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的日子十分难熬,可真过起来感觉上又是飞快,眨眼间,七月份就到了。
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圈日历。
柳侠就着门缝里透过的一点光,小心翼翼地把猫儿文具盒里那个小日历上的“3”用圆圈圈上,然后长长地松了口气:“可算熬到时候了。”
猫儿把夏凉被拉开一点,只露出个脸:“俺小葳哥肯定早就起来准备去火车站了。”
柳侠嚯地转身,猫儿立马拉起被子把脸蒙上。
柳侠过去,趴在床上,想把猫儿脸上的被子再拉开,猫儿死死抓着不松手。
柳侠隔着被子点着他的额头:“臭猫,你就给我装吧,还有三四天才考试咧,你现在就这么兴奋不好好睡,到时候有你受哩。”
猫儿在被子里辩解:“我又不是故意哩,我使劲想睡,可睡不着嘛。”
柳侠拍拍他的头:“将四点半,你老老实实再给我睡一个小时,要不今儿就请假不去上学了。”
被子里立马传出打呼噜的声音。
柳侠使劲抱着被筒搂了一下:“真乖。”跳下床出去了。
其实柳侠知道,猫儿兴奋的睡不着,不是对即将到来的高考太恐惧或太期待,而是明天柳凌、小萱和柳葳都要回来了。
柳葳今天早上七点的火车,明天早上四点到原城;柳凌和小萱今天晚上十点的火车,明早六点到。
明天柳川开车,一趟把三个人都接回来。
小莘前天下午考试完,昨天早上就到了荣泽。
俩小阎王已经见过柳岸哥哥和小叔了,现在被勒令在家等待,小莘说,柳长青提这个要求的时候,俩小家伙嘴巴撅得都能拴头驴了。
柳侠来到餐厅,晓慧和小蕤已经快吃完饭了。
柳侠摸了下小蕤的头:“就剩两天了,再坚持一下孩儿,考完,一下就轻松了。”
小蕤喝了一大口鸡蛋甜汤,嘿嘿笑着对他点头。
五号学校要开始贴考号并进行安全排查,六号全市参加高考的学生来认考场,所以荣泽高中和县一中、二中的学生四号下午就离校,
柳侠看着小蕤发自内心的轻松笑容,自己也感到非常轻松。
前天晚上,晓慧晚自习没有课,下午放学时就和猫儿一起回来了。
晚上柳侠去接小蕤的时候,小蕤说,他现在提起上学就害怕,问柳侠能不能帮自己说服一下家人,今年不管他考不考得上,都不要让他复读。
小蕤说着就哭了起来,他说他知道自己这样会让全家人都丢脸,可他是真的不想上学了,一天十几个小时坐在教室里做题,每天都有考试,每周都要排名次,做梦都是作业没写完被罚站在讲台上丢人,这样的日子如果再过一年,他肯定会死。
他宁愿回柳家岭种地,吃不饱穿不暖他也认了,也不要再上一年高三。
柳侠看着小蕤崩溃的模样,不假思索,一口就答应了。
小蕤从小身体就瓤,除了小时候因为这个原因让家里人多操了些心,他算是家里这么多年来最让人省心的一个孩子,脾气柔和性格好,如果不是真的受不了了,他肯定不会提这样的要求,他非常清楚,家里大人对每个孩子的学业都寄予厚望。
柳侠回到家,找个时间就和柳茂、柳川、晓慧说了这事,让他们帮自己一起说服大哥大嫂。
柳茂有点犹豫,怕大哥大嫂会生气。
柳川和晓慧却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们俩这半年来天天跟小蕤在一起,比谁都清楚小蕤的状况。
柳侠、柳川、晓慧是一样的想法,他们现在都有工作能挣钱,还养活不了一个小蕤吗?犯不着为了一个大学,把小蕤给难为出个好歹。
柳侠甚至在答应小蕤要求的同时就已经开始考虑让小蕤用鑫源小区的门面房做个什么小生意了。
柳川的行动力一点不比柳侠差,他觉得,小蕤现在最大的压力是大哥柳魁。
秀梅对小蕤虽然抱有非常大的期待,但她作为女人,天生的柔软会让她更多地关注小蕤本身,她一旦看清楚小蕤因为高考可能会失去更重要的,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放弃那个期待。
而柳魁不同,柳魁对小蕤的压力,主要是来自小蕤本身,而不是柳魁。
柳魁对孩子宽厚而严格,小蕤更希望得到来自父亲的肯定和谅解。
家庭中这种情况很常见,一个有能力有威望的长辈,并不会因为他性格宽厚温和而让后辈轻慢,相反,懂事的孩子往往更敬重这样的长辈,更希望得到他的肯定。
柳长青如此,柳魁也一样。
所以小蕤的压力虽然来自于他自身,但柳魁却是这个压力的根源。
柳川在柳侠和他谈话半个小时后,就找到机会把柳魁单独叫了出去,然后把小蕤的要求和柳侠、晓慧以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
柳魁难受了好一会儿。
比起身体和性格都更皮实的柳葳和小莘,他和秀梅一样,都是更希望小蕤能考上大学,不用是什么名牌重点,只要能让小蕤最终有个轻松稳定的工作就好,比如,像楚小河那样,当个老师。
但柳魁也非常清楚,世上的事,不会都称了自己的心,自己家已经出了好几个大学生了,还一个比一个的学校好,自己不应该要求更多。
关键是,小蕤自己不愿意再上学了。
柳魁纠结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他坐在床边等着小蕤睡醒,然后告诉小蕤,他只要认认真真地参加高考就可以了,考上考不上都没关系。
至于复读,他不喜欢就算了,天大地大,能活出个人样的路多了,不是非得吊死在考大学这棵树上。
这两天小蕤的精神特别好,虽然这之前他也没有整天愁眉苦脸,但跟现在这种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愉悦情绪的状态还是不一样。
猫儿知道小蕤的决定后,夸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呜哇——,小蕤哥真够胆儿,考试前就敢跟大伯摊牌啊。”
柳侠说:“你也可以跟小叔摊牌,你说一句不想考,咱现在就打包袱回柳家岭。”
猫儿两步跳到写字台跟前,抓起英语书就哇哩哇啦地读了起来。
柳侠看着小家伙摇头晃脑完全是在应付差事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四号早上三点多,柳川、柳钰和小莘一起开车到原城火车站,四点多点接到柳葳,六点半接到柳凌和小萱。
七点四十,在水文队大门口,柳侠和猫儿挤上车,直接来到学校。
看着猫儿和小蕤的身影消失在排房后,柳葳说:“小叔,孩儿哩身体敢不敢啊?这么热哩天,一场俩多钟头咧。”
柳凌说:“你觉得,不叫他参加考试他会愿意不会?”
小莘说:“肯定不愿意,柳岸哥还说他一定得考上第一志愿咧,第一志愿离家最近,还能跟俺五叔一个学校。”
柳葳说:“我就是觉着,咱这么多人都会挣钱,咋都能养活住孩儿了,没必要叫他遭这罪。”
柳川说:“问题是孩儿他从来不打算叫咱养活他,他还成天惦记着挣大钱养活您小叔,叫您小叔当一辈子吃饱墩儿咧。”
柳葳说:“我现在就能叫俺小叔当吃饱墩儿啊,我现在一个月松松挣五百,每个月给俺小叔三百,这搁柳家岭当个吃饱墩儿完全没问题吧?”
柳侠十分骄傲地说:“小葳,小叔现在可是有身价哩人了,出了门人家都称呼我柳老板咧!我一年光给单位就得缴十万,要是一月只有三百,总局就给您小叔卖吃了。”
柳葳恍然大悟:“哦——我咋给这一茬忘了咧?看来我以后还得努力唦,小富即安哩思想要不得,咱得奔着百万富翁去才中。”
柳钰说:“我要是能多找点活儿,机器成天不停,您谁都不用干活,我自己就能养活咱一家。”
小莘说:“那咱不是找不来恁些活儿嘛四叔。”
柳钰有点泄气地点点头,白天黑夜连轴转地干他都不怕,可他找不来那么多活计。
柳凌柳葳他们这一回来,家里跟过年一样,高考的气氛反倒一点都没有了。
下午六点,柳侠开车把猫儿和小蕤还有一编织袋的书和资料拉回来,家里就更像过年了。
猫儿连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和柳葳、小莘、小萱玩得不亦乐乎,还跟着柳葳,和小蕤、小莘、小萱一起排着队,满屋子转着圈跳兔子舞。
柳侠托着下巴看了半天,发表评论:“怪热闹,也算好看,就是技术含量不高。”
柳葳马上跑过来把柳侠拉了起来:“来来小叔,我跳个技术含量高哩,你跟着学学,回家咱俩一起给俺奶奶跟爷爷跳。”
秀梅摊着煎饼还忙里偷闲跑出来看热闹:“您小叔霹雳舞都跳了,你那能有多高级,还叫您小叔跟你学。”
柳葳晃了晃脖子:“看着哦,都看着。”他说着忽然走了个特别花哨的步子,上身也跟没了骨头似的跟着乱晃悠,出来的感觉却特别有味道。
柳侠一下来了兴致:“京都街头也有小孩儿们跳这个,我正想知这是啥舞咧。”
柳葳忽然做了个从头到脚胡乱扭动的动作,特别的漂亮,然后一甩头,嘿嘿笑着站好了:“小叔,你不是说街头有孩儿们跳嘛,这就叫街、舞,专门搁街头上跳哩舞。”
小莘把围观的柳魁、柳川、柳茂往后推:“哎呀俺大哥跳舞咧,您都给腾腾地方。”
大家嘻嘻哈哈笑着都退到墙边,柳凌和柳钰把餐桌也拉到了靠墙的位置。
柳侠拉着猫儿跑到空地中间:“来小葳,仨动作,十分钟内跳出跟你一样哩水平,信不信吧?”
柳葳扩了两下胸:“不老信,我咋说也学了好几个月咧,到你手里就十分钟?不能这么没科技含量吧?”
猫儿也跃跃欲试:“有也没多稠,我也能学会。”
柳侠说:“要不咱打个赌?”
柳葳说:“中,赌啥?”
一群人互相看:“就是啊,赌啥?”
猫儿想了想:“这样呗,俺小叔要是赢了,小葳哥给小叔洗半个月裤衩;俺小葳哥要是赢了,小叔教小葳哥跳霹雳舞。”
柳葳兜手在猫儿后脑勺来了一下:“你个孬货,你咋恁偏心咧?赌不都该是价值双向价值对等才对吗?凭啥小叔赢了就是实实在在哩好处,我赢了奖励就恁抽象?好了,说好了,我赢了,小叔也给我洗半个月裤衩。”
秀梅进去翻了下煎饼又跑出来:“别争了别争了,您搁家这些天衣裳都叫我洗,裤衩袜子啥都算。”
柳侠觉得猫儿略微有点厚脸皮,他有点替那家伙不好意思:“大嫂……”
秀梅摆手:“快跳快跳,从小钰往下,您哪一个小时候没赤麻肚肚儿哩叫我给您洗过澡?给我跟前装啥咧?”
柳侠不装了,原地跳了两下:“中,十分钟,倒计时,开始。”
柳川掐着表看时间。
柳葳开始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分解着讲,柳侠和猫儿很认真地跟着他学。
小萱和小莘也在旁边跟着比划。
十分钟后,柳侠和柳葳、猫儿面向厨房,并排站着,大家伙一起喊:“开始。”
三个人嘴里一起碎碎念着鬼画符,一起浑身乱抖着向前:“啊哒哒哒哒哒,啊哒哒哒哒哒,啊#¥%%¥%#%%¥#&¥#%%……”
到了餐桌跟前,一百八十度转身,摆头,收,摆造型。
全体鼓掌,小萱蹦着哇哇大叫:“老美老美老美老美。”
柳葳擦着汗问:“伯,谁跳哩最美?”
柳魁说:“我觉得还是您小叔跳哩最好看,小葳你那腿踢跳哩没您小叔潇洒。”
猫儿使劲晃了两下屁股,掀着后面的汗衫呼扇:“我踢跳哩也不赖吧大伯?”
柳川说:“嗯,不赖孩儿,你踢跳哩韧劲十足,有太极大师哩风采。”
柳侠帮猫儿把汗衫卷到胳肢窝下。
小萱跑过来抱着猫儿的腿:“哥哥,你再扭两下屁股呗,你将扭哩可美,跟美女蛇样。”
众人哄堂大笑,柳葳拎起小萱把他举得老高:“孬货,你这一夸,您柳岸哥得郁闷哩少吃两碗饭。”
猫儿一点也不郁闷:“美女蛇就美女蛇,美女蛇不光长哩美,还能一口气修理七个葫芦娃,性着咧。”
柳茂递给猫儿一条毛巾:“你就不知丑哩孩儿?”
猫儿擦着汗笑:“有啥丑哩?孩儿夸我跳哩美长哩帅,一点都不丑。”
秀梅指着柳葳:“今儿开始,您小叔哩裤衩都归你了。”
柳葳大叫:“哎妈,这咋跟将说好哩不一样咧?”
柳魁拍了下柳葳的肩膀跟着秀梅进厨房:“您妈哩指示现在经常都是灵活多变,我通常都是按最后一个办。”
柳葳回头看柳侠:“小叔,你你你你,你不漏屁股吧?”
柳侠面带微笑,悠然自得地说:“偶尔漏。”
柳葳惨叫着把小萱交给身边的柳川,扑向了猫儿:“臭猫儿,你故意坑大哥哩是不是?”
猫儿大笑着跑进主卧,柳葳追着他跑进去,小蕤、小莘、小萱也跟着冲进去,里面一阵鸡飞狗跳。
家里一直喧闹到快九点,付东听见动静也跑过来跟着凑了会儿热闹,和过来给猫儿诊脉的王君禹下了会儿象棋,五战皆输,郁闷中发誓要寻遍名山大川拜高人为师,习得绝世武功后回来找王君禹再战。
九点钟,小葳和小蕤进次卧复习数学,晓慧和猫儿到主卧复习英语,余下的人在客厅小声说话。
柳凌、柳葳也都已经知道了小蕤的打算,柳凌接受的比较快,小葳当时难受了一会儿,很快也就想通了。
柳葳虽然年轻,但考虑事情很成熟,他觉得以小蕤的性格,留在父母身边可能更合适。
至于其他方面,柳葳和大家的想法一样,别说小蕤头脑聪明,哪怕他是个傻子憨子,有他们一大家人,还能养活不了一个小蕤吗?
五号全天和六号中午,猫儿和小蕤都在专心致志地复习。
到了这个时候,柳侠没再逼着猫儿执行原来规定的作息时间,他知道,让猫儿躺着,他也睡不着,还不如让他按自己的心意多看会儿书呢。
两天时间,饭菜上好好养着,应该没问题。
六号下午,柳侠开车,带着猫儿和小蕤一起去看考场,领准考证。
两个人都被分到了本校,小蕤在进学校第一排靠边的一个教室,猫儿很巧地被分在了自己班的教室。
拿到准考证,两个人兴奋又紧张,不过,准考证只是让他们看了看,班主任程老师很快就又收回去了。
怕孩子们紧张中出岔子,准考证都由班主任统一保管,考试前才发给本人。
六号晚上,猫儿很听话地十点半准时上床睡觉,不过他唠唠叨叨和柳侠说话到快十二点才睡着。
七号早上,除了小萱,全家人都是不到五点就起来了,秀梅和柳侠合作,做了一顿特别非常丰盛的早餐。
八点整,小蕤、猫儿、柳侠、柳葳、小莘开车出发。
晓慧七点钟就走了,高三的主课老师,比学生还紧张呢。
学校大门口有警察执勤,家长被警戒线拦在三十米以外的地方。
小蕤太紧张,手一直在轻轻发抖。
柳葳揽着他的肩膀,笑着跟他说,自己考试前跟他差不多,还多了一个毛病,老想上厕所:“现在想想,其实就是叫吓尿了。”
小蕤不相信:“真哩?你学习恁好也会吓慌?”
柳侠说:“学习再好也一样孩儿,您三叔去年考试前,给您五叔俺俩打了俩钟头电话,老害怕自己交白卷。”
小蕤看看镇定的不能再镇定的猫儿:“那孩儿他咋一点不怕咧?”
猫儿说:“我吓哩都快屙裤兜儿里了,只不过你看不出来。”他看看旁边其他正在走进校园的学生说:“估计他们也跟咱差不多,都是硬撑着咧。”
小蕤还是不信:“猫儿,你是为了安慰我才这样说哩吧孩儿?”
猫儿说:“给,不信你摸摸我哩手,也搁这儿发颤咧。”
小蕤不摸,嘿嘿笑着搓了搓自己的脸:“我是真吓慌啊!”
柳侠一边一个巴掌,拍在猫儿和小蕤的肩膀上,把他们往前一推:“快爬进去准备吧,考完俺就不操心了。”
猫儿拉起小蕤:“小蕤哥,走,左是饶不了,早点考完去球拉倒。”
看着两个人往人群里边钻,柳侠和柳葳交换了一个眼神,小蕤现在的表现证明,他其实对自己的高考依然有期待。
柳葳的表情有点难受。
穿过围观的人群,已经走进学校大门了,猫儿忽然转身,笑嘻嘻地对着柳侠的方向来了个飞吻:“小叔,小葳哥,等着好消息哦。“
围观的家长议论纷纷:“哎呀,这是谁家哩孩儿?人家哩心态咋就这么好咧?俺孩儿吓哩一黄昏都没睡呀!”
“就是啊,俺妮儿也是,还不敢劝,也劝她越紧张。”
“就是就是,俺哩也是,俺妮儿学习其实可好,就是胆儿老小,要是有人家这孩儿哩心理素质,俺妮儿肯定能考上。”
…………
柳葳拍拍柳侠:“小叔,你别紧张了,猫儿就是个皮猴儿,啥都不怕,你再这样,猫儿考完了下来还得哄你咧!”
柳侠握了握紧张的都有些僵硬的手:“我不紧张,不紧张,我就是怕考场老热,孩儿会受不了。”
今天是大晴天,一丝风都没有,预报的气温是28——36°,可柳侠觉得天气预报压根儿就是胡说八道,一大早人就不敢动,一动一身汗,这绝对是39°恒温。
小莘把自己一直提着的一个小水壶递给柳侠:“小叔,你多喝点水吧,别最后俺柳岸哥没事,你再虚脱了。”
柳侠紧张得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站着坐着都不是个滋味,最后找了个公用电话找毛建勇说话减压。
可他刚忧心忡忡地说了一句担心猫儿考不上会有心理负担,就被毛建勇给打断了。
毛建勇说:“你家那只娇贵的猫比谁心理素质都过硬,全世界的小孩儿都崩溃了他也不会有屁事儿,旁边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有多皮实,就你觉得他娇滴滴的半点事经不得。”
柳侠无语,他倒是想让猫儿娇滴滴的,可猫儿自己横竖学不会啊。
毛建勇大姐的儿子今年也参加高考,那孩子学习一般,毛建勇也正替他揪心呢。
听说小蕤的决定被所有知道的柳家人坦然接受,毛建勇在电话里抓狂:“你们家人可真想得开啊,我们儿比你们那边经济发达多了,我外甥试着说了句不想考大学,还差点被我大姐夫给揍一顿呢。”
柳侠说:“我们其实没那么想得开,可是,总不成让我们小蕤为了考大学弄成个神经病吧?”
毛建勇嘟囔:“可大部分家长,在小孩子不真正被逼成神经病之前,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小孩子会被逼成神经病的。”
柳侠说:“我们家人信嘛,所以我们不逼,我们打算给我们小蕤找另外的路谋生。”
毛建勇说:“什么路?”
柳侠说:“开个小商店,卖个小零碎,你觉得怎么样?”
毛建勇一下来了兴趣:“小家电怎么样?我家邻居,还有我爸爸好多朋友都是做这个的,多用插板,电扇,电饭锅,吹风机,还有好多好多你想都想不到的玩意,我可以帮你找货源。”
柳侠说:“要质优价廉的,假冒伪劣我们可不要。”
毛建勇说:“我爸爸的朋友现在都混成真正的企业家了,都正创牌子呢,谁还做假冒伪劣啊。”
柳侠说:“也对,你爸爸个超级大盗版商都改邪归正了,他的朋友也应该都有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觉悟。”
毛建勇看来是真喜欢谈生意,哪怕没利可图,白白为他人做嫁衣,他也挺享受的。
柳侠只是刚有了模糊的思路,跟他说纯粹是放松一下自己紧张的心情,他已经开始兴致勃勃为柳侠的小家电商品城做规划了:“干商店你不能看别家卖什么好你就卖什么,跟风永远成不了大事,你得有几样比别人都高端的东西,引领消费潮流,顾客就会觉得你的店上档次,嗯……,高压锅电饭锅电热壶电风扇是一定要有的,还有浴霸,哎柳侠,浴霸你们那里有卖的吗?那是最适合北方没有暖气的地区冬季家庭用的哎,还有电油汀……”
柳侠给了小卖铺老板二十多块钱话费,离开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电风扇和电饭锅的模样,还真从猫儿高考的紧张气氛中放松了下来。
柳葳和小莘一直站在柳侠旁边听他打电话,他这边一挂断,那边柳葳就递给他根儿糖葫芦。
柳侠看看表,还不到十点四十,他记得自己考试的时候时间没这么长啊。
十一点,家长开始蠢蠢欲动,柳侠和柳葳挤到了人群的内层。
执勤的警察站在太阳下,尽职尽责地把他们拦在警戒线外。
柳侠几乎是隔一两分钟就要看一次传呼机上的时间,十一点零九分,他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操场上,向着西边的厕所狂奔。
柳葳和小莘也都看到了,小莘指着那个身影说:“哎呀,那不是俺柳岸哥么,还没拉铃儿他咋可出来了咧?”
柳侠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两拍,他跑到离自己最近的警察身边:“让我进去一下中不中?俺小侄儿有病一直没上学,这几天是专门回来参加考试咧,他提前出来了,我怕他有事。”
警察也看到了猫儿,他为难地看着柳侠,旁边一个警察说:“要是将那个孩儿,他跑恁快,应该不会是身体出啥问题了,估计是拉肚子啥哩吧?”
柳葳也说:“小叔你别担心,这个叔叔说哩对,猫儿跑恁看,肯定就是憋哩狠了,不会有别哩事。”
柳侠现在也想到了可能是这样,可他还是急得不行,猫儿千辛万苦地参加考试,要是因为拉肚子啥的给耽误了,才怨呢。
不过柳侠没纠结多长时间,猫儿很快就从厕所出来往门口这边跑了。
他离着柳侠还有十二十米就说:“小叔,我提前交卷了,我老憋慌,再不交卷就尿裤子里了。”
围观的家长哄堂大笑。
猫儿一点也不害臊:“我清早又是喝药又是喝奶,还喝了一大碗稀饭,开考不到一个钟头我就憋哩不行了,硬坚持到现在。”
柳侠和柳葳哭笑不得,几个人挤出人群,没有回应几个家长问“题难不难”的问题,赶紧回到车上,猫儿跟平常一样,后背和屁股下面都湿透了。
柳侠和柳葳不错眼珠地盯着猫儿。
猫儿抱着大杯子一口气把绿豆红枣冰糖水喝下大半杯,然后一抹嘴:“小叔,我哩语文考砸了哦,作文我不会写。”
柳侠、柳葳、小莘异口同声地问:“作文啥题目?”
猫儿说:“没题目,给了漫画,叫独个儿想题目写咧。”
柳侠差点蹦起来:“看图说话?看图说话不都是小学时候才有咧嘛,咋高考弄个看图说话咧?”
不怪柳侠被气成这样,猫儿的看图说话从来都是有几幅画,就有几句话,绝对不会多一句。
例如:小明背着书包去上学,一个老奶奶摔倒了,小明过去扶起老奶奶,小明对老奶奶说:“奶奶,再见。”
可是,高考一般情况下作文至少要去五百字以上吧?今天,猫儿能写够一百字吗?
柳葳比较镇静,他拍拍柳侠,给他使了个眼色,对猫儿说:“孩儿,砸就砸了,反正考了了,咱不想了,现在准备下午哩数学。”
猫儿伸胳膊,让柳侠给他套上干燥的汗衫:“我也是这样想哩,管球他去,要求六百字,我还写了三百八十一个咧,不赖了。”
听到猫儿居然写了三百多字,柳侠喜出望外:“你居然写了三百多字孩儿?哈哈哈,乖猫,你咋这么能干咧?”
小莘心里咧了一下嘴,不知哩人看见小叔这样,肯定不会想着柳岸哥是考砸了,而是会以为他考上状元了咧。
猫儿说不想就不想,兴高采烈地跟柳侠说着自己那个考场考试前发生的几件有趣的小事,等着小蕤。
小蕤是跟着大部队出来的,他情绪挺好。
他原来各科成绩均衡,被常帅干扰无心学习后,数理化和英语落下很多,语文却一直保持着相当好的水平,最差的时候,全年级语文单科也没跌出前十。
一旦开了头,考生的情绪就基本稳定了,猫儿和小蕤下午进场前都很平静。
但从考场出来,小蕤的情绪一下低落了下来,他最后三道大题根本就没做。
其他人都怕刺激到他,都不跟他提考试的事,只有猫儿,他若无其事地跟小蕤对前面比较难的几道题的正确答案。
小蕤感觉到了大家都因为他小心翼翼,回到家的时候,他在大门口按着猫儿的肩膀蹦了几下,强迫自己露出笑脸。
可当吃饭的时候,柳魁抚摸着他的头说:“没事孩儿,不就是几道题嘛,不当吃不当喝哩,没做就没做了。”
小蕤的眼泪顺着脸颊吧嗒吧嗒往碗里掉,他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拉着饭,不让自己哭出来。
柳葳拿了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好了孩儿,咱都说了考上正好考不上拉倒了,还害怕啥咧?”
小蕤呜咽着说:“我可想考好哇……”
吃完饭,小蕤洗了个脸,情绪好像一下就过来了。
猫儿喊着他一起去主卧跟着晓慧复习英语,他揽着猫儿的肩膀说:“孩儿,今儿主要叫三婶儿辅导你,我就跟着溜溜,你身体不好,得考上大学有个好工作,我没事,我要是考不上,就跟着咱小叔去打工,我可想去栖浪水库耍。”
秀梅看见小蕤掉泪就躲进了厨房,这时候她赶紧说:“中孩儿,考试完你想去哪儿去哪儿,您小叔跟猫儿回京都哩时候你跟着去也中,啥时候耍够了再回来。”
小蕤笑着对一大群看着他的人说:“我没事,伯,妈,叔,您该咋咋哦,我没恁娇气,因为考个试,叫咱全家人连话都不敢说。”
猫儿说:“我也是,考试了您想问随便问,我考个零蛋也不怕问。”
晓慧冲外面几个人做了个挑眉的表情,关上门带着两个考生复习去了。
外面一群人都松了口气。
小蕤没了思想包袱,猫儿又皮实得很,后面一天多家里的气氛就完全恢复正常了。
小蕤后面几科考得都不太好,但他现在是真正地放松了,所以情绪很好,甚至跟着大家一起紧张起猫儿的情况来。
猫儿在英语上又栽了一下,英语今年居然也有作文,猫儿下来后郁闷得直想撞墙,好在他的英语作文按要求写够单词了。
不过,晓慧看着他根据记忆默写下来的作文,脸上的表情很扭曲。
猫儿的英语作文和汉语作文一样,每句话从句型到单词都没问题,但十分干巴无味,并且和前后句子连贯起来的时候怎么读怎么别扭。
物理和化学猫儿一路顺风,他化学又提前了十多分钟交卷,原因还是憋不住了要尿。
可柳侠和柳凌却认为,他做完了卷子并且检查不出错误也是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这是最后一门,因为他提前又蹦又闹坚决不肯在荣泽多耽误一分钟,所以,柳侠开车送他和小蕤去考试的时候,秀梅就开始在家里收拾摊子了。
猫儿从考场出来,柳魁、秀梅、柳茂已经坐着柳川开的车在外面和柳侠他们一起等着了。
十一点,晓慧、小蕤和众多考生一起走出校门,两辆车随即载着柳家十二口人直奔望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