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柳侠起来特别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谈生意,他紧张的不行。
猫儿五点半起床,一口气灌下一大碗药,嘴一抹:“小叔,我去了哦,你别吓慌,你这么牛,肯定马到成功。”
小家伙不足一米七的身高,还瘦,站在那里真没什么分量,可当他认真地说某些话时,自带一种特别的笃定气质,柳侠心里一直把他当小宝贝疼着,却每每在这样的时候,总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份特别的安心。
站在严校长的办公室的门前,猫儿说那句话时的模样又在柳侠脑海里晃悠了一下,柳侠不由得裂开嘴笑了一下,不想正被开门准备出来的人看到。
头发灰白的中年女子略带惊讶地打量柳侠:“哟,这么早就过来了?什么事高兴成这样啊?”
柳侠来不及收起傻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以前只管干活,第一次谈项目就遇到您,这么顺利,就……嘿嘿。”
闫文玲校长也笑了起来,她退回去招呼柳侠:“我也挺高兴,如果不是你找上门,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找测绘的人呢。我十点钟要出去一趟,你现在来算正好,坐吧。”
柳侠没坐,他等严校长坐下,把自己的毕业证双手递到她面前:“这个您先看看,我的毕业证,我长相有点不成熟,怕您觉得我不可靠,用这个证明一下。”
严校长有点意外,不过随即又笑了起来:“别说,昨天匆匆忙忙跟你说了两句,回家后我想了想,还真有点这方面的担忧呢!”
柳侠觉得自家大乖猫真是太贴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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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严校长办公室出来,柳侠觉得天都比昨天蓝了。
严校长应该就是马千里说的第一种一把手,简单、利索,没那么多曲曲弯弯的心思。
她说他们现在的学校有好几所房子都属于危房,他们希望明年秋季开学可以在新校招生,所以她和教育局的领导都希望新校尽快动工开建,不过她不懂测绘方面的事,得跟懂行的朋友了解一下,如果柳侠的报价合理,马上就可以签合同,。
合同由柳侠拟定,拟好了严校长和学校其他领导看一下,没问题的话,严校长说,她希望合同一签好,柳侠就动工。
马千里给柳侠看过各种合同范本,这种规范又专业的东西对柳侠一点难度都没有,但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先给马千里打了个电话。
用马千里自己的话说,他当了副局长后简直闲得生蛆,柳侠这个电话算是给他找了点事做,他几乎是背诵一样就替柳侠把合同就给拟好了,最后他说:“去找个地方打印,记好,是铅印,标点符号都要不能错一个,任何细节都要表现出你正规专业单位的风范。”
柳侠连连答应,末了十分没底气地问:“那个,队长,我需要给人家校长送点礼吗?”
马千里干脆利落地说:“不需要,生意场上,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对待,我听你的描述,这位严校长是个很传统正直的老师,跟以前的学堂夫子有点像,有点单纯古板,这样的客户,你把工程按要求干好就可以了,送礼是画蛇添足,反而可能坏事。”
柳侠说:“知道了。”
柳侠打电话的时候猫儿就抵着他的脑袋在听,马千里口述的合同一说完,他马上跑过去坐在电脑前,开始噼里啪啦打字,等柳侠给毛建勇和张福生打电话炫耀完,猫儿把他拉到电脑跟前。
和柳侠想象里几乎一模一样的合同文本,一页一页从屏幕上翻过。
柳侠乐翻了:“乖猫,你脑子是录音机呀?这么长,你居然一个字儿都没错。”
猫儿把合同拉回第一页:“马鹏程他爸给你哩那些合同样本我都看过,除了甲方单位名称跟工程哩具体条件需要变动一下,格式跟内容都是死哩,往上一套就妥了。”
柳侠吹了声口哨:“太好了,这一片儿这么背,我还发愁去哪儿找地方打印咧,乖猫你弄哩又漂亮又规范还省钱……”
猫儿说:“可咱没法给它印出来呀!”
柳侠趴在猫儿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做瘫倒状:“啊——,我咋没想起来这咧?那咱后晌还得出去打印?”
猫儿反手拍拍柳侠的头:“没事小叔,你要不想出去,吃了饭我开车去仁义路中学那儿,我记得那一片好像有打印店。”
柳侠也就是装着玩的,想想马上到手的工程,他心里跟开了花似的,哪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柳侠让猫儿休息一会儿,去王德邻那边看看情况,他自己去做饭,他打算吃完饭就去找地方打印合同。
两个人刚走出屋子,电话响了,猫儿跑回去接。
电话是柳凌打的,他说他实在不放心三嫂的伤,怀疑大哥跟他们谎报了晓慧的病情,所以他跟别的枪械教员调了一下课,现在马上去火车站,估计十二点左右能坐上车,半夜到家。
如果三嫂的上跟大哥说的一样,他明天傍晚或后天早上就可以返回。
如果晓慧的伤比大哥说的严重,但没有生命危险,他就打电话请几天假,在家帮忙照顾三嫂。
再有一星期就是今年最后一次全国统一自考时间,他不想让三哥错过。
柳侠觉得自己有点没良心,大哥对在外面的家人,永远是报喜不报忧的,他怎么就没想到三嫂的伤可能比大哥说的要严重呢?
他同时还后悔没让柳凌身上多带点钱,这样万一回家三哥手头拮据,可以偷偷给他留点。
猫儿来到王德邻家后院没五分钟,王德邻就回来了,开着一辆猫儿从来没见过的汽车。
他看见猫儿就笑起来:“哎呦,这让我怎么感谢你们呢,帮我当这么多天大管事的。”
猫儿问他:“你们卖汽车的,都是一天换一辆车开吗?”
王德邻拍拍那辆一看就不便宜的车说:“帮客户体验,要不怎么能为客户提供最好的服务呢?”
猫儿说:“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多天都没回来?”
王德邻点了根烟抽上:“快别提了,累死你叔叔了,我说我一天跑一个省,你信吗?”
猫儿点点头:“信。”
他以前肯定以为一天跑一个县都是天方夜谭,现在,接触到曾广同、陈震北、王德邻这样的人,他知道一天跑一个国家也没什么稀奇的。
王德邻说:“不过昨天没有,昨天我回到京都,今儿一大早跟……一个朋友配合了来了场男子双打,刚才有人接了我的班,我就过来了。”
猫儿问:“你喜欢打乒乓球?还会双打?”
王德邻楞了一下,呵呵笑着说:“算……是吧,不过,他以前大部分都是男女混合双打,我今天跟他第一次配合,效果还成。”
猫儿看了看自己家后院:“在我们后院砌个乒乓球台子,我和我小叔,加上五叔和祁越叔叔,我们也能玩双打。”
王德邻拿出电话摆弄着,问猫儿:“你五叔还是天天准时上班?”
猫儿惊讶地反问:“不上班我们干什么?”
王德邻拨了个号码,对猫儿做了个手势,自己走的远一点打电话:“我刚才问过猫儿,肯定上班去了,会不会是有什么事跟人换班了……嗯?……真的?那你赶紧的,我挂了。”
柳凌放下电话就跑了出来,他记得好像十一点四十有一趟京都到海都的特快,在原城停靠,如果能坐上这趟车,他晚上八点左右就可以到荣泽了。
他一路跑到大门口,站在路边招出租车。
他没注意到原来停在路边的一辆奥迪轿车在第一辆出租车从他面前过去的时候,向前冲了一下,又马上停了下来。
警官大学附近人多车也多,柳凌等了不到三分钟就叫到了车。
京都的出租车司机车技好嘴技更好,左突右突中还不停地抱怨着其他司机没公德爱抢道。
柳凌刚开始还笑着附和两句,但他很快就有点心不在焉。
右侧一辆黑色轿车从他刚拐到永安大街上无意中瞥到开始,一直和他坐的车并行,如果两辆都是普通的车他不会注意到这点,但他坐的是特别爱见缝插针爱加塞爱抢道的出租车。
还有,他对那辆他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的车,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到了京都火车站,出租车还没停稳,柳凌就跳下了车。
他跑进售票大厅,挤在人群里,迅速在列车时刻表上找到那次特快,十一点四十七,现在十一点十三分。
柳凌看了一眼出售向南方向车票的窗口,他觉得在规定的进站时间之前,他根本不可能买到车票。
他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队伍。
在队尾站好,心里正在考虑买张站台票先上车的可能性,一个身穿深蓝夹克从他身边经过的人好像无意中遮挡着嘴巴说了一句:“要票吗?哪个方向的都有。”
柳凌看了一眼墙上悬挂的大石英钟,十一点十七。
“t**,到原城,最多加十块。”
“二十。”
柳凌继续排队。
只剩半个小时,卖不了就得退票,退票就得损失票价的30%。
蓝夹克犹豫了一下后说:“跟着我走。”
十分钟后,柳凌拿着票跑向候车厅。
走过检票口,往站台方向转的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梦中都会让他心疼到战栗的身影站在长长的、坐满了人的候车排椅的那一头,一大群背着编织袋的民工站在那人周围寻找可以落座的地方。
如果不是个子够高,那个人会被淹没在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视线交汇的刹那,那人的身体似乎僵硬成了一块石头,可眼睛里的惊喜和留恋,却如同有实质一般扑面而来。
柳凌有种自己要被拽进漩涡的错觉。
“t**的快点,马上要开车了。”
检票员的吆喝声惊醒了柳凌短暂的失神,他转身跑向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