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猫儿正跪在那里,把包了毛巾的暖水袋往柳侠裤头里塞,柳侠很老实地抬着半边屁股配合,他小声问猫儿:“乖,您六叔没给你买礼物,你生气了没?”
猫儿拍拍暖水袋,位置正好,翻身靠在柳侠身边坐好:“没啊!俺六叔能回来我就可高兴了,咋会生气咧?那礼物都是买给小孩儿哩,我都十三了,是大人了,要个唱戏哩靴子干啥?”
柳侠大感宽心:“你没生气就中,将要不是您大爷爷给您六叔叫走,我正打算修理他咧,买好东西居然没俺宝贝猫哩,哼!”
猫儿很无奈地看着柳侠:“小叔,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我有恁多好鞋,你跟俺六叔争这干啥咧?”
柳凌拍拍猫儿:“孩儿,你还不知道您小叔是啥人?凡是他看见别人有哩好东西,你如果没,他就气不下。
他将听见您六叔遇见个恁好哩女孩儿,没跟您六叔打听人家有没有个跟你年龄相当哩妹子,我都已经觉得很意外了。”
柳侠闻言摸着下巴大叫:“哎呀就是呀,我咋没赶紧问问俺六哥,于丹秋有妹子没,给咱猫儿占一个咧?”
柳魁哭笑不得地说:“孩儿,你给猫儿哩算盘打得也瓷实了吧,你这是打算给猫儿订娃娃亲?”
柳葳说:“还洋气哩很,跨国娃娃亲,猫儿,咱小叔这是要让你来了个世界创举呀孩儿。”
连柳侠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猫儿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那我跟咱六叔就是条串了,一根杠儿,我喊咱六叔姐夫,他只要不嫌吃亏,我才不怕咧!”
柳川和众人一起拍炕大笑中忽然发现柳茂慢慢攥紧的手,心里一动,拍了拍柳茂的手,轻轻说:“孩儿这么聪明,你该高兴咧二哥。”
柳茂保持着微笑,几乎没出声地说:“我知道。川儿,我没事。”
柳魁笑得不行,指着猫儿说:“你个孬货啊,真该挨打了,啥便宜你都敢占。”
柳蕤说:“猫儿,我去学就跟人家都说说,你定好媳妇了,还是外国妮儿。”
猫儿非常豪放地一挥手:“随便说,咱这是国际主义精神,高尚哩很,不怕说。”
柳钰趴柳凌耳朵边问:“要是猫儿真长大结婚了,新娘子拜高堂哩时候,是拜咱二哥呀还是拜咱小侠?”
柳凌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肯定是拜二哥了,那种时候,以前有多少哩嫌隙都得放下来,猫儿和二哥血缘上哩关系,谁都取代不了,再说了,咱伯咋可能叫二哥恁难堪,小侠也不会。
我担心哩是,猫儿要是结婚了,小侠得难受成啥样,他从小给孩儿养大,孩儿现在这么贴心,恁知道心疼小侠,小侠看着性子野,其实心软哩很。”
柳钰说:“我也是这么想哩,小侠把猫儿当命一样从小疼到大,以后猫儿要是不搁他跟前,他咋弄咧?我想想都觉得可不美。”
柳川在那头叫:“凌儿,将搁那屋,咱大哥俺俩怕咱妈逼你哩紧,所以没敢插嘴,现在俺想问问你,你真哩心里就没个待见哩人?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柳海正好掀帘子进来,接话道:“应该算是有一回吧,五哥他们师部医院哩医生,姓杨,我出国之前,她趁五哥跟震北哥哩车一块儿去京都过一次,还去曾大伯家耍了一会儿咧!”
所有人都被柳海的话给吸引住了,兴味十足地等着他继续。
柳海非常有成就感地环视一周,然后脱了裤子钻进被窝儿,坐在柳魁身边:“杨大夫长哩特别漂亮,连曾大伯都觉得能配得上五哥,所以她看上了曾大伯自己也特别喜欢哩那张《荷花图》,曾大伯二话不说就取下来送给她了。
不过我出国后写信问俺五哥他俩咋样了,五哥回信说,杨大夫调到他们军区总医院了,和五哥他们驻地离得好几百公里,中间还隔着京都,从那以后就没消息了,五哥,您后来又见过面没?不会就那样就黄了吧?”
柳凌把刚拿到手的相册打开,很平淡地说:“就没开始谈过,哪儿有啥黄不黄哩,部队里学历高又长得漂亮的女兵,全都是找哩*,人家那真就是搭了个顺风车,听说曾大伯是画家之后,有点好奇,跟着我过去看了看,是您想哩太多了。”
柳海不服:“咋可能嘛!五哥,她看你那眼神儿,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她对你有意思啊,连冬燕姐都说,‘可看到一个配得上咱们小凌的人了,真漂亮,还这么主动大方,小凌看起来好像对这姑娘的感觉也不错’,要不曾大伯能把那画给她?以曾大伯的名气,那张画虽然不大,五千块钱恐怕也要被争抢的吧!”
柳凌说:“孩儿,咱是亲哩,所以您看着我哪儿都好,其实我也就是个平常人,最多就是比一般人个儿高了点、军校毕业而已,可搁俺部队,这真不算啥,俺部队家庭背景好、自己能力又好哩太多了,您别给我想哩那么人见人爱中不中?”
柳海嘟囔:“反正俺都觉得您俩有点那意思,除了震北哥直线思维,把您俩之间当成纯洁哩战友情,曾大伯跟冬燕姐俺几个都觉得你跟杨大夫当时就是最美好哩‘郎有情妾有意’的朦胧阶段。”
柳凌拍拍猫儿说:“看一下暖水袋,别冻疮没治好,再给您小叔屁股上烫俩大泡。”然后才对柳海说:“曾大伯您都是艺术家思维,浪漫细胞过剩,看见个年龄相当哩年轻孩儿跟……,跟年轻……妮儿搁一起,就能联想一大串爱情故事,可惜,这一回您错了,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您说哩那种经历了。”
猫儿虽然对自己做的事非常放心,但还是伸手摸了摸暖水袋贴着的柳侠的屁股:“我就知道没事,毛巾包哩可严实了,再过九分钟开始按摩就妥了。”
柳侠十分舒坦地半躺着:“大乖猫做事,小叔放心,你看,您五叔随便说,我就不去摸。”
柳川问:“孩儿,你这句话啥意思?为啥你这辈子都不会有那种经历了?”
柳魁、柳茂、柳钰几乎同时问:“就是呀孩儿,你就是失恋了一回,以后咋就不会有了?”
柳凌被几个人异口同声的问给吓了一跳,赶紧解释:“我都二十六了嘛,按咱妈哩算法,差不多就是三十了,朦胧美妙哩爱情故事不都应该发生在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时代吗?我这个年龄,哪还会有?”
“哦——”哥哥们集体松了一口气,他们还以为自己弟弟心气太高,受过一次挫折就从此看破红尘不问□□了呢。
猫儿说:“五叔,这可不一定哦,”他对着柳海喊:“哎,姐夫,你给你那外国媳妇哩妹子也给俺五叔介绍一个呗,外国妮儿都浪漫,叫俺五叔也跟着浪漫朦胧一回,咱仨还能当条串,多美。”
柳海还没明白咋回事,柳凌和柳侠就一起按住了猫儿,柳凌说:“猫儿,你竟然孬哩连五叔哩便宜都敢占了,你想咋着咧你说吧!”他说着就咯吱猫儿的胳肢窝。
柳侠挠着猫儿的肋巴骨咬牙切齿道:“你个臭小猫儿,你成天叫我独身主义,你竟然惦记上娶外国妮儿了,我叫你娶,叫你娶,过几天就叫你跟您六叔出去给人家当童养婿去……”
猫儿笑得打滚儿:“呀呀小叔,不怨我呀,是你给我订哩娃娃亲哪……哈哈哈,五叔,不敢了……不敢挠不老盖儿……啊——大伯救命啊——小叔,别给暖水袋……啊哈哈……挤崩了……”
柳川已经三言两语给柳海解释了“姐夫”的来历,柳海掀开被窝儿就从柳魁身上爬过来了,猫儿这会儿已经滚出了被窝儿,他就两只手一齐挠猫儿的脚心,猫儿笑得无比凄惨。
柳魁动也不动看着小家伙在哪里呼救:“你个臭小子现在孬成这样,不修理不中了。”
柳茂虽然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还是被猫儿的话给逗得露出了笑容,不过这会儿听着猫儿笑得喘不过气,他轻轻对柳川说:“不会……呛住吧?”
柳川刚说一句“不会,他成天跟小侠闹腾哩……”就听到猫儿剧烈的咳嗽声。
柳茂坐的是靠炕沿的地方,小腿耷拉在下面,只是大腿上搭着被子,他“呼”地一下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却又停住了:柳侠已经把猫儿抱起来,让他趴在自己肩膀上,给他拍着背顺气;柳凌和柳海、柳葳也都手忙脚乱地在给猫儿拍着背。
其实,即便没这几个人,柳茂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过去。
猫儿真被呛得狠了,脸色通红地趴在柳侠怀里,咳嗽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都下来了,柳侠惊慌失措地给他拍着背问:“大哥,这咋弄呀,孩儿呛到气管儿里了吧?”
柳魁扶着猫儿的头:“孩儿,尽量控制着,张大嘴、轻点慢点吸气,呼气咳嗽哩时候用力,把唾沫咳出来就好了。”
柳蕤忽然说:“小葳哥,猫儿正好该喝奶了,给孩儿沏点奶粉热乎乎哩喝下去,会不会好点?”
柳葳跳下床:“我去给孩儿沏奶粉,孩儿,你等着啊,一会儿喝点儿热奶就舒服了。”
猫儿连续又剧烈地咳嗽了好几阵,终于缓过来了些,趴在柳侠肩膀上大喘气。
柳茂轻轻说了句“我去看看小葳把奶沏好没”,就慌慌张张往外走,出门时差点被被门槛绊倒。
十几年的生分,已经在他心里形成了深深的障碍,有猫儿在的时候,他都会手足无措,连视线都不知道看向哪里合适,更不用说此时此刻,他要从猫儿跟前一米多远的地方经过,他紧张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柳侠拍着猫儿说:“孩儿,轻点吸气,别把唾沫又吸进去了,等唾沫全都咳出来就好了。”
柳凌和柳海都有点后悔自己闹得太厉害了,关切地看着猫儿的脸,巴着他赶紧好了。
柳钰跪在旁边,不停地给猫儿擦咳出来的眼泪。
柳魁伸出手:“孩儿过来,叫大伯看看。”
猫儿一边咳嗽一边摇头:“四十分钟……咳咳咳……了,该给小叔……咳咳咳……揉了。
柳川跳下床走过来:“孩儿,你叫大伯抱着,我给您小叔揉,三叔这手劲儿绝对轻重合适。”
柳侠不想给,猫儿却主动伸出胳膊让柳魁抱了过去。
柳侠翻身趴着,伸着胳膊去擦猫儿脸上刚刚又咳出的泪:“大哥,你轻点拍,孩儿他老瘦。”
柳凌对柳川说:“三哥,我给孩儿揉吧,这个我应该比你专业。”
柳川坐在炕沿上问:“为啥?你给谁揉过冻疮?”
柳凌拉开柳侠的裤头,按了按冻疮的位置,把右手覆盖上去:“不是,是别哩伤,我……一个战友,背上哩旧伤,有时候下雨天下雪天之前会难受,我帮他揉过几回。”
柳川在柳侠脚头坐下,疑惑地问:“您部队参加过对越轮战的老兵如果没退伍,提拔起来的应该都比你职位高吧?除了震北,你身边还有受过重伤哩战友跟你关系恁好?”
柳凌的手顿了顿,他还没说话,柳海先说了:“震北哥右边肩胛骨下面不就有个伤疤吗?我看见的时候问他,他还开玩笑说,‘这个弹片如果打在左边,我直接就成了异国他乡的孤魂野鬼,没机会认识你五哥了。’五哥,你说的不是震北哥吧?”
柳凌随意地说:“是,不过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除了脖子上那个伤,身上还有,所以我也没说过。
他担心别人知道后会说他家里人以权谋私,因为如果按他伤哩那种程度,从医院出来就该退伍了。”
柳钰说:“看来震北哥是真喜欢当兵。”
柳川说:“是啊,震北不容易,一点也没*哩毛病,他们那种身份,别的不说,就凭他身上那些伤,也能换个轻松又体面哩好前程了,他还是搁部队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哩走。
咱成天说坚持理想啥哩,可没几个人真哩能坚持自己哩理想,震北跟小凌,还有咱幺儿,是我见过哩最能坚持哩人了,跟他几个一比,我觉得自己真怂。”
柳葳端着碗走进来:“三叔,你这样哩要还叫怂,这世上就没英雄了。”
柳川问:“您二叔咧?”
柳葳说:“猫儿不是说俺小叔揉了还得换一袋热水,睡哩时候继续涾着吗?俺二叔怕暖壶里哩水不够热,现在搁那儿烧咧。”
猫儿喝了奶,呛着的劲儿也过了,坐在边上看柳凌给柳侠揉屁股,还用脚趾头去夹着柳侠的裤头玩。
柳魁说:“凌儿,以后震北要是能跟你一起休探亲假,又还想来咱家耍,你就让他来吧,咱这窑洞暖和,咱哩新炕都能烧,咱以前觉得不冷,没烧过,要是震北来了咱就烧一个屋儿哩炕,暖和又干燥哩地方,旧伤不容易疼。
我怕咱伯年纪慢慢大了,那条伤腿会疼,今年刚入冬冷那几天,您大嫂给咱伯咱妈那屋哩炕连着烧了三天,白天烧,黑了睡哩时候还有点余温,却也不会太热让人上火,咱妈说她觉得腰里暖和和哩,可舒服。
现在咱妈过两天就烧一天,不叫屋里潮,咱伯哩腿从来没疼过。”
柳川也说:“就是,叫震北来吧,几年没见他,还怪想他咧!”
柳海给柳侠捏着腿肚子说:“大哥,三哥,您这话要是叫震北哥听见,我估计他连夜就跑过来了,您是不知道他多想来咱家。”
柳侠舒服地哼哼唧唧地说:“我知道,我觉得震北哥恨不得他是咱家哩孩儿,成天住到咱家才高兴。”
柳凌专心地给柳侠揉屁股,低垂的睫毛遮住了他所有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条串,一根杠:连襟。
不老盖儿:膝盖。
本来是一章,有点长,为了多挣点积分,就分成两章发了,姑娘们别介意哦。