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云曾经跟柳侠说过,在她的记忆里,她爸爸从没拍过她一巴掌,没说过她一句重话,所以柳侠听到柳川的话,为周晓云感到难受。
柳侠和周晓云谈了一年多,不可能没感情,最近几个月,两个人电话频繁,猫儿也几乎每天都跟他说周晓云对自己的好,周晓云自然而然地融入了柳侠的生活。
尤其是最近这一个多星期,周晓云每天过来吃饭,和猫儿他们三个人其乐融融,婚姻的感觉一点点变浓,虽然柳侠不想这么早结婚,但他的内心开始真正地对婚姻有了期待和向往。
他这两天在回想他和周晓云谈恋爱后猫儿的生活时,绝对是带着恶意去看周晓云的一举一动的,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猫儿和他、和周晓云在一起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快乐的。
柳侠抬头问柳川:“三哥,你能去民政局找找人,把俺俩那结婚证退了不能?周晓云她家里人嫌弃猫儿,我不可能再跟她结婚,可我不想叫她落个二婚哩名声。”
柳川哭笑不得:“孩儿,那咋可能啊?结婚证上都有钢印,每个结婚证都有编号,您后边肯定还有人结婚,咋退啊?”
柳侠的眼睛转向窗外看着远处,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说:“是她家里人先嫌弃猫儿哩,不怨我。”
柳魁和柳川从知道两个人闹成这样的原因时,就基本知道事情的结果了,但他们也知道柳侠并不是冷心冷情的人,所以在面对这件可能对柳侠的后半生都会有巨大影响的决定时,他们还是希望能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扭转,所以柳魁说:“孩儿,您三哥该说哩都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中不中?
大哥也觉得,如果小周没嫌弃咱猫儿哩意思,只是他家里人在那里瞎合计,你就不跟小周结婚,让您俩都落个二婚头哩名声,我觉得那样对您俩都可不好。
你想想牛三妮儿,想想牛勺儿,因为他们那样,柳淼跟牛墩儿找对象时有多难。
咱是幸运孩儿,遇见咱伯咱妈,通情达理,不拿邪、不是非,所以咱不知道小周他们哩难处。
这样吧幺儿,您三哥坐了两天火车,夜儿黑也一眼没眨,一回来就开始忙你这事,叫他先去睡会儿,你再好好想想,想好咱再说。”
柳侠看看柳川,柳川满脸疲惫,下巴上的胡茬子青乎乎一片,显然是早上忙得连胡子都没顾得上刮。
柳侠说:“哥,我知道您都是为我好,可周晓云再好,她会因为猫儿一直跟她爸妈对抗吗?我也不可能因为结婚就叫孩儿跟着受气,所以俺俩不可能结婚了。”
柳川叹了口气,点点头说:“孩儿,我也不知道该咋说了,我想起来她家人说那些话也恶心哩不行,可是,我真没法想,你还没结婚咧就落个二婚哩名声,以后咋弄。”
他站起来,扒拉了一下柳侠的头:“三哥真有点招架不住了,得去睡一会儿,你再好好想想孩儿,结婚,离婚,都是关系到一辈子哩大事,多想想总是没错。
等我睡醒,你把结果告诉我,如果你确定自己做出哩决定以后任何时候都不会后悔,不管是啥结果,三哥都会尽最大努力帮你处理后头哩事儿。”
柳侠和柳魁在做饭,躺在北屋床上的柳川在瞪天花板,他以为自己会一沾床就睡过去,可躺下十来分钟了,他还满脑子都是柳侠和周晓云的事。
半个小时后,柳川昏昏沉沉中还在想:陆局好像跟……民政局管结婚……离婚的副局长……认识……不能……让幺儿……小周……二婚……
柳魁带着几个烧饼夹和两大饭盒红烧鸡块站在荣泽高中老校的门口时,脑子里是他假想出的自己和柳川、柳侠被周家的亲戚们围着七嘴八舌指责的场面,他代人议婚不止三五次,所以非常清楚如果柳侠这事还有议婚的机会,自己可能面临的情况。
其实不管柳侠最终的决定是什么,他和柳川都有得忙。
而柳侠,柳川最后的那句话让他感到安心。
婚事告吹,他最担心的是猫儿,然后是孙嫦娥和柳长青,虽然他非常想给猫儿一个好的结局,但他知道,最坏的结局下,只要有他在身边,猫儿不管多难受,但总能很快就复原。
当然,这是在猫儿不知道他离婚的真正原因的前提下。
可对于父母,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觉得对不起他们,但找不到安慰他们的办法,柳川的那句承诺,包含的不光是周晓云和周家,还有他们自己的父母家人。
所以柳侠一边做着饭,一边在放松的心情下开始认真地回想他和周晓云认识以来的事情,想结婚和不结婚的后果。
他想起了周晓云的许多好,想起周晓云两次带着猫儿开车去找他,柳侠自己也觉得那个时候的周晓云不可能是装的,她完全可以不带猫儿。
柳侠再不解风情,当他愿意认真地思考时,他也知道恋爱中的男女都应该是喜欢两人多点时间单独相处的。
周晓云也许不够细心,还虚荣爱面子,但她大度、开朗、善良,对于猫儿对柳侠的依赖,她的心疼远远多过嫉妒;对于柳侠对猫儿的疼爱,她也嫉妒,但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和至少到目前为止她对猫儿真正的喜欢和怜悯超越了这种嫉妒,所以她不会对此耿耿于怀,这点柳侠以前没有很明确地想过,但他却有本能的感受。
所以当现在柳侠认真地回忆时,他看清楚了周晓云身上最难能可贵的地方,他明白了为什么大哥和三哥不希望他和周晓云就这么结束。
他还想到了三天前和他一起去领结婚证时喜形于色的周晓云,和他相亲时一身警服意气风发的周晓云,和他一起去给猫儿送饭时像个男孩子一样冲着猫儿吹口哨的周晓云,教猫儿和小蕤学开车的周晓云……
还有,为了多陪父母一晚上总是星期一早上才匆匆赶回单位的周晓云。
柳侠觉得心里非常非常难受。
周晓云对父母的孝顺,一直都是柳侠尊重并喜欢的,但现在,这将成为他必须放弃他们共同未来的原因之一。
周晓云那么孝顺,她对父母的愧疚,最终肯定会战胜她对猫儿的怜悯和喜欢,那时候,家庭矛盾不可避免,而柳侠,绝不可能让猫儿成为自己家庭矛盾的受害者。
柳魁带着红烧鸡块走后,柳侠开始准备做水煮猪肝,他的视线无意中穿过厨房的门,看到了餐厅墙上的一个相框,是他们前年在皇家园林陈震北给照的一张:海棠树下,猫儿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手扶着站在他前面的柳侠肩上,小家伙笑得满脸都是牙,柳侠记得,猫儿这么开心的原因,是他看上去比柳侠高。
柳侠低头继续切猪肝,心里说:孩儿,小叔不能和周阿姨结婚了,你别埋怨小叔,您周阿姨虽然可好,可她家里人不中,我要是和她结了婚,你恐怕再也不会有这么高兴哩日子了。
他刚把猪肝切完,正在洗金针,阳台那边突然传来沉重又急促的拍门声,柳侠跑着去开门:“谁?直接就上砸的呀?”
打开门,柳侠楞在了那里:周晓勇一身黑色皮衣,左臂下夹着个公文包,右手拿着大哥大,带着一脸不耐烦的骄横模样站在门外。
他比柳侠矮一点,所以是稍微仰着头看柳侠:“哼哼,看啥?不认识了?”
柳侠的脸色瞬间从开始的惊讶变成了冷若冰霜,他闪身让开路:“认识,请进。”
周晓勇径直往里走:“少鸡/巴搁我跟前耍洋蛋,都是这儿哩人,不就是搁个破省级单位上个班儿吗?撇啥鸡/巴普通话咧!”
他走到沙发跟前,把公文包往茶几上一扔,重重地坐在三人沙发的正中间,大哥大往茶几上“啪”地一放,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弹出一根点上,吸了一口,然后靠在沙发背上翘起二郎腿,吐了个烟圈,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之后,他才说:“说吧柳侠,您啥意思?您想咋着咧?”
柳侠一直站在门边冷眼看着周晓勇,听到他问话才随手关了门,走到茶几前正对着周晓勇的地方,冷冷地说:“你这样来到俺家,是我该问你啥意思?你想咋着咧吧?”
看到周晓勇的瞬间,柳侠就想到了他把自己女儿的病往猫儿头上栽赃的事,柳侠心中所有对周晓云的愧疚都被心中积压的愤怒和周晓勇满嘴粗话的蛮横态度给抵消了,基本的待客礼仪被他忘了个干干净净。
周晓勇没想到柳侠会是这样的态度,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柳侠两遍,点点头:“呵呵呵,你老牛逼呀柳侠,您说好哩明儿去议婚,俺家那边人都通知了了,一大群人都把手头哩事推了专门等着您,我还专门儿从海都跑回来,现在您轻轻松松一句话,‘有点事,明儿没法去了’,这就不去了。
我给俺妮儿丢到原城医院里头跑过来,叫您给俺解释一下,呵呵,你居然还问我啥意思?
柳侠,你是不是觉得俺晓云是女哩,跟你领了结婚证了,要是有点啥事,俺比您丢人,所以俺不敢咋着你,所以你就想咋欺负俺咋欺负俺呀?”
柳侠觉得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结婚证是周晓云自愿去领哩,你少拿这个胡搅蛮缠,我没球事儿了去欺负您。”
周晓勇就用自以为看透了一切的眼神对着柳侠连连点着头:“哦——,结婚证是俺晓云自己愿意领哩,所以您家人就觉得俺晓云是追着撵着非嫁给你不可,所以您就觉得搁结婚哩事儿上想咋捏巴俺家都中,所以您说啥俺就得答应啥,俺不答应您就不去议婚,不议婚就没法结婚,不结婚俺晓云就得丢人,俺家怕丢人就得服软,最后还是啥条件都得答应您,您是不是这样算哩呀,柳侠?”
柳侠看着周晓勇那副模样,忽然想到,他是不是就是这种模样和周家其他人一起在背后嘀咕猫儿、把那些恶毒的罪名往猫儿头上安、算计着怎么把猫儿赶走的?
柳侠心里一阵翻腾,恶向胆边生,他一分钟也不想再和周家有牵扯了,所以他直截了当地说:“周晓勇,俺不去议婚哩意思就是不结婚,不过,俺不是想拿着不结婚捏巴您,叫您答应俺啥条件,而是因为我不想跟您家再有一点关系了。
至于原因,您自己心里清楚,你要是硬装着无辜说你不知道,那你就去找周晓云问吧,我还得给俺孩儿做饭咧,没工夫跟你闲扯淡。”
周晓勇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看着柳侠一脸决绝的神情,他知道,自己听到的都是真的。
他猛地把还剩大半截的烟扔向了对面的墙壁,指着柳侠吼道:“柳侠,你说啥呀?你他妈有种再给我说一遍。”
柳侠扭头看了一眼地上还在燃烧的烟头,转回头对着周晓勇大声说:“周晓勇,你他妈听清楚,我,柳侠,不想再跟您家有任何关系,我想起您家哩人就恶心,所以我不会跟周晓云结婚了。
听清楚没?要是没,我再给你说一遍。”
周晓勇手指颤抖着指着柳侠站了起来:“呵呵,你不想再跟俺家有任何关系?你想起俺家哩人就恶心?所以你不会跟俺晓云结婚了?
柳侠,你以为你算个啥东西,你以为俺家老想跟您有关系?你以为俺想起您那一窝儿穷得掉皮儿哩亲戚俺不恶心?
哼哼哼,柳侠,要不是俺晓云瞎了眼非寻你,就你一月挣那仨核桃俩枣,穷酸哩连件像样哩衣裳都给俺晓云买不起,你以为俺家有一个人会看上你?
你他妈不就鸡/巴长了张小白脸嘛,你不就是会靠着这张脸吃软饭,哄住跟俺晓云那样哩傻妮儿倒贴你几个零花钱嘛,除了这你还有啥本事?”
“俺幺儿就算是光有一张脸,他那脸好赖还是自己长哩咧,你咧周晓勇?你除了会拿住您爹哩钱出去吃喝嫖赌,你有啥本事?”柳川的声音忽然懒洋洋地传了过来。
“三哥?”柳侠扭头。
柳川下面穿着警裤,上身只穿个黑色紧身秋衣,脸上还带着点惺忪的睡意站在北边卧室门口。
听到柳侠喊,柳川轻松对地笑了一下,然后懒懒散散地走到客厅,随便坐在了靠边的沙发扶手上,用比周晓勇更嚣张的神情眯着眼睛俯视着他,继续不紧不慢地发难:
“对了,你还会拿着您爹哩钱在宾馆开房间聚众赌博,还会拿着您爹哩钱耍小闺女,还会拿着您爹哩钱替一起□□哩狐朋狗友们付账,您爹知道后打你你还会威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呵呵,这样一算,周晓勇,你确实是比俺小侠有本事多了。”
周晓勇被柳川揭了老底,恼羞成怒,摆出一副无赖又嚣张的样子对柳川说:“咋了?俺爹哩钱咋了?有本事你也找个有钱哩爹呀!
我耍小闺女咋了?我有钱,人家情愿叫我耍。你也老想耍吧?可就你这穷酸样,人家小闺女叫你耍吗?
我聚众赌博咋了?老子手指头缝里随便漏漏都比你这一辈儿挣哩钱还多,你一个一天挣不了仨钢镚儿哩小警察,搁我跟前儿装啥牛逼咧?”
柳川满脸笑容地说:“所以说,你今儿来这儿——,是对俺弟兄俩炫耀来了?”
周晓勇楞了一下,咬牙切齿地看着柳川。
中原一带的习俗,结婚前,双方家长需要见面谈论和婚嫁有关的事情时,普遍默认男方家应该主动放低姿态,女方家的要求只要不是太离谱,男方家一般都会满足,即便心里不是十分情愿,在女方家人面前也要表现的殷勤愉悦。
在和周家人仅有的两次接触中,柳家人也是那么做的,所以周晓勇今天来的时候,有着非常强的心理优势。
只不过他没想到,他们家人对猫儿的诟病激起了柳侠多么强烈的对抗情绪,柳侠已经决定了和周晓云结束,今天又被周晓勇的蛮横态度激怒,他怎么可能忍气吞声?
家里发达了十多年,周晓勇的狂妄也已成了习惯,所以柳侠的态度轻易地就激怒了他,让他忘记了今天来的初衷。
而柳川在毫不客气地还击了他对柳侠的侮辱后,用这样明显是嘲笑的态度提醒了他,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晓勇只和柳川打过一次交道,就是柳侠和周晓云订婚的时候,那天的柳川相当于柳家这边的执事,事后,周家所有亲戚朋友对柳川的印象都是待人温润谦和,办事干脆利索,周晓勇当然也这么看的,今天柳川以这样强势的姿态出现,说起话来还如此刻薄,太出周晓勇的意外,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柳川。
他今天确实是抱着兴师问罪的态度来的,但他同时也抱着解决问题的心愿,周晓勇虽然混账,但他对周晓云的疼爱却是真的,他绝对不想让周晓云还没正式结婚就成个二婚头。
可现在……
周晓勇恨恨地看着柳川,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柳川却忽然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他站起身,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倒了杯白开水放在周晓勇面前:“喝杯水吧,喝完水,咱俩去俺家,俺小侠跟小周认识是孙局介绍哩,我叫上他,咱一起把事说清楚。”然后他对柳侠说:“幺儿,这事你不用管了,去给孩儿做饭吧。”
柳侠不解地看着柳川:“三哥,这……”他觉得这是自己的事,他至少应该参与解决,最重要的是,他还没跟柳川说自己的决定。
柳川胸有成竹地往厨房那边摆了下头:“没事,我知道,你快去吧,做好了早点去,孩儿现在恐怕上课都不安心,眼巴巴等着你去咧。”
柳侠放心了,柳川那句话非常平淡,几乎没什么起伏,更说不上什么暗示,但柳侠非常肯定,三哥知道他的选择。
可柳侠刚走了两步,周晓勇说话了:“等等,跟俺晓云领结婚证哩是他,他得跟我说清楚,说不清楚他今儿哪儿也别想去。”
柳侠停住了脚步,转身对周晓勇说:“我已经跟你说哩清清楚楚了,我不会跟周晓云结婚,你还叫我说啥咧?”
周晓勇又恢复了他一贯的蛮横模样:“你说我叫你说啥咧?俺晓云清清白白个大闺女,现在你想叫俺落个二婚头哩名声,这么大哩事,你就一句‘不想结婚’就想算完?”
柳川过来挡在了周晓勇和柳侠之间,对周晓勇说:“虽然结婚哩是他,可他个年轻孩儿能跟你说点啥?他就算跟你许一堆愿,有用吗?
周晓勇,我代表俺家出面跟你谈这事,保证会给你个说法,走吧,咱一起去找了孙局,去俺家说。”
周晓勇不买柳川的账:“我就非叫他给我说,他马勒戈壁我没见过他这样哩信球,为了个□□人家亲爹都不要哩丧门星拖油瓶,就叫俺晓云……啊——,柳侠,你他妈……”周晓勇跌坐在沙发上两手捂着头,玻璃杯摔碎后的碎片被墙壁反弹回来后打在了他的头发上。
“我草您妈周晓勇,你说谁是丧门星?谁是拖油瓶?你个杂碎羔子吃喝嫖赌不检点生个傻子,日您娘你赖到俺孩儿身上?你他妈才是丧门星!”被柳川眼疾手快抱着的柳侠看没砸到周晓勇,气得发疯,拼命想挣脱柳川扑向周晓勇。
柳川扭头对周晓勇吼:“你他妈给我滚,你再敢用那种话说俺家孩儿一句,我他妈宰了你。”
周晓勇其实有点害怕疯狂的柳侠和凶悍的柳川,可柳川拦着柳侠,两个人都不可能过来打他,而且周晓勇也被柳侠刚才的话气得发狂,所以他站起来继续对着柳侠说:“他妈了个壁你说谁是傻子?您那个啥球猫儿本来就是个丧门星,谁沾上他谁倒霉,一生下来就把自己亲娘亲奶奶克死,连后娘都逃不过去……”
阳台上的门忽然被大开,周晓云冲了进来,对着周晓勇大叫:“哥,你干啥咧?你别再胡说中不中?”
周晓勇看到周晓云一进来就对着他,更生气了,他对着周晓云和紧跟着进来的孙剑锋大叫:“我说哩不对吗?谁不知道那个丧门星一生下来就克死他亲娘亲奶奶,她后娘也叫他克哩差点进监狱,现在成了残废……”
“我日您娘周晓勇,你个杂种再说一句……”
“晓勇你给我住嘴!”
“周晓勇我他妈警告过你了!”
柳侠的怒骂、孙剑锋的呵斥和柳川的话同时出口,柳川话音出口的同时也一脚踢在了周晓勇的肩膀上。
周晓勇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腰重重地撞在窗户下的桌子上。
周晓云跑过去扶住了他。
孙剑锋过来帮柳川一起按住了发疯的柳侠:“柳侠对不起,晓勇他说话嘴打人你别跟他计较,我跟你道个歉。”
柳侠被两个彪悍的成年男人按得动弹不得,对着周晓勇吐了一口,他刚才挣扎的时候嘴磕在柳川头上,现在一吐一口血:“嘴打人,嘴打人他咋不骂他妈咧?他咋不骂他自己坏了良心做了恶,生出个讨债鬼咧?我操您妈,你个吃喝嫖赌哩腌臜菜臭流氓,□□哩杂种。”柳侠把自己所知道的最恶毒的话都骂了出来。
柳川刚才那一脚力道不轻,周晓勇被直接踢到的右肩和撞在桌子上的腰都在疼,他本来正扶着腰喘气,听到柳侠骂他脑瘫的女儿是讨债鬼,立马站直对着柳侠骂:“马勒戈壁柳侠你说谁是讨债鬼?俺妮儿都是叫您那个丧门星妨哩,你……”
“二哥,你别再骂了,你跟我走!”周晓云对着周晓勇的脸声嘶力竭地喊,拖着他往外走。
柳侠这次没还击周晓勇,他拼了命也挣脱不了柳川和孙剑锋,人忽然整个往沙发下秃噜,抬脚把茶几向着周晓勇撞去。
柳川和孙剑锋怕硬按着会让他的胳膊拉伤,同时松了一下手手。
茶几被周晓勇躲过,柳侠却一咕噜爬了起来向周晓勇扑过去。
周晓云满脸是泪拼命把周晓勇往外推,周晓勇半推半就往外走着,嘴里还在大骂:“您他妈把个丧门星当宝贝,叫俺都跟着倒霉,柳侠,你他妈等着,我不找人弄死你,弄死那个丧门星……”
孙剑锋对着周晓勇吼:“晓勇你给我住嘴,你长脑子没?你不把晓云哩婚事搅黄你不甘心是不是?”
柳川追上扑向周晓勇的柳侠,抱着他又把他摔回了沙发上,然后又几步追上已经走到阳台上的周晓云和周晓勇,一只胳膊把周晓云推到一边,另一只胳膊拽着周晓勇的左臂一拧一推:“你他妈给我滚!”
周晓勇惨叫了一声摔倒在院子当中。
周晓云惊叫了一声“柳队”,推开柳川跑了下去,阳台有六个台阶,周晓勇可以说是被柳川扔出去的,摔得很厉害。
柳川拍了拍手,正好抱住再次从屋子里冲出来的柳侠:“孩儿,三哥替你出了气了,叫他滚了……”
柳侠挣脱不了柳川,对着外面骂:“我草您十八辈祖宗周晓勇,你吃喝嫖赌坏良心生出个傻子往俺猫儿头上赖,您一家都昧着良心诬赖俺猫儿,您再这样坏良心,以后您家生多少孩儿都是傻子信球。”
周晓勇正好被周晓云拽起来,坐在地上对着上边骂:“马勒戈壁柳侠,谁昧良心了?本来就是您家那个丧门星给俺家妨哩了,俺晓云没寻你,没沾您家那个丧门星哩时候,俺家啥事都没。”
“幺儿!”
“柳侠”
“柳侠!”
“二哥——,二哥,柳侠你……”
柳川这次没能彻底禁锢住疯狂的柳侠,柳侠的胳膊挣脱出来,他抡起一个放在阳台栏杆上的花盆砸向了周晓勇。
他的胳膊孙剑锋眼疾手快拉了一下,砸偏了,偏向了周晓云身后。
谁都没想到,他几乎没有停顿地就又砸出去了第二个花盆,这次孙剑锋没来得及拉住他。
周晓勇看到了,却没能躲开,花盆砸在了他的额头,血当即就流了下来。
第二个花盆是个很小的砖红色陶土盆,里面原来是猫儿在放学路上从地边挖回来的一棵不知名的小花,柳侠比较喜欢小小的、很像山里随处可见的野花的那种花。
花早已经谢了,只留下根枯白的小干枝。
现在,那个小干枝被染上了红艳艳的血,和带血的泥一起落在周晓云面前。
周晓云擦了一把泪站起来,走到阳台跟前,没任何表情地对柳川说:“柳队,能给我找块干净哩布吗?我给俺二哥按一下伤口,带他去医院。”
柳川没说话,转身进屋,很快就拿了个毛巾出来。
周晓云认得这条毛巾,猫儿不喜欢来家里的外人用他和柳侠的毛巾,就在卫生间专门准备了几条给客人用的,这条粉蓝色的,是给男客人用的,她和柳侠订婚后,猫儿单独给她准备了一条粉红格子的,很漂亮。
花盆很小,能装的土也很少,重量不够,所以砸人的时候冲击力也有限,但还是在周晓勇额头上砸出了一片血肉模糊。
周晓勇好像被自己的血给吓住了,停止了叫骂,周晓云和孙剑锋扶着他起来的时候,他还有点摇晃。
只有一米半高的围墙挡不住多少秘密,柳侠家的栅栏门外早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看到周晓云他们往外走,人们自动让开路。
柳侠依然被柳川紧紧抱着不能动弹,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晓云搀扶着周晓勇走出去。
周晓云走出几步后,忽然停住了,她隔墙看着柳侠,用很平静的声音说:“柳侠,明天去办离婚手续吧,早上八点,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
柳侠没有说话,他慌乱地想去掰柳川禁锢着他的手,柳川却已经自己松开了,他和柳侠一样看到了从三轮车上一下来就往家里跑、因为太慌张差点摔倒的猫儿。
柳侠和柳川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猫儿看到了满脸是血的周晓勇,以为他是和柳侠打架受的伤,猫儿担心的是柳侠受没受伤,他检查了一遍,发现柳侠只是衣服稍微有点皱巴,确实没受伤,他对其他事情的关注就淡了很多。
柳侠觉得瞒不住了,干脆直接告诉他,自己和周晓云不可能结婚了。
猫儿点点头:“周晓勇老孬孙,咱不跟他当亲戚也中。”
猫儿说他们下午第三四节数学模拟考试,他做完了,有点瞌睡,就跟老师请假回来了。
柳侠说:“正好,一会儿吃完饭咱早点睡,今儿睡足了,明儿咱去原城给你检查一下,看有没有啥治疗贫血的新药、好药,咱多买点,一气给你补回来。”
猫儿说:“中。”
柳侠奇怪:“你为啥今儿没搞条件,说不叫扎针?”
猫儿得意地笑起来:“哈哈,我以前都是哄你咧小叔,我其实一点都不怕扎针,就恁细个小针头,有啥可怕咧!小叔,你叫我哄孬了吧?”
柳侠大笑着把猫儿搂住:“臭猫儿,你咋这么孬咧?小叔这几天都搁这儿害怕咧,怕扎针哩时候你会疼哩哭,那小叔就心疼死了。”
柳川端着水煮猪肝出来,敲了猫儿的脑袋一记:“你个孬货,你装恁像,看您小叔成天叫你吓成啥?”然后他伸手捂了下柳侠拼命睁大的眼睛,把里面马上就要滚出的东西沾掉:“好了孩儿,吃饭喽——”
柳侠和猫儿同时欢呼:“喔——,吃饭喽——水煮猪肝老美哟——”
所以第二天早上,周晓云没等到柳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