇,在中原一带,柳长安对秀于梅来说,也相当于半个公公的身份,公公骂儿媳妇,那是非常招人诟病的,何况秀梅还是柳长青家的人,柳长青家可没有打骂女人的习惯,柳长安对着秀梅说脏话,毛病可就太大了。
“我,我……我不是,其实我是……我是……”柳长安结结巴巴想解释,可他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
柳长安的老婆却忽然炸起膀子,冲着秀梅就过来了:“你恁厉害弄啥咧?那是您叔咧,是您俩哩长辈,别说就是个口头语,他就是真哩厥您两句,打您两巴掌,也不犯法?”
她话音未落,柳魁突然伸手,抓住柳长安的衣领子连拎带拖,一口气就给拖到了坡底下,柳长安全程都没能反应过来。
柳魁把柳长安推到路边一棵半大的歪脖树上,回头对着他老婆吼了一句:“滚。”
柳长安的老婆猛的一哆嗦,楞了两秒之后,抬起两条胳膊就打算哭嚎,还没发出声,云芝、玉芝、秀梅一起上手,几乎是把她给抬到了坡下。
玉芝指着她的鼻子说:“你敢厥一句,我给嘴给你撕成八瓣,不信你就试试。”
云芝结婚多年,通过亲身实践,终于懂得了人善被欺的道理,她冷笑着对柳长安的老婆说:“别想着你是女哩,只要您豁出不要脸,耍泼,俺家就没法儿了,你看清楚,俺家也这么多女哩,都豁出去,咱谁怕谁?”
秀梅看着坐在地上怨毒地瞪着她的女人,嫌恶地拍了拍手,好像拍掉什么脏东西:“俺伯俺妈心太瓤,叫您赖上这么多年,到我这儿,好说好商量我还将就考虑一下,想吃俺喝俺还欺负俺?我呸……”
…………
三太爷家。
太爷年纪大了,吃不了多少,可他旁边地上,光各种骨头就扔了一堆儿,都是他吃一两口,就被茶壶盖和他的亲哥哥姐姐们给解决了。
柳川也乐呵呵地一边喝茶,一边劝六爷多尝尝,说他觉得哪样好吃,下回回来还让柳侠给买。
都是京都百年老店的东西,他在荣泽买不到。
等太爷家的厨房传出炒菜的香味,两兄弟觉得表演得也差不多了,柳川站了起来,说该回去了。
柳侠也擦了擦手,对拿着个鸭脖在嘻嘻啃的老人说:“太爷,我该回家了哦,俺猫儿回来了,俺姐她们都来了,俺得回家吃团圆饭。”
老人问:“小猫儿回来了?”
柳侠很骄傲地说:“嗯,他老想我,几万里哩,说跑就跑回来了。”
老人欣慰地连连点头:“你这是养孩儿养出功了,小猫儿您俩都是有福哩。”
柳侠嘿嘿笑着站起来:“就是,跟你当年一样。”
老人摇头:“差远了,我就是给您伯领出去罢了,他之后哩好坏,都是自个儿挣来哩,跟我没关系,可不能跟你把小猫儿从月子娃儿一下给养到出国留学比。”
柳侠笑嘻嘻地说:“那我不管,你当年待俺伯好,我现在就待你跟六爷好。”
老人说:“我对您伯那一点好,您伯早就还清了,他现在对我这一门哩好,我恐怕八辈子都还不完他。”
老人对柳川招招手。
柳川过去抓住老人一只手:“太爷。”
老人说:“回去跟您伯您妈说,自个儿哩日子自个儿过,您不欠谁哩,不用叫别人用祖宗啊辈分啊给拿捏住,我从没见过因为同宗,因为人家比自个儿有本事,就腆着个脸理直气壮觉得人家就该养活自个儿哩,世上就没这个理儿。”
老人指了指小女孩姑姑和茶壶盖,还有从屋子里出来的自己的后辈们:“他们是我哩亲孩儿们,您也不欠他们,您家贴补了我这么多年,要是欠,也是他们欠您哩,更不用说其他那些不相干哩人了,不用搭理他们就妥了。”
柳川笑着从侧面揽了一下老人的肩:“太爷,我知啦,你放心吧,俺不会叫别人拿捏住,俺家就没软柿子。那,幺儿俺俩走了哦,下回回来俺再来看你。”
老人摆摆手:“回去吧回去吧,家里人等着咧。”
柳侠又弹了一下一直站在他身边混吃混喝的茶壶盖:“走了哦,下回给你带大龙虾吃。”
茶壶盖瞪着大眼看了柳侠一会儿,忽然说:“我,我不吃大龙虾,你,你叫我上大学中不中?”
柳侠哈哈大笑:“没问题,不过你得先给小学、中学上好,上好了,我包你上大学,中不中?”
茶壶盖小脸红红地看着他:“中,你,你可不能忘咯。”
柳川也大笑起来:“不会孩儿,他就是忘了,还有我咧。”
小家伙抿着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不说话了。
柳川和柳侠一路笑着往外走,六爷和他的两个孩子一起过来送人。
走到比较靠外的石磨那里,一个二十多岁、怀里抱着个两岁左右男孩子的男人追了过来:“那个,那个您不能就这样走,柳侠打俺伯哩事还没说咧。”
这是柳长发的大儿子柳强宾。
柳强宾比柳葳还要大一岁,现在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柳川和柳侠来之前,柳强宾就按照和父母商量好的,和他妻子一起抱着孩子,叫了几个跟柳长发关系比较好的本家,来和太爷、六爷掰扯,逼着他们去把柳长青叫过来说事,被太爷一口拒绝后,一家四口赖着不走,非说柳长发被打得快不行了,他们没钱送他去荣泽抢救,如果太爷不肯叫人,那替他们把赔偿要过来也行。
正说着,柳川和柳侠来了,一群人没来由地就都怂了,柳强宾和他妻子也一样,站在那里半天,插不上话,也不甘心就此离开。
看着柳川和柳侠故意冷落他们,不但不搭理他们,那么多好吃的也不分给他们的孩子一点,柳强宾和妻子早就气炸了,但柳川,尤其是柳侠,故意那么大声,话里话外赤.裸裸地就是不把他们当亲的了,就是以后只认太爷直系的一家了,他们实在没脸像以前那样过去蹭着要。
可现在柳川和柳侠要走,他们却不能答应,既然撕破脸了,以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那今天更得捞一下。
柳川转身,看着柳强宾,和颜悦色地说:“虽然我是公安局哩,可这事不归我管,你得去告他,知吧?”
扭头重新面对六爷,柳川马上换上了真诚的笑脸:“六爷您别送了,该吃饭了,俺走了。”
柳侠却忽然转身对着三太爷大声说:“太爷,那些好吃哩都是我跟猫儿专门给你买哩,就你跟六爷您一家亲的能吃,你要是偷偷给别人,叫我知了,我以后可就不孝顺你了哦。”
太爷冲他摆手:“知了孩儿,我还有几天活头儿咧?趁着还有口气,能多吃一口是一口,谁都不给。”
柳侠笑嘻嘻地一伸大拇指:“太爷你肯定寿比凤戏山,下回回来给你买大龙虾。”
说完,看也不看正往这边凑的几个本家长辈,兄弟俩径直离开。
两个人出了柳家岭正街,拐上那条安静的小路,走了大约三百米,碰上正骂骂咧咧往回走的柳长安夫妇。
山路很窄,最多够两辆架子车并排过,四个人错身而过时,柳川和柳长安的衣摆都碰到了,几个人却没有说话。
柳长安夫妻一脸不忿,柳川和柳侠继续说自己的话,连声音大小都没有一点改变。
快到自己家,两个人看到柳福来家对面沟沿上还站着四五个人,嘻嘻哈哈看着他们家坡口。
两个人走过去,发现张书英横躺在半坡,她旁边,柳若虹一手拎着柳条,一手摸着柳花花,很是不解地看着她在说话:“俺家都该吃饭了,你咋还不走咧?你那么孬孙,好厥人,还好讹人,反正我是不会叫你吃俺家哩饭。”
柳川和柳侠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柳侠跑过去抱起柳若虹:“乖妮儿,咱不跟腌臜菜说恁些,咱回家吃饭。”
柳岸和小蕤坐在柿树下的矮墙上,小声聊天,同时看着柳若虹,防着张书英忽然发疯对她下手。
看见柳侠他们回来,柳岸和小蕤站起来,几个说说笑笑进了堂屋。
两桌菜已经摆好了,就等着柳川和柳侠回来开吃呢。
孙嫦娥把柳侠叫到身边,问:“你究竟打柳长发了没?”
柳侠摸着自己的心口说:“就往这儿蹬了一脚,不过,蹬哩不重,估计连个印儿都留不下。”
柳魁说:“你确定不会留印儿?”
柳侠看看柳川:“三哥,这有法试没有?”
柳川想了一下,拍拍自己的胸口:“你模拟着蹬柳长发哩力道,蹬我一下。”
柳侠抬起脚。
秀梅立马叫起来:“川儿你那背心恁干净,蹬一下咋弄?”
柳岸说:“要不,俺小叔给鞋脱了?”
柳侠说:“中。”
柳岸过去,让他扶着自己,替他把右脚的旅游鞋扒掉。
柳侠说:“准备好啊三哥。”
柳川拍拍胸脯:“放马过来。”
柳侠抬脚蹬了过去。
柳川忽然捂着鼻子大叫:“幺儿,你个**孩儿,脚臭死啦——”
…………
吃完饭回到自己的窑洞,柳侠还在为自己的臭脚好笑。
柳岸也跟着乐。
柳侠平时脚没什么味儿的,可这次买的这个旅游鞋,也是名牌,可不知怎么回事,穿上后脚就会臭,可是这个鞋子的鞋底特别舒服,柳侠也喜欢它的款式,就一直穿着,刷的勤一点就是了。
柳侠以前最多两天就刷一次,可是这几天柳岸回来,他太高兴了,就给这事忘了,没想到让三哥给赶上了,哈哈。
两个人躺下之前,又趴在窗户上看了看。
坡下还有说笑声,也就是说,张书英还躺在那里没走。
柳侠看着猫儿干净帅气的模样,忽然有点内疚:“孩儿,你好不容易回来一回,却碰上这恶心事,我心里可不美。
猫儿,你搁美国好好学,毕业以后别回来了,争取搁美国进个世界著名哩大公司,当个都市白领精英,那以后就不用再看这种乱七八糟哩破事了。”
柳岸舒舒服服地斜靠在被子上,不以为然地说:“哪儿都一样,著名企业的员工也吵架,著名企业和竞争或合作伙伴也吵架,国家与国家之间,各个国家的高层,吵的更厉害,只不过,人们根据身份的不同,把他们的吵架起了些比较好听的名字,有知识有身份的人吵架叫讨论或争执,政治家们吵架叫博弈,但事实上,那些和泼妇吵架骂街的本质差不多,都是各说各的理,都是无视自己的错误,然后抓住别人一点毛病不放;真吵不过了,弱国打滚儿耍无赖,强国干脆发动战争把对手一杀了事。
比起来,咱家这种应该算最好的,虽说样子不太好看,不过不伤人命,而且娱乐性更强。”
柳侠都被乖猫这番言论给惊呆了:“柳长发他媳妇横躺到大路上还有娱乐性?”
柳岸说:“当然了,你没看见现在还有好几个人搁那儿看她咧嘛,要不是觉得赏心悦目欲罢不能,谁会看连饭都忘了吃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尽量有,否则,后天一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