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忆西闻言挑眉看着柳侠:“柳石?什么意思?一个……孩子的名字?”
柳侠没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于是他坦然地说:“柳岸给我儿子起的名字。我不想结婚, 可又怕俺伯俺妈难受, 柳岸就想让我弄个试管婴儿,这样俺伯俺妈不担心我老了没人养活, 也就不会觉得我必须要结婚了。”
陈忆西点点头:“如果不是因为相爱而结婚, 如果结婚不能增加你的幸福感, 那婚姻真的没有必要。”
柳侠简直想给陈忆西磕个头了:“大姐您这句话说的太好了,如果俺伯俺妈也这么想就好了。”
陈忆西说:“你可以告诉他们呀。”
柳侠瘪嘴:“没用, 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 效果绝对不一样甚至会相反的。”
他这句话陈忆西也表示赞同。
她把杨爱国做的下作事说给陈老爷子听, 陈老爷子觉得是她为了能让陈忆沈离婚故意抹黑杨爱国;同样的话从大嫂嘴里又说了一遍, 陈老爷子当场就打电话臭骂了杨家老爷子一顿,并明确表示自己的大孙女不可能再回杨家了,让杨家人赶快把离婚证送到陈家来;而杨爱国那个王八蛋提了礼物上门道歉时,陈老爷子连个正眼都没给他,手捧着本珍藏的古籍目不斜视地说了一句:“滚吧, 我已经告知了家里所有人,你敢再踏上陈家一步, 他们可以直接开枪崩了你。”
陈忆西吃完饭, 和柳侠柳岸约好三天后和丈夫、孩子一起来吃饭就离开了。
柳侠恢复了不安的状态,用他自己的作文水平描述,就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焦虑和恐惧中等待着检查结果出来。
三天后的星期六中午,柳侠在医院昏头涨脑地听完医生对检查结果的解释后, 回到家里,又在戴文远和柳岸的帮助下,对着英汉词典翻了老半天,自己亲自确认了猫儿的血液样本检查结果目前各种指标都正常。
一颗总算心暂时落了地,柳侠捋起袖子带上围裙,和陈忆西合作,又有柳岸带着九岁的艾玛帮忙,四人合作弄出了一大桌包括红烧肉和素饺子在内的丰盛酒宴。
虽然柳侠和柳岸心里这是为陈忆西摆的洗尘宴,但大家第一次举杯,先庆祝的是柳岸的健康,然后才是陈忆西平安归来,第三杯歌颂人间自有真情在,中美人民的伟大友谊地久天长,然后饭局正式开始。
十五岁的丹尼吃的头都不抬,被陈忆西揪了揪耳朵:“宝贝,你的餐桌礼仪呢?”
丹尼吞下嘴里的松鼠鱼,说:“妈妈,我在用实际行动夸奖你和柳叔叔的厨艺,这也是餐桌礼仪的一种吧?”
柳侠被这小子给逗乐了,他劝阻陈忆西:“咱们自己在家里吃饭,用不着那么多规矩。”
艾玛为哥哥帮腔:“妈妈,我们俩都快不记得上次吃松鼠鱼的时间了,吃相馋一点点可以理解的吧?你说呢爸爸?”
小姑娘汉语英语齐头并进,用京片子撒起娇来一点没压力。
戴文远先生十分优雅地用素饺子蘸着醋说:“不要把酱汁弄到衣服上就可以。”
小姑娘小小的欢呼一声,拣了一根最长的粉蒸排骨放进自己面前的盘子里:“谢谢爸爸!”
上次戴文远过来,只在院子里和柳侠打了个招呼就走了,两个人对彼此都没什么感觉,今天坐在一起只说了几句话,俩人就都觉得对方很不错。
因为王君禹的缘故,柳侠本来就对医生这个职业抱有很真诚的敬意,后来又遇上祁老先生、钟老先生和林培之教授,他对医生的好感进一步得到加强,积累到戴维斯这里,柳侠都有点顶礼膜拜的意思了,他觉得敢在人的心脏上动刀动枪的人,绝对是真爷们不解释。
戴维斯对柳侠的职业也很感兴趣,他还知道栖浪水库,听说柳侠就有一支测绘小队常驻栖浪水库,他十分佩服地对柳侠说:“在职业上,你比我成功,我三十五岁的时候才做了第一例罕见的世界级难度的手术,而你只有二十八岁,就在世界级难度的工程中拥有了一个位置。”
柳侠其实心里对戴维斯的这个说法是感到受之有愧的,他觉得自己只是栖浪水库工程众多施工单位中最普通的一个,并不具备特殊性和唯一性,测绘行业内很多技术人员都可以顶替他的位置;而戴维斯先生人家可都是独立主持的各种手术,是心外领域著名的专家,顶杠杠的业界大拿,他们俩在各自领域的地位根本就是天上地下。
但柳侠听说外国人都不大谦虚,还常常把谦虚等同于虚伪,于是只好厚起脸皮说:“咱们的职业特性不同,没办法放在一起比较,您的成就让我非常羡慕和敬佩,不过,我对自己目前的工作也感到很满意。”
说完,他偷偷看了一下猫儿,怕他觉得自己这话太肉麻。
柳岸可不这么觉得,他觉得戴维斯先生对小叔的评价还不够呢:“其实我小叔拿到栖浪水库工程合同的时候,还不满二十六周岁,在这之前,他就是他们单位最优秀的员工。
您知道,在我们国家,现在想拥有一套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很不容易,而我小叔二十一岁的时候,单位就奖励了他一套最大最好的房子。”
为了夸奖小叔,柳岸连那套房子是他们掏钱买的都忽略了,直接就变成了奖励的。
柳侠的脸都要着火了,不过他是绝对不可能拆猫儿的台的,所以他哼哼哈哈地掠过了这个话头,殷勤地劝陈忆西多吃点。
戴文远、丹尼和艾玛都对柳侠二十一岁就挣到了属于自己的独立财产表示由衷的钦佩。
柳侠心虚得想冒汗,生硬地把话题从职业生涯上拉扯开:“我跟您是不能比的,事业成功家庭美满才是真正的成功人生,您看您,拥有自己的诊所,和戴大姐婚姻幸福,又有丹尼和艾玛这么聪明漂亮的孩子,而我除了有个最低资质的测绘队,就是光棍一条。”
戴文远果然是柳侠眼里的外国人,他非常不谦虚地说:“确实,从私人生活来说,我比你成功,我二十八岁的时候,丹尼都会跑了呢。”
柳侠正想再趁势恭维客人两句,柳岸先说话了:“所以小叔,咱得迎头赶上,不能被戴叔叔他们抛下太远,赶紧造个柳石出来吧。”
话题又回到了自己身上,柳侠十分糟心地说:“可是,小孩儿真的很麻烦啊!”
柳岸停下了正在剥虾的手:“小叔你的意思是其实当初我让你很烦恼?”
艾玛:“柳侠叔叔你是在嫌弃我吗?”
一句话得罪了两个人的柳侠:“……?!”我有这个意思吗?
陈忆西大笑,十分的幸灾乐祸。
丹尼耸耸肩,瞟了一眼艾玛:“柳侠叔叔你说出了我一直不敢说的话。”
艾玛对着丹尼怒目而视。
戴维斯先生优雅地夹起一块红烧肉:“小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我爸爸脾气比较暴躁,对我和哥哥姐姐们不能经常回去看他和妈妈十分生气,可如果丹尼和艾玛回到了农场,他马上就忘记了他其实还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
温馨快乐的谈话伴着美味的食物,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临别时,丹尼和艾玛再三邀请柳侠和柳岸圣诞假期时去农场做客,艾玛说,虽然农场冬季的景色没有春天和秋天美,但却有很多其他的乐趣。
柳岸欣然答应。
送走了客人,喝了一杯葡萄酒的柳侠有点恍惚起来,他躺在沙发上,用脚趾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夹着柳岸的毛衫,梦游似的自言自语:“难不成我真的得试管个柳石才能永享现在的幸福生活?”
柳岸拍拍他的脚底板:“扬汤止沸是粉饰太平,治标不治本,釜底抽薪才能标本兼治,最终实现长治久安。”
柳侠晕晕乎乎地摇头晃脑:“NONONO,搁我这儿,你健健康康吃哩白白胖胖,才能叫我长治久安。”
柳岸点头:“健健康康我已经达到了,接下来我努力吃哩白白胖胖,不过我哪怕吃成三百斤哩大胖子,俺奶奶还是得催你娶媳妇。”
柳侠翻个身,把头扎在沙发角里:“不准搁我跟前说娶媳妇。”
柳岸说:“可以,那你就想法弄个柳石出来,至少,你得做好弄个柳石出来哩准备。”
柳侠又翻回来,做仰天长啸状:“可是,我觉得这儿就可美,我不想要孩儿啊——啊——啊——”
柳岸楞了一下,马上拍着柳侠的手说:“中中中,小叔,你要是真不想要,那咱就不要,俺奶奶也就是嘴上说说,真叫她逼你,她也舍不得。”
柳侠皱巴起了脸:“我也不是真不想要,我只是现在不想要,我还想再清清闲闲再耍几年,其实,其实,我不想要主要是因为,我觉得现在咱俩就是最美的了,再多个小孩儿咱就没这么自在了。”
柳岸看着他的脸,说:“我知了小叔,你别为难了,以后不管有没有柳石,你都会跟现在,就是这一会儿样,这么自在这么美。”
柳侠只是有点迷糊,并没有真的醉,第二天早上,他一醒过来,就问柳岸:“猫儿,你夜儿黑那句话啥意思,为啥有没有柳石我还能可自在?”
柳岸说:“意思是,如果有了柳石,我养,你只管耍;如果没柳石,我去跟俺奶奶跟大爷爷谈判,不叫他们逼你结婚。”
柳侠说:“我不想叫你养,养小孩儿虽然美,但可操心可操心。”
柳岸说:“我生来就好操心,没心□□就觉得空虚无聊。我一想起我能给你养柳石,柳石长大了会孝顺你,我心里就可美可美。”
柳侠对着猫儿的脸上下左右地端详了好几遍,才说:“真哩?”
柳岸点头:“真哩,你要是没个孩儿,我一辈子心里都不美。”
柳侠趴在枕头上,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你叫我再想想。”
柳岸不忍心逼他,就换了话题:“对了小叔,你哩生日礼物想好了没?”
“啊?哦,想好了。”柳侠迷瞪了一下,才从柳石那儿把思绪拉回来,“我不缺衣裳也不缺钱,我又不是女哩,也不待见耳环项链啥哩。我就是独个儿搁外头作业哩时候,偶尔会觉得没意思,你能给我搁手机上弄个游戏不能?就给我独个儿弄,别人都没,谁看见了急死他们。”
柳岸说:“中,生儿那天给你做出来装手机上。”
接下来的半个月,M省又下了两场大雪,柳侠除了偶尔出去买个菜,就是在温暖的房子里等待柳岸。
中间的周末,他和柳岸乘飞机去了趟纽约。
柳岸委托几个相熟的留学生帮柳侠打听云健的消息,其中一个人回了电话,说他一个朋友的朋友,叫苏正昆的,见过云健,苏正昆说,云健大概一年前已经回国了,柳侠不信,柳岸陪着他去和苏正昆当面谈谈,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苏正昆说,他两年前刚到美国时,曾在一家中餐馆□□工洗盘子,他就是在那里和云健认识的,云健除了洗盘子,还打了一份工,好像是在一家剧院,具体干什么苏正昆不知道,他到餐馆不到一周,云健就离开了,他也是大概半年前偶尔听其他华人朋友说起,才知道云健已经回国了。
柳侠来到美国,亲眼看到这个和中国差不多一样大的庞大国家,看到街上行色匆匆互不理会的人们,他越发相信当初毛建勇说的话,一个中国人到美国学习艺术,除非你家世显赫或真正财大气粗,否则连艺术的门都摸不着。
听苏正昆的描述,云健在剧院是打工而不是成为了演员在那里演出,也就是说,云健倾尽家财来美国求学,却没能得偿所愿。
看着柳侠失落地样子,柳岸说:“小叔,不管是不是学到了真正的霹雳舞,来美国的这番经历对云健伯伯以后的艺术创作都有利无弊;而他现在已经回到了中国,和他的家人在一起,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柳侠想了一下,觉得还真是这样,现在的中国,有能力办得起出国的才有多少人?能出来看看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人情,云健已经赚到了。
想通了的柳侠很快摆脱了沮丧的心情,和柳岸一起回到B城后,就开始兴致勃勃地操持起圣诞这个洋节日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如果没,后天一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